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宽阔的长廊。长廊尽头是一座诡异的雕像,一条美人鱼被钉在十字架上,皮肤干瘪眼神空洞。肋下一条长刀斜向左划的痕迹,里面露出森白的鱼骨。
在雕像正前方,一根修长的双头蛇杖立在地面上,差不多一人还高。两条蛇盘曲缠绕,到达顶部时,双头蛇靠拢在一起面朝前方。
一只合着嘴闭着眼,代表黑夜;另一只张着嘴、瞪着冰冷的瞳目,代表白昼。
而它的嘴里正含着一颗圆润的珠子,那就是所谓人鱼的眼泪。
“人鱼之血,加上人鱼之泪,就能让你化身成为海族。”萨诺歪着头对着夜观星。
“我需要触碰到它吗?可这中间怎么过去啊?”看着眼前的机关,他有些打退堂鼓。
长廊的顶上镶嵌着一颗颗夜明珠,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整个长廊分为前中后,共三段。前段:一根铜柱独木桥,下面应该是水银之类的金属;中段:一排排“人”,勉强看的出来是人,更像是雪白的骨架;后段:看起来只是一段平坦的石板路,应该没什么危险。
“跟上来吧!”萨诺说完,就准备踏上独木桥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面偷摸想溜的夜观星。
“那个,要不你去把人鱼之泪扣下来吧!”夜观星心虚的刮了刮脸。好歹自己拿十五年换的魔鬼契约,救妹妹是一回事,惜命是另一回事。
“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萨诺一脸笑意,然后:“你当巫族是白痴啊,建这么大个宫殿,你随随便便就扣下来了?你怎么不去扣海洋之心呢?蠢货!”
在一番心理的激烈斗争之后,夜观星跟着萨诺上了独木桥。只不过一个走的灵动写意,一个像是炸毛的猫供着身子龟速爬行。
“喂,你还要当多久的烤串?”
“你行我不行啊!”走慢点会死啊!夜观星看了眼已经到过渡点的萨诺,又看着周围冒着热气的水银池,心里忐忑不安。
“30,29,28……”
“你在干嘛?”
“倒数。到时间铜桥会断开的。”
“什么!我跟你没完!”
夜观星二十五年的人生迎来了滑铁卢,滑下去就死了,慢两步也是挂掉的节奏!
你说为什么一个二十五岁的人这么不成熟?仗着家里条件不错,夜观星就算是啃老也能勉强活下去吧!当然更可能是被那个严苛的养父一脚踢出去自生自灭吧!
作为夜如潇的哥哥,他完全没有表现出同类型的天赋。五岁上台表演芭蕾,十三岁钢琴六级,十九岁出版第一部诗集,作为天才少女的哥哥,连爷爷都说他可能是抱错了,而养母只是来了一句:就当是练号练废了吧。
其实他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平安渡过,如果命运没跟他开玩笑的话。
脑海里万千念头闪过,他慢慢站起身来,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匀速走了起来。
其实,当废物也是需要条件的,这是夜观星凭借多年废物经历总结出来的道理。
现在,他没条件当一个废物了!
连精神科的主任都说他身上有股潜力,大概是熬夜没有黑眼圈这之类的吧,他一直这样认为。
那股骤然降临的理智,帮了他大忙。明知错一步就是死亡,他那颗脆弱的心脏却像加了压的水泵一样,兴奋的跳动了起来。
“3,2……”
“有没有搞错!这种会死人的事情你早说啊!我差点就挂了啊!”夜观星刚一落地就对着萨诺咆哮,说是愤怒更像是在宣泄那种紧张。“还有,铜桥哪里要断的样子啊?”他一指那边。
轰隆的入水声吸引了他的目光,表面阴刻繁复花纹的铜柱,从正中间断开继而落入滚烫的池水中。
“我提前了10秒左右,要不然以你的龟速铁定挂了。”萨诺看了眼僵硬到石化的夜观星。
“谢,谢谢啊。”他现在还一脑门子汗,说话都带着颤音。
少女在前面无声的招了招手,示意夜观星跟上,接下来就是中段了。
地面是青铜的拼刻的地板,一踏上去就看见最前面的雕像前的地板塌陷下来,空洞中瞬间弹出一列人,布满整个甬道。
那是一队女孩,脸上带着精致的琉璃面具。干燥的头发插着繁复的簪子,有的是象牙簪,有的是玉簪。她们横着排成一队,跳着舞蹈前行。
死亡舞蹈么?巫师怎么会弄这种东西?他们不应该是蹲在小黑屋里拿着蜥蜴尾巴炼魔药的大婶么?这个机关术是个什么鬼啊?夜观星抓狂。
女孩们的下身是一半是鱼尾、一半是人腿,手臂上冒出一根根锋利的白骨棘刺。
他们用人腿站立着,高高扬起自己的鱼尾,像是一个个骄傲的舞者,不断地旋转着前进。
分明是台绞肉机啊!
萨诺看了一眼仍在状况外的夜观星,双手猛地一攥,那种蓝色火焰在手指间燃烧。随手一挥便落在半人鱼女孩儿们的身上,她们还没来的及靠近,就化为一团湮粉落在地上。
凶残!太凶残了!夜观星已经打定主意不去惹她做一个合格的混子选手了,跟在后面A两下水经验。
“厉害,姐姐罩我!”
