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好不容易去到高位,拥有财富,还有一点点青春,我也想尽情享受生活,享受鲜活肉身和虚无飘渺的激情,而不是靠谱又寡淡的婚姻。
——锦欢专栏 《女子说》
蒋玲玲突然约锦承去海南旅游,她斜着身子,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说:“走,跟我去三亚散心!”就像当年的杭州之旅一样,锦承根本什么都没问,收拾行李就跟着跑了。直到下飞机,出了机场,看到那辆接机的奔驰S600,锦承才知道,这将是一场奢侈的免费旅行。
司机活像黑社会打手,浑圆的光头,操四川口音,彬彬有礼的帮她们开车门,放行李。车内密封得一点儿噪音都听不到,像是把人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锦承望着窗外那一排排迅速往后退的绿得发亮的热带树种,仿佛在欣赏一部默剧。
时间过得真快啊!她暗自感叹。当年两个黄毛丫头,如今都已是半老徐娘:一个即将脱离十多年的婚姻,重新出发;一个至今孤身一人,漂泊不定。还记得从杭州回来,爸爸狠狠责骂了锦承,还警告她以后少跟蒋玲玲来往,对她没好处。锦承不太明白,跟着玲玲,她觉得没什么不好,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有漂亮衣服可以借来穿。胸脯发育得外套都无法掩盖时,玲玲带她买了第一件内衣,白棉布无钢圈的款,贴心的温暖;跟初恋男生约会,玲玲警告她注意避孕,她这才想起来爸爸说的别热得太快是什么意思。想到这些,她暗笑着,却听到蒋玲玲手机响起。
“嗯,已经到了,很好,很好,晚上见。”简简单单几个字,声音里却充满暧昧。
“哪位大人物?”锦承察觉到对方那暖融融的眼神。
“你认识的。”蒋玲玲神秘一笑。
“我能认识你的江湖密友?!”
“罗唆,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车经过一段蜿蜒的盘山路,好不容易停在了一座看上去像刚开业不久的酒店门口。锦承看了看那LOGO,五星级中的顶级品牌。整座酒店是度假村风格,被延绵的山峦包围着,左右两座主楼只有5层,中间有大厅相连,呈H形。大厅有弧形木梁和石材拼接而成的穹顶,最高处嵌入一排玻璃,高低两片屋顶相接的垂直面也是木格子的玻璃墙,阳光得到充分利用,敞亮又不会被炙烤。上千平的大厅内摆放着各种植物,一丛一丛,像是原本就长在那里,比穿梭往来的住客还多。锦承和蒋玲玲坐在沙发上,懒洋洋的打量着一切,这样优雅的环境下,两人竟都不屑于说话了。
“哎哟,两位美女终于现身啦!”一个梳着大背头,穿着背带裤的男人向她们走来,肚腩像十月怀胎,脸上挂着油腻腻的笑容,脸部脂肪挤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玲玲,锦承,一路上累着了吧?”
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锦承愣了一下,她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忘啦?我是刘家兴!”
是他——小时候追过蒋玲玲的那个穷小子,原本又黑又瘦的身材,现在倒像是菜干遇到排骨汤,一下子膨胀到极点,还一股带着腥味儿的潮气。
“你怎么——到这儿来啦?”锦承本来想问怎么变样了,话到嘴边又改口。
“我是专门来接驾的呀,来,一楼的房间。”说罢,刘家兴拿出房卡,领着她俩往左边的主楼走。
他为她们准备的是两个大床房,有一道门可以互通那种。房间非常宽敞,足有40平,家具都是棕红色实木制成,奢华的南洋风格,淡鹅黄的丝绸床品,空气中飘散着铃兰花的香气。右边斜斜立着一扇小巧的老式双开木门,门上方做成镂空式菱形格子,推开一看,是一个成六角形的洗手间,放细软的有银环把手的屉式小木盒,带蛇纹的银色镜框,所有细节都传递出精致尊贵的信息。
“晚上六点半,酒店大厅二楼的养逸轩中餐厅,赵总到场!”刘家兴见行李已经送到,交待了晚饭安排便告辞。
