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是什么?李瑾以前没有理想,他只想当一个快乐的死肥宅,可自从被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砸中后,李瑾在另一个世界有了理想,他想吃饱饭。
三个月后,一场自北向南迁徙的流民潮自发形成,好像所有处于草原边界村子里的百姓都商量好了一般,他们涌入清柳城,涌入谷城,涌入所有有着城墙保护的县城。
这三个月来蛮子发了疯似的屠杀百姓,南侵的蛮子几人至十几人为一小队,冲进所有靠近草原的中原村子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面对如此恶徒行径,据说朝廷已经集结了兵力,正在和草原对战。
只是没人能保证自己可以在朝廷大军反击成功之前活下来,流民潮还在继续。
李老三一家也是流民中的一员,当他拖家带口来到清柳城时,这个小城已经遍地流民,县令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和防止城内暴乱禁止接受流民,原本城内的流民也被驱逐出去,他只好带着家人继续往南走。
一只老鹰从高空飞过,它仿佛看见地上有无数个黑点在移动,像杂乱无章的蚂蚁群在爬行。
李瑾拿着小半块粗硬的面饼,警惕的看着四周,这是他今天的口粮,本来一家人是准备在清柳城待着的,可去晚了一步,想继续撑到下一座城池只能缩减每日的口粮。
同行的流民大多如此,有的人已经两三天没吃过东西了,抢夺粮食屡见不鲜,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面饼着实不大,李瑾埋头两口就吞下去,又满怀期待的看着李老三手里的布包裹。
熟悉的大脚是李老三的回应,踢完屁股还不解气,骂骂咧咧道“没了,你爹不要吃,你娘不要吃,你大哥你二哥都不要吃,全给你啊!”
“你还背着你那个破弓干嘛,一路上能吃的都给人吃了,给老子丢了。”李老三最近心情不太美丽,打人是没力气了,骂两句自家兔崽子,痛快痛快还是可以的。
这弓是原来打猎用的,李瑾舍不得扔,撇撇小嘴也不理会,自顾自走到另一边,骂呗反正也掉不了皮。
远处烟尘四起,一名高大威武的军官骑着大马往前冲,身后跟着百名一路小跑的士兵,流民们唯恐冲撞了军老爷,自动分成两边,给军官让出一条路。
李老三大叫着“小瑾!”
李瑾拼命想往李老三身边靠,只是人太多,太急,李瑾和家人分成了两边。
军官停在路中间,用审视的眼神扫了一遍所有人,右手举起马鞭,凌空甩出一声空爆,喝道“应州军已上前线,但兵源不足,都督有令就地募兵!”
话音刚落,人群鸦雀无声,安静了几息时间又忽然杂乱起来,没有人想当兵,这是一群被蛮子欺负到背井离乡都不曾反抗的流民们,他们对蛮子的恐惧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流民群乱了,左边的往左跑,右边的往右跑,他们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开始乱转,军官显然没有想到情况会这么糟糕,皱着眉头下达抓捕的命令。
数百名士兵就在流民中间,随手一捞就能像捞鱼似的网住几个,然后和蛮子的办法一样,拿出绳子捆住手,再连成一片。
抓人者不在乎年龄,半大的孩子一样不会放过,李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住的,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是绳子大军中的一员了。
一个时辰后,该跑的已经跑了,没跑的已经被捆上了绳,长蛇般的绳子大军连绵几里,李瑾不知道李老三他们会不会被抓到,他四处张望,害怕看见他们被绑住手脚的样子,又害怕再也看不见他们。
一炷香时间的整顿,长蛇部队在几百名士兵的监督下缓缓蠕动,向着他们来时的路,尽管他们不情愿,但还是被重新驱逐回北方边境。
束姬人南侵的方向一共有两个,一个是清柳城,一个是谷城。
清柳城,北方重镇,立于上北郡北方,东西两面紧靠大山,悬崖峭壁,正对着草原的北面仅有一条狭窄的山谷,易守难攻。
还有清柳城的南面则四通八达,修建的官道众多,交通便利,无论是辎重还是兵力都可以迅速支援。