“愣着干嘛?赶紧往前走啊!准备打阵地战啊!”萨诺对着夜观星吼道。
对对对!游击才是王道,阵地战不提倡啊!他赶紧跟着萨诺的脚步往前走。
幸好通道不是很长。在经历了三道死亡芭蕾、两道军刀护卫之后,他们站在了雕像的前面。
“这些都是巫师一族的实验品。为了创造出人鱼之泪,他们用人类做实验,失败品最终沦为人鱼之泪的守卫者。”萨诺对着夜观星解释到。
“现在不是上历史课的时候吧……”
“接下来,才是真格的……”
话音未落,那六尊最初的雕像动了起来,眼睛里冒出红光。夜观星一直以为机关术是那种青铜铸造、齿轮咬合的、可以用现代文明解释的,可眼前这个更像是沉睡的活物。
干瘦、缺水,像是拆了绷带的木乃伊,就是手里拿的不是权杖,而是长刀、巨斧、铜棍、弩箭、战戟、流星锤。
巨斧率先动了起来,清亮的斧刃朝着夜观星劈了过来。萨诺一推夜观星,两人都退后几步。
接下来,就是一场追逐战。
不同于之前的喽啰,这六尊明显是小领主的级别。移动依靠的不再是底座,而是干瘦的两条腿。
长刀挥舞过来,萨诺迎面后仰,极限转身,一脚踹在雕像持刀的手腕上。刀被击打的落了地,却又回到它手上,像是装上了定向磁极。
一手无往而不利的蓝色火焰落在铜棍的肩头,只是留下一团烧黑的痕迹。萨诺猛地偏过头去,一个锋利的箭羽擦着她的脸过去,留下一缕发丝。
“救命啊!杀人啦!”与萨诺在刀光棍影中拼杀不同,夜观星杀猪般的尖叫着四处乱窜,身后跟着的两个山一样的彪形大汉。
左脚猛地一提起,巨斧险些砍掉自己的脚。来不及庆幸,身后传来呼呼的声音,夜观星就地一滚,身后传来流星锤落地的声音。
“有没有搞错?大家都是干尸,你俩怎么可以这么壮!”
回答他的是巨斧的一记横扫,没法像萨诺那样下腰,他干脆地蹲下躲了过去。
“奶奶的!让你见识一下唯物主义和大科学教的厉害!”
他一边逃窜,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一瓶酒和一个打火机。想来海洋生物应该都是怕火的,所以这一招他在船上练了很久。
一口酒,一点打火机。
噗!一条长长的火舌喷薄而出,直奔巨斧的眼睛部位去。结果可想而知,萨诺手里的蓝色火焰都没用,又何况这种喷火表演的温度呢。
不过确实给它造成了一定的疼痛感,一手巨斧胡乱的扫过来,吓得夜观星赶忙溜走。
什么鬼?怎么成仇恨药剂了?你带狂暴我们怎么打?不公平啊!
“电,用电!”
危机时刻,萨诺的声音传来。在战斗的过程中,她就像在刀尖上跳舞。那些火不单单是燃烧,更是她的媒介。
蓝色火焰没有对干尸造成致命伤害,但是却附着在他们的身体上。萨诺已经大概摸清了它们的构造。
夜观星也没有犹豫。反手掏出两节短棍,两头对接、双手一拧,就把长矛扔给了萨诺。
这是灯塔管理员给他的,据说是年轻时候用来电鱼的设备,后来年纪大了,就一直扔在老轮渡上,被夜观星带了下来防身用。
长刀横扫,弩箭连发,萨诺脚尖一点长刀,在空中扭动着身体,以一个诡异的姿势避开了利箭。
一直稳稳不动的战戟狂奔两步,猛地跳起,漆黑的战戟直奔萨诺而来,避无可避!
萨诺双腿陡然化为鱼尾,坚硬的鳞片和战戟拼了一记,手中长矛猛地贯出,直接刺入战戟的右眼。
电长矛的矛头被触发,放出高额电压,半空中的战戟就像是强制关机一样跌落在长刀的身上。
“接着!”夜观星再次高喊,把另外两根长毛接好扔了出去。
鳞片破损、流着殷红色鲜血的鱼尾,在战戟上猛地一扫,萨诺再次升高。两杆长毛入手,一矛钉死弩箭,一矛钉死巨斧。
迟来的流星锤朝着夜观星砸来,不知不觉他已经退到了水银池的边缘。
那股诡异的理智再次降临,他不退反进,一个滑步接矮身,从流星锤的裆下钻了过去。转身一踩流星锤弯曲的腿弯,另一只脚蹬上那厚实的背部,双手持矛,朝着流星锤的后脑悍然刺下。
流星锤,死!
萨诺利落的干掉长刀之后,又把被战戟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铜棍,补了一刀。
“吓死我了!”此时方知后怕的夜观星跌坐在地上,腿肚子打着抖。
若不是干尸后脑和人不同,比较脆弱,夜观星就已经凉掉了。
“这几尊应该是成品了,不过他们并不是巫师,只是普通人类。传说里,应该是被巫师下了奴仆契约,跟在身边。现在看来,恐怕是被炼成傀儡了。”萨诺拿手拨弄着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血肉干尸。
好半天才缓过来的夜观星,看着萨诺正在拆那个弩箭干尸手里的弩箭,想了一下,跑去卸长刀干尸手里的刀了。
结果他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于是转头捡起自己的电长矛和……萨诺散落的鱼尾鳞片。
回过头,才发现萨诺一脸“你是变态吧”的眼神盯着他。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
“欸,你听我说,我不是……”夜观星追了上去。
而两人即将面临的是:通往人鱼之泪的最后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