收拾好衣物,蒋玲玲跑过来拉开锦承房间的落地窗:“走,到外面去坐。”
原来一楼每个房间的落地窗外都接着一个L形的露台,配着桌椅和遮阳伞,从露台可以直接走进公共泳池。
锦承从小冰箱里取了两罐饮料,跟着蒋玲玲走了出去,在遮阳伞底下坐着,欣赏着眼前的蓝天白云青山碧水。
“刘家兴怎么这么胖了?”她忍不住问。
蒋玲玲喝了一口可乐,不以为然:“男人的肚子大小基本上跟财富成正比,他发财了,肚里自然油水多了。”
刘家兴通过倒卖服装,挣到了第一桶金,又鬼使神差的娶了一个包工头的女儿,没过多久,就成功进军房地产行业,成为产业链末端的一个小人物。他钱包越来越鼓,肚子也因为长年应酬山珍海味而鼓了起来。有一次订做裤子,老板一看腰围和裤长一样,以为是小工量错了,还专门打电话来确认。原来穿背带裤,不是要假装有文化,而是皮带不可靠。他就是此行的金主,可是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莫非……
“嘿,想什么呢?”蒋玲玲看到锦承在发呆,轻轻碰了一下她小手臂,“他是有求于我,想接赵总手里的一个施工项目,自己又笨嘴笨舌的。”
晚上六点半,两人收拾妥当,出现在养逸轩的包间里。此时,刘家兴和赵总已经到场,零零碎碎坐着另外几个人。传说中的赵总看上去40多岁,皮肤白但皱纹深,额头宽阔,眼睛十分有神。后来玲玲告诉锦承,此人已经60出头 ,属于保养得当的类型,还专门包养那种脸熟但叫不出名字的小明星。
整个饭局大家都是在谈论圈子里的事,赵总如何空手套白狼起家,如何游走于政府和银行之间,如何花了十年时间在内地某城市完成一个大家都不看好的大型项目。现在海南的项目是多大的体量,前景又是如何诱人。刘家兴像猫闻到了鱼腥味,门缝眼里透出光亮,一个劲儿讨好,玲玲也跟着附和。
锦承正觉得无聊,突然包间门被推开,一阵脂粉香气飘进来。抬头一看,一个锥子脸美女穿着纱质长裙飘了进来,一溜烟窜到赵总旁边坐下。
“欣蕊,怎么这么晚啊?赵总都等了半天了。”刘家兴赶紧给美女斟酒。
“急什么?久等必有好菜!”赵总轻轻搂一下女友肩膀,一语双关。美女娇羞地回看了一眼,众人跟着笑了起来。
原来这个看着眼熟的美女就是最近网络上炒作了一番的三流小明星,最辉煌的时候也只在收视率平平的电视剧里演过女四号,还被女一号狠狠扇了一巴掌。忍气吞声混迹了好几年,终于盼到被狗仔队拍到和一刚离婚的男星KTV的亲昵照,在网上小火了两三天。
“我是刚刚参加完新闻发布会就赶来的啊,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呢。”她声音甜美,语气酥软,说话有一股抓人的劲儿。
今年的国际********大赛就在海南开赛,比赛场地是离这边不远的另外一个五星级酒店。蒋玲玲对没见过的事情总是很好奇,说明天一定要去看看,还向欣蕊东问西问,打听赛事细节。
正说得起劲,包间门又开了,高帽子厨师亲自推着一个硕大的紫砂锅进来,那锅上刻着精美的龙凤呈祥花纹。锅盖一揭开,浓烈的腥味儿袭来。
“百年龟龄的海龟汤!”厨师介绍到。
“嘿,久等的好菜来了!”刘家兴笑嘻嘻道,“喝了长生不老!”
“那也是只缩头龟。”欣蕊瞟了他一眼。
服务员给锦承盛了一碗汤,她始终不敢动,怕喝了有报应。
第二天吃过午饭,蒋玲玲拉上锦承,一起去看扑克赛。司机把她们送到昨天说的那家酒店。新闻发布会一过,媒体撤走了一大半,观众也大多像她们一样,非专业的游客,只是想凑凑热闹。但实际上,场面并不热闹。两人看了一下午,除了几个帅哥选手可圈可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精彩,便决定退场去做SPA。刚走到门口,锦承脚底下好像踢到什么东西,她屈身捡起来一看,是一个卡夹,里面有一叠银行卡、信用卡和房卡。
“好家伙,所有家当都在我们手里了。”玲玲抢过来看,把皮夹拿在手里晃。
“失主肯定着急死了,快交到前台吧。”
蒋玲玲依旧晃着那个夹子,灵机一动:“不,我们在这里等失主,如果是个帅哥,就让他请吃饭,如果不是,还给他,然后火速消失!”
