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有鹿,鹿鹿的鹿,高大多叉的树林成了鹿鹿最大帮手。
极快速,极凌厉的一击取下首位死物的头颅,鹿鹿取功则退,脚步轻灵闪身跃上树枝。
有些麻烦,那个被取下头颅的死物没有死,行动自如,而且,好像挺会爬树?
不是爬树,是跑树,垂直于地的树干上,他们如履平地,健步如飞,像一只小小鸟,张开双臂,跑得很高。
如果说鹿鹿的穿梭林间如小鹿轻点,那么这些死物就是猿猴荡树,始终没能摸到鹿鹿的影子,却又不会被落下太多,而且越追越多,不断有新的死物出现。
鹿鹿游刃有余,观察着其他学生如何应对这水火不侵的不死死物。
首先看向那个一开始便装着很厉害的,一看看得鹿鹿直皱眉。那些死物视他如无物,没有谁去攻击他,那人站那里与鹿鹿来了个对视,看得鹿鹿又疑惑又不爽,比了个口型,那人呵了一声,毫不客气捏起一道符掷向鹿鹿行进路上。
鹿鹿突然站立,衣裳顺着力量微微摆动,那些还在晃荡的死物一个个没来得及稳住撞在那符箓旁,有如无数把刀剑钉在那,撞到刀剑上的死物被刺在空中挣扎着,过了三息那道符箓耗去灵气成了碎片,而那些死物又恢复如初,此时鹿鹿已远去。
鹿鹿小臂一甩,甩去匕首上的血污,嘴角含笑,不见杀意:“随随便便就丢了张价值不菲的符箓,你家很有钱?”
那人掏出一叠符箓,拍在手上,“恐怕是你这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有钱,元皋徐家。现在跪着学声狗叫我放你一条命。”
元皋徐家,拿一洲做前缀,好像在元皋洲说姓徐只有这一家,事实即是如此,这天下赚钱的行当很多,赚钱的人也很多,排除江海阁,要说最会赚钱的人是谁,任谁都要承认有个姓徐的很行,非常行,据说在这元皋洲就连王朝皇帝都要找那姓徐的借钱,据说元皋洲之人,一生都绕不开徐姓,无论做什么都会与它有纠葛。
鹿鹿当然听过,又有什么关系,蹲下身子,右手匕首换到左手上,空出右手后在地上画着什么,未了,笑道:“我认识一个也喜欢在地上埋符的,她比你高明多了,要不你学狗叫声我教你,算了,你长得太丑了,三声吧。”
“你话真多。”徐白丁话语中终于带出丝情绪,这一丝情绪是因她无视徐家这两字产生的愤怒。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让苏宜遐捂住了口鼻,那些战斗都离她远去,身旁好像没人没物注意到她,就连何所暖都在与死物的缠斗中离得远了,进入别处树林中难以寻到。
鬼使神差,苏宜遐选择向密林深处走去,孤身一人的苏宜遐没什么害怕的,反倒是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像是快得到糖果的孩子。
越往里走,脚下的路越是潮湿,不知多久后已经没有了噼里啪啦的破碎声,苏宜遐方才惊醒,因为那噼里啪啦声是她听到的最后一道外音,此后只有心跳声,呼吸声,清晰可闻。
回望是树林,前方是树林,这里只有树与它的衍生物,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忽有呜咽声,再有哀鸣声,断断续续又有人声,说道:“不……不是……你……离开……离开……。”
苏宜遐没有理会,继续前行,路越来越潮湿,到后面苏宜遐每一步都会踩出一道脚印,渐渐的,脚印也越来越深。
路难走了,苏宜遐现在踩在泥泞中,抬脚需要用上力气,再前面或许会有陷入泥泞的危险。
苏宜遐想得不多,想得很快,用上了不久前学到的术法,掐指念词,按着泥路,冰霜渐起。
苏宜遐呵着并未觉得寒冷的手,慢慢走着,有些滑。
断断续续的人声愈来愈清楚,甚至显化出缥缈人形,在前路阻拦,苏宜遐伸出手来,与缥缈人形击了个掌。
泥潭中也伸出了只手,苏宜遐快速摇头:“湿漉漉的泥,我才不跟你击掌。”
熟悉的青面獠牙正从泥潭中爬出,吓了苏宜遐一跳,赶紧故技重施,可怜的家伙没能爬出这冰冻三尺的冰潭。
绕过那一截身躯,苏宜遐哼着小曲继续向前,只是这次没能让她轻松过去。
一棵歪曲的树木,本应凌云的高冠倒在地上,依旧鲜绿的树叶中藏着点点蓝光,十人不能合抱的树干成了‘7’,横亘在苏宜遐的前路上。
