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斜靠于网吧二楼角落的座椅上,懒洋洋的按动几下鼠标和键盘,双眼呆滞的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此时已是下午近三点,连续奋战十几个小时,即使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也不免感觉到疲累不堪。
他把座椅使劲的往前拖了拖,使得自己的腹部紧紧顶住桌面,以避免身体再次滑落。
坐在他左侧的发小兼同学丁一航早已窝在沙发里沉沉睡着。
这网吧是全水财经大学附近最大的也是最普通的网吧,名为联众,分上下两层,足有近两百台机位。来这儿上网的基本都是在校学生。此时早已过了饭点,大家各就各位,过道上走动的人亦少了许多。
……
屏幕中正显示的游戏,名为《流放之路》。似凌霄这种小学时代便被邻居大哥带入暗黑2深坑的资深玩家,此种风格的游戏,有着无可抗拒的诱惑力。只可惜校园网实在差强人意,网络游戏掉线宛若家常,着实令他痛苦,只好趁着周末赶来网吧包夜。
而丁一航则纯粹是受了牵连,被前者软磨硬泡的强拉着陪玩了一宿。
……
“啪!”
凌霄懊恼的顿了下鼠标,即使及时的前倾身体,强打精神,画面中的野蛮人仍是无可避免的躺在地上,屏幕霎时灰暗下来,掉了一大截经验。
“咕噜噜……”
肚子已不知第几次发起抗议,凌霄颓败的叹口气,恋恋不舍的退出游戏,转头轻轻拍了拍丁一航肩膀,低唤道:“老丁!老丁!该走了!”
一阵呻吟后,丁一航伸了伸懒腰,又拼命的揉了揉油腻腻的脸,应道:“大爷的!你可算是玩完了。唉!下回你再包夜,可千万别再拉我下水。真是一点儿诚信都没!明明说好的早上就回去补觉,偏偏赖在这里不走。”
凌霄赧然一笑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丁一航佯怒道:“还有下次?信你有鬼!”
凌霄支支吾吾一番,赔笑道:“谁叫‘丁大神’玩游戏比我厉害。你不在,我心里哪有底儿?一世人两兄弟,你不帮我帮谁?”
丁一航抄起桌上眼镜站起身来,边走边假意惨笑道:“真的是母鸡打鸣!公鸡下蛋!你蠢你有理!”
凌霄连忙跟上,凑到丁一航旁,谄媚道:“嘿!别那么小气嘛。大不了本次午饭仍旧由我来请吧!你挑个地方,绝对管饱管够!”
丁一航此时也饿的前胸贴后背,点点头满意道:“嗯……还算你小子有点而良心,我也不为难你,咱还去老李头那儿,再多加两个菜!”稍顿又道:“得尽快把你吃穷,免得你天天钱多的没处使,隔三差五的拖我来这儿。”
凌霄一把搂住丁一航肩膀奸笑道:“兄弟你才没那么残忍,你要想去见老李头家的小娟姐,你何不直说!我看她好像对你也有点儿意思。嘿!郎有情来妾有意,我绝不拦着你!”
丁一航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本想板着脸又没绷住,笑骂道:“你想逼得我放弃老李头,然后另换地方敷衍我,想都别想!我今天定要加俩菜不可。”
凌霄奸计被拆穿,却并不以为意,嘿嘿直笑,紧跟着丁一航下了楼向网吧门外走去。
近日刚过完大暑,天气暴热,远处空气更是能瞧见阵阵热浪。此处是全水市的半水体育馆。联众网吧就座落在它旁边的一所综合楼内。综合楼是七八年前的旧楼,30多层,地理位置倒还不赖,只是门面朝南不甚讨喜。尤其午后2、3点,街道上半个人影也无。
墙根阴影处倒是趴着一条老流浪狗,半黑半黄的毛都打了结,眯着眼,要不是仍吐着半扇舌头,乍一看以为死了一般。
老狗旁边不远处则是网吧入口,两扇木门年久失修,把手早已不见,其中一扇还耷拉了半边。
……
“嘭!吱呀!”
木门被粗暴的撞开,挤出两个油腻的年轻男子。
旁边快昏死过去的老狗一咕噜爬起,慢悠悠凑过来,吐着舌头哈赤哈赤的望向两人。
“哈!老丁,老黑还活着呢。”
喊话之人正是凌霄。
他们乍出室外,被毒辣的太阳直晒,双双不自禁的打个寒蝉。
光线极为刺眼,凌霄只好单手做凉棚好阻阳光直射。他皮肤有些黝黑,双腿笔直,肩膀宽厚,颇为粗壮,宽面大耳,长相颇为不俗,尤其目光异常明亮,不宽不厚的嘴唇不自觉的抿成一条直线,全身充满正直洒脱的感觉。
丁一航则比凌霄高瘦了些,身材修长文儒,皮肤白白净净,面容清秀润削,尤其两颗虎牙颇为讨喜,高且正的鼻梁上驾着一副蓝框眼镜,或许因长期带眼镜的缘故,眼泡微微凸起,乍看之下稍显得有些木讷。
不过现在嘛,两个青春小伙刚从网吧熬夜出来,身上免不了一些油腻腻的酸臭感觉,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丁一航习惯性的在牛仔裤上抹了抹手中的汗渍,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根火腿肠来,撕掉包装扔给老狗。
那老狗叼过火腿肠,也不摇尾示谢,便回头趴回原处,腆着前爪自顾啃起来。
两个年轻人并不在意,似已习惯。
凌霄见喂完了狗,搭住丁一航肩头边往前走边道:“我说老丁,你这个动物保护协会会长,干脆把老黑带回去养,不是更好?”