锦承想不知是哪个倒霉鬼,这下要载在蒋女侠手里了。
结果只三分钟的光景,倒霉鬼出现了。一个高个子帅哥黑着脸从她俩身边走过,又退回来,问:“请问,有没有看到——”
话还没说完,蒋玲玲立马从她的大红色爱马仕里掏出那个卡夹,递给他。
“太好了,谢谢二位!”他喜出望外,一副不知道如何用言语表达感激的样子。
蒋玲玲来了兴致:“我们在这里站了半天,专门等你来呢。”
这话说得讨巧,高个子帅哥只好请她俩喝茶。
他自我介绍是这次的参赛选手,端起杯子,小心抿了一口,秀出修长白皙的手指。锦承看着,心里竟然微微颤了一下。
“比赛成绩怎么样?”蒋玲玲似乎对他饶有兴趣。
“不怎么样,只拿到比较靠后的名次,已经出局。要不也没机会跟两位美女聊天了。”他两手一摊,倒没有太失落的样子,看来已经久经沙场。
玲玲最得意的就是20多岁的小帅哥依然叫自己美女,不经意间,透露出狡猾的笑意,跟刘家兴那副猫闻到鱼腥味的表情如出一辙。
三人聊了很多,两个女人因为事先被刘家兴约了去吃海鲜,起身告辞。
晚饭后回到酒店房间,锦承发现手袋缝隙里有一张纸条,打开一看,是一个电话号码。她恍然大悟,下午告别时,起身整理衣服,高个子帅哥把包递给她。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把这纸条塞了进去。
她拿着那张纸条,反复看,像是要从中找出什么密码,晚上11点,终于拨通电话。
“希望你没有把纸条放错包!”锦承打趣。
“希望你也没有拨错号码。”
“我朋友住旁边的房间,只隔着一扇门。”
“这事应该由我来解决的问题。”
半小时后,高个子帅哥驱车到了锦承的酒店,在楼上重新开了房,点了一瓶冰酒。他并不急着进入主题,相比冯饶的饥肠辘辘直截了当,显得更有品位。连玻璃杯轻轻碰在一起的声音,都让人感觉像钢琴键盘上掉落的音符,一种愉悦流淌全身。
这空虚如同夜晚黑色的海水,隐藏着巨大的邪恶的秘密。而猎物有细腻的皮肤、结实的肌肉、漂亮的鱼线,以及永不退潮的激情——真正的山珍海味和官燕,不同于婚姻中的寡淡,小情人的粗糙,他是上天派来的礼物,一个优质的补偿。
第二天一早,锦承又照常和玲玲去到海边的露天餐厅,一边吃早餐,一边欣赏美景。她去取食的时候,有个长得一副北欧人模样的老外过来跟玲玲搭讪,被一口回绝。锦承奇怪,问:“长得不错啊,你怎么突然这么冷酷?”
“我昨天早上就看到他在这里跟一个中国女人吃早餐。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在这里跟他一起吃早餐?”玲玲从头到脚,连眼神都是犀利的,锦承看着笑了半天 。
“你看,锦承,生活其实真的很美好。”她望着幽远碧蓝的大海,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如果我好不容易去到高位,拥有财富,还有一点点青春,我也想尽情享受生活。”
锦承心里一颤,回想昨晚的一夜迷情,她问自己:如果我是张世忠,我会怎么选择?享受鲜活肉身和飘渺的爱情,还是靠谱但无趣的婚姻?一品官燕足以击垮所有累人的原则。她终于有些释然。
度假回来,锦承依然和冯饶有过几次约会。两人鱼水之欢后,并肩躺在床上,冯饶会回忆第一次跟她单独约会的情景。
在一个中餐馆里,两人对坐着,锦承自始至终都不说话,浑身散发着神秘的气质。他们之间有约在先:不问任何问题。她涂着大红色的口红,苍白的脸,整个脸庞都闪着一种奇异的亮光,美得像一件艺术品,沉默而有慑人的力量。他不停的讲他工作的事,如何在海上的人工岛作业,如何在海上遇到冰封,漫天的雪花,奇寒无比,直到破冰船来救援,才重新站在陆地上,那一刻,直想亲吻雪花,亲吻一切东西。还有凌晨在深山的井上开工,看到如科幻电影里的星空,浑身充满奇异的力量。他并不太清楚锦承的身份,只是一直不停说话。锦承觉得好玩,这样一个经历了高山大海风雪骄阳的男孩儿,却没亲近过城市的繁华。约会时,锦承带去的红酒、一起看的水幕电影、餐厅里做工考究的菜式,都会让他惊喜不已。锦承的世界让他兴奋,他开始控制不住想要进一步。
有一次他还心血来潮,拉着锦承去街边一个皮革制品专卖店,说:随便选一个当礼物吧。看着满屋花花绿绿的设计过于个性的作品,锦承硬着头皮选了一个零钱包,并道谢。他认为天然的东西必定是好的,哪怕已经到粗糙难堪的地步。
原本支持锦承和冯饶来往的蒋玲玲都劝告适可而止。人非草木,再这样发展下去,投入感情是一定的。冯饶已经情不自禁想追求她。够了,已经够了!海南的艳遇、冯饶,她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魅力,她开始厌倦。锦承选择在一个阴雨天分手。没有过多的惜别的话,冯饶也显得十分平静,最后只说一会儿还要回去开会,讨论下一次的开采方案,然后起身离开。就这样,好说好散,功德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