站直身子比了个高度,苏宜遐又望了望。
跳是跳的过,去年年末上元节时,在烟花与灯火照耀天空夜晚,苏宜遐站在那可以眺望整个小镇的木头台子下,一跃就摘下了顶端挂着的红球,赢得了先生赞赏,虽然先生天天都在换着法子夸人。
有东西在上面,给苏宜遐危险的感觉。
等了些许时间,苏宜遐向后去,离着了段距离,蹲下用力一跃,在高处看向那弯道的树干上,一位女子模样看不清面容的人坐在树干上,怀中抱有七把剑鞘,六把有剑一把无剑。
张院长猛回头,震惊看向燕川,有声鸣。
燕川扣着左手,云淡风轻的脸上挂着这百年未有的复杂情感。
当年游历橘柚洲,在山门外站了两度寒暑,等到一个风雪夜,从外归来还是副院长的张天有破例将他收入学院,成为学院一员‘新生’,如愿参加了五年后的学院大比,而燕川未能在那场大比一举夺魁的原因只有一个。
无鞘之剑,伤人伤己。
出来之后,燕川又用了十年时间,将那剑封存在左手,以手做鞘。现在回想起来实在鲁莽,当时的张天有尚且未能发觉,等燕川这位无鞘之剑的主人到了十一境方才察觉到,那蕴藏在剑中的灵,以及它怒火滔天的意志。
好在,也许是那位抱剑神女自有考量,虽然初时无鞘之剑的难以控制让燕川吃够了苦头,但同时剑鞘的消失也隔断了剑灵对剑的控制,到燕川十一境之时,剑灵也已对他无甚办法,他是燕川,其他人恐怕纵有十一境修为也难抵剑灵对人心灵意志的磨炼与催眠。
可惜,注定无法看到这小女孩遇到了什么。
“你没听到?”抱剑女子问道。
苏宜遐听得疑惑了:“听到什么?”
“剑上亡魂告诉你,离开这里,这里没有可以跟你的东西,你身上臭味难闻。”女子冷冷道。
苏宜遐羞红了脸,提起胸前衣裳嗅了嗅,羞赧道:“有吗,我都没问到……,难道是没洗澡吗,鹿鹿上次交我的术法明明挺好用的,我都用了半年没洗了,大家都说是香喷喷的。”
“……”抱剑女子整理语言,说道:“你身上有一个人的痕迹,我不想说是谁,总之,我即无意加害于你,也不想于你搭上关系,但是你继续呆在这里会毁了我花了三柱香时间布置的考验,所以,现在从那道门走出去,保你平安。”
言尽,一道接天之门敞开,
“先生说,女人的话不能信,特别是故作神秘的。”苏宜遐认真道,小脸写满不信。
好像有看不见的黑线出现在女子头上,她颇为无语右手托出一剑:“你与他的痕迹如此重,自不会单单是有一面之缘,像你这般福缘深厚的人又哪里需要假借其他外物。”
或许也能是。
那剑自行退出剑鞘,一道剑光,闪过苏宜遐。
苏宜遐目光溃散,倒下地去,抱剑神女挥手招来,尚未触地的苏宜遐被一道剑气托举到神女旁。
抱剑神女目光投向远方,投向远方天空,那里是一片虚无的黑暗,算来也有三千余年了,重见天日要等何时,怀中六剑亦有剑鸣似不平,三百多年前的心血来潮下赌注好像也没能成。
“有些无聊了……我也就此别过吗。”抬手看着点点荧光聚又散,又看向昏迷中的苏宜遐,到头来让你这家伙捡了便宜啊,赵大混蛋。
又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苏宜遐困惑着环顾周遭,熟悉又陌生,不知作何。
一滴雨水自天而下,落在地上化为人形。
雨水开口道,带着惊讶:“你未曾练过剑,你心中有剑意,为何。”
苏宜遐茫然。
面前雨水又化出一把剑,瞧着眼熟,像是刚才那个姐姐怀中抱着的剑。
笔直一剑刺过来,不快不慢,笔直利落,刺在苏宜遐心口上。
苏宜遐呆呆看着胸口这剑,看它染上血红,看它化为雨水,最后如苏宜遐打翻的脸盆,倾盆之水。
那雨水化中的人形炸裂开来,不一会四散在大地上的雨水聚拢,又成人形。
它说道:“你心中有十万剑意,受得起我们,拿得起我们。”
不等一头雾水的苏宜遐反应,天地一转,苏宜遐面前出现了很多人,鹿鹿,所暖,心柔姐,柏小宝,魏玉树,邹夫子,姚师,还有诸多只有一面之缘,甚至了无印象穿着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甚至还有先生。
你既胸怀十万剑,可曾斩过十万人?
一语在天上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