这么一个坚固的城池自然不需要留守太多兵力,应州府常备军六万,留守清柳城的算上五百县兵也才五千人,不过领兵的大都督或许又觉得五千兵马太少了,于是下令就地募兵,以流民协助守城。
而应州军的大部分军队都集中在谷城,谷城和清柳城一样是上北郡最北面的城池,清柳城在西,谷城在东,蛮子南侵必须攻破它们其中一座城池才能保证后续补给辎重的安全。
谷城前方一片平原,是草原骑兵的天堂,两个月前草原部落联合南侵,谷城县令果断放弃谷城以外所有的村子,任蛮子掠夺,集合兵马据守谷城,虽然残忍,但这种办法的确使草原人不敢跨过谷城侵袭其他城池。
草原人的联合军队足有十万控铉之士,谷城下四面兽旗高高竖立,草原人喜欢用猛兽作为图腾,四面兽旗代表着四个部落,其中一面旗格外高大,那是草原之主天启可汗的皇旗。
草原人习惯用帐篷为营地,在离谷城六十里的距离驻地,阵型用的是圆阵,主营在正中,大军围成里外两个圈,共有两道防线,前军还有一万人马驻扎在离谷城二十里距离的地方,防止敌军奇袭。
谷城不大,根本容不下五万大军驻扎,为了给军队腾出地方,谷城县令将城中的百姓暂时迁到后方的城池,现在的谷城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军镇。
指挥谷城防御的是应州军的大将军,叫袁铨,最初跟随安王申轩,安王继位后,汉王叛乱于涵阳,袁铨平定反叛,拜开府仪同三司,后转应州都督,管理应州军权。
袁铨是百战将军,在守城方面极有经验,他拆除靠近城门的民房以防止敌军火攻,又在城门前摆上数百道据马栏,土地里撒上淬毒的铁蒺藜以此限制草原骑兵的威力,同时准备好大量滚木和热油,在敌军用攻城梯爬墙的时候这些都是很好的武器。
草原人在几次试探性进攻后,付出了一百多具尸体的代价,便不再进攻,草原人安静下来,除了每天派出监视谷城动静的斥候再没有其他动作。
而清柳县更加安静,北面的谷道让草原人放弃了从这里进攻的可能性,只留着一小队人马在谷口观察。
押送流民进城的军官叫和士杰,是应州军的一名校尉,曾是袁铨的亲兵,平乱时以军功升迁为校尉,清柳城被攻击的可能性不大,袁铨自己亲自坐镇谷城,派和士杰领五千兵守清柳城。
从抓到的流民中剔除太老的、太幼的、残疾的,一共还剩下三千人,申朝军队的标准编制是步兵一千五百人成一团,但校尉大人嫌麻烦,这三千流民便被整合为一个团,以三百人为一队,设队正一名,十队为一团,设偏将一名。
李瑾被分到第六队,他本来对和草原蛮子打战是拒绝的,但一顿没有油腥的饭让他改变了想法,官老爷们至少能明白快饿死的兵只会是累赘。
有了编制的流民自动升级为兵渣,校尉大人似乎没有对兵渣们进行训练的意思,在他的想象中,等草原人发现攻不进谷城时,就会因为十万大军的粮食问题而被迫撤军,战争结束,这群兵渣渣们也要解散,训练纯属浪费时间。
连团名都没有的兵渣团被分配到清柳城左面山谷上,如果爆发战斗,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把谷顶的滚木和石块推到狭窄的谷道里。
一晃三天就过去了,晚饭过后,一个脸上没有二两肉的中年精瘦鬼慵懒的打着招呼“小瑾,在干嘛嘞?”
李瑾坐在谷顶的一块大石头上,往下眺望,听见声便回头,这人在绳子大军中就站在自己后面,编队的时候是按顺序来的,自然也被分为了一队“瘦叔,我看风景嘞!”
“哎呦,不要学我说话嘞!”瘦叔愁着脸。
瘦叔说话结尾喜欢带虚词,李瑾觉得有意思见面便学。
“瘦叔,从这里能看到蛮子嘞!”草原人有一队士兵就驻扎在谷口不远的一个高坡上,在谷顶上一眼就能看到,他们不动,清柳城也不会出动出击,互相监视而已。
瘦叔瞄了一眼,在黑夜里谷口有几个打着明火的草原帐篷,随意道“看见就看见咯,将军说他们人少不敢来的哩,只要他们在那待着,我们还能有饭吃嘞!”
瘦叔嘴里的将军不是什么大将军,而是兵渣团的顶头上司,一个偏将,当了十年兵才做到偏将,还是一个随时会解散的兵渣团的偏将,尤其喜欢在下属面前自称将军。
“不对啊,这么高的山坡,他们要是躲在山坡后面,就算站在谷顶也看不见的呀,干嘛跑坡顶驻营?”
“呛呛呛!”一阵锣响声打断了李瑾的思绪,这是营地休息的信号,除了轮换守营的人,其他人必须回营房,在睡觉之间还要查人,防止逃兵。
在瘦叔的催促下,李瑾和他一起走回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