丁一航并非什么动物保护协会的会长,甚至连会员都算不上,只是从小到大不时有一些救助小动物的举动,所以常被凌霄换着花样戏称之。
他拍开凌霄的粗壮胳膊,瞪他一眼,不紧不慢道:“说话就好好说话,老搂着干嘛?还嫌不够热啊?我可没你那癖好!老黑在外面多自在,你想把人家圈在屋子里,说不定人家还不愿意呢。再说,天下流浪的猫狗多的是,我可没那本事都救的过来。”
凌霄使劲搓了搓头发上刚被晒出来的油和汗,装模作样哀叫道:“丁大善人所言极是。不过你等下好歹得再做一次善举,去给我买个冰镇饮料解渴,祭完五脏庙,再把我圈到屋里睡个好觉。我已经被晒的奄奄一息了。”
丁一航哂道:“都已经奄奄一息了,还不能闭上你一张臭嘴。快赶路吧,再聒噪不停小心中暑。”
凌霄嘿嘿一笑,见着实晒得太紧,只好低头赶路。
……
要走往吃饭购物的那条街,得路过半水体育馆。馆宽500多米,除了略显宏伟的大门和黑油油的铁质栅栏,周围也没别的东西遮荫。被太阳晒的明晃晃的柏油路闪的两人眼睛眯成窄无可窄的一条细缝儿。
丁一航正顶着阳光直射埋头紧走,忽得背部被凌霄拍了一掌。只见他指着体育馆大门附近的一处栅栏角落叫道:“老丁!快看,那儿是不是有个人?”
大门外并不见门卫,估计早已躲进门卫室避暑。
丁一航循声望去,刚好瞥见有个人穿着宽大的古怪服饰,也不嫌烫直直的脸埋下趴在柏油路边。此人白花花的头发反射着刺眼的光线,盖住了半个身体和附近的地面,目测起码得有两米。穿着则虫吃鼠咬破破烂烂,极像戏里的古装叫花子。
又会这么巧的?这么大太阳趴在地上,不怕晒成干尸?
两人交换一下眼神,急匆匆朝那人走去,生怕去的晚了此人被晒死。整条街空荡荡的没其他人,说不得也得救上一救。
凌霄蹲于那人一侧,小心翼翼的拢起地上白发。见他身上衣服虽破却不脏,甚至还有些干净,甚至隐隐见到那人头皮,颇为惊诧道:“竟然是真头发!”又俯下身轻声喊道:“喂!能听见我说话吗!”
见那人一动不动,置若罔闻,他又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手感稍有些硬。
“喂!能听到吗!”
凌霄又叫了几遍、拍了几下,对方仍是无有任何回应。
丁一航移到那人另一侧指挥道:“先扶他起来吧。”
凌霄应了一声,与他一起把地上的头发拢到一边,然后左右各抓住一个胳膊正待使劲。
那人胳膊倏地一颤。
一股大力传来,两人登时便被对方胳膊弹开。
两人皆有些莫名,匆忙退后几步。
……
那人悠悠醒转,缓缓抬起头却不睁眼,双手撑地而起,又挪了挪坐姿调整为打坐姿势,神情颇显庄重。
二人望着那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但见此人面如冠玉、肤若凝脂,唇上微有胡须与那眉毛头发连成一片白色,但年纪明显仅二十来岁,活脱脱一个偶像明星的二次方。他面容精致与满头白发相互辉映,产生强烈视觉冲击,再加上颊间泛红,不沾尘土,哪里像是刚刚昏倒之人。
若非两人凭二十多年的人生阅历认定此人为男性……
“额……”
那人微微张口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音节,好似很久很久未开过口一般。
“咳……”
他又发出一个音节,眉头紧了紧,闭口不动。
凌霄干咳一声,正待主动询问,冷不防有一道威严好听的男声仿佛自天际直传至他耳内。
“多谢……二位小友……相助……”
两人吃惊之下,连忙东张西望,却除了他三人以外再未看见其他。他们呆了一呆,目光双双落于那人喉结和腹部处,只当此人可能会腹语。
“吾乃蒙山星派四代传人真鉴……”
又一句话凭空飘来。此人嘴巴仍闭,喉结和腹部皆无变化。
“烦请二位……舍贫僧些吃食……”
两人听完这句,见此人几个部位仍是未动,但周围确没有他人,只好心里猜测他用一些特殊手段在讲话。
又等了片刻,两人再未听到下文,而那人鼻尖始有阴影出现,脸色也渐渐惨白,心里不由各种杂念陡生。
就此人的面容,和这不动嘴说话的功夫,他们生平首次得见。他们并非没见过会腹语的,但和这自称贫僧的美少年相比,一个靡靡之语一个天籁之音,自是不能同时而语。
思考片晌,凌霄用胳膊肘捅捅丁一航臂膀,低声在他耳边道:“你猜他身上是不是藏着音响?”
丁一航神思恍惚,一时没听清,嚷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