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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未时,吴平在琅琊县县城门口,被人拦住。

城门下的岗哨多了两三名捕快,领头的是个中年男子,五短身材,肥头大耳,脸上留着似有似无一抹八字胡,一双眯眯眼却射出精明的细光,正拿着一张画图,挨个盘查入城之人。

“叫什么?”那中年男子问道。

“吴平。”吴平应声回答。

中年男子看了看吴平背上的行囊和被黄麻布细细包裹起来的长杆,问道:“背上背的是什么?”

“铺盖,和山上采的药材。”

“药材?”中年男子眼睛一眯,拿起手中图画和吴平细细对比,又使了个眼色,两名捕快慢慢围了上来。

中年男子看了许久,念叨了一句:“这也不像啊。”后边等候入城的已经排成了长龙,有人耐不住已经喊了起来:“快点!查什么呢!能不能快点!”

中年男子只顾看画,头也不抬,吼了一声:“等着!”接着又转向吴平:“你先跟我走一趟吧。”

吴平说道:“官爷,这药材都是家里急用,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中年男子打量了他一下,左手却搓了起来:“真要通融,那必是要表点心意。”

吴平从腰间掏出一点散碎银子,塞到男子手中,赔了个笑脸。

中年男子看了看银子,正思虑间,后边又有人高喊:“能不能快点?”

中年男子有些生气,抬头瞪了一眼队伍:“到底是谁?!官府查案,竟敢如此聒噪?!”待看清后,男子突然神色大变,忙不迭的跑了过去。

吴平一看已经没人理他,于是趁机便溜进城去。

在城门洞内的告示里,吴平看到了自己的悬赏令。

“壬申卯时,乡绅彭尚为人所杀,杀人者高八尺有余,武功绝高,状摹相貌如此,诸方走客游民当所留意,有相检举者赏银百两,有相隐庇者与之同罪。”

吴平凑到告示底下,认真观赏了一下通缉的“相貌”,和他并无半点相似。吴平冷笑一声,转头进城。

与此同时,琅琊县县衙内,新任县令,新科进士时致诚却紧张地坐立不安。

去年进士金榜最末,他在家听封近一年,侥幸谋了个县令,谁料刚刚到任,辖内便有如此大案,善名远播的乡绅彭尚竟横死官道。更何况,据彭尚护卫所言,此人武功绝高,百步之外,催发混元天罡神功,便可杀人无形。四名护卫亦是习武之人,竟然不敢近身半步,眼看着彭尚被杀,却只得逃回报官。

书房之内,时致诚焦虑地来回踱步。他细细想来,此人绝非寻常衙役捕快堪敌,若是隐瞒不报,倘若此人再行杀事走漏风声,上司必有责罚。可如若层层上报京城刑部督捕司衙门,请调名捕前来,又恐怕显得自己捕贼无方,仕途堪忧。

正愁虑间,自己辖下刑房捕头任铮疾步前来,回报道:“大人,死者尸首已经运回,现在放在衙后停尸房,您看?”

“验尸了吗?”

“依我看,不用验了,小人在现场简单看过,死者被胸前一刀豁开左肺,死因很明确。还有……”

任铮顿了一下,皱着眉头地说:“这是彭家大弟子彭明翎的一点心意。”说着,任铮掏出十两白银。

“彭家的意思是,开春气暖,不宜迟延下葬。明天就是黄道吉日。您看……”

时致诚拿来银子,掂量了一下,心中算盘打定,大事化小,下葬之后不再上报,拖上一两年,自己奉旨升调便万事大吉,在此之前若是此人再开杀戒,再报京城不迟。

既然打定了主意,时致诚就收下银子,摆了摆手:“去吧。”

任铮道了声诺,转身离开。出了县衙转了道弯,来到衙后停尸房里。彭家大弟子彭明翎正领着彭家一帮家眷在尸体前哭呢。

彭明翎最是哭的痛彻心扉,涕泗横流,口中不住念叨:“弟子我千不该,万不该,我最不该得这风寒啊!师父你死的好惨啊!若是我随你去扫墓,怎会让你受如此大难啊!师父啊!”

任铮看得彭明翎悲恸如此,也不便多待,只能走过去,附耳说了一句:“大人准了,带回家吧。”

彭明翎擦干满脸清涕,点了点头。对彭家家眷说:“你们赶快去买来上好棺材、雇来送殡队伍,明天一定要让师父走的风风光光的。”彭家家眷都是女流之辈,此时早都乱了方寸,一听得彭明翎如此安排,纷纷止不住地点头。任铮一看,后事已经安排妥当,便也自回自家去了。

过不多时,彭家来了几名男仆,将彭尚遗体抬上马车运回彭家。谁承想,彭家一众人前脚刚离衙门,刚才在县城门口的中年男子后脚便急匆匆闯进来了。

中年男子一路小跑,径奔书房,破门而入,累的气喘吁吁。时致诚正写案卷,看到男子竟如此惊惶,赶忙问道:“李坛?你慌什么?你不是在县城门口盘查凶手吗?天塌了?”

李坛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大人,大人不好了!八府巡按来了!”

“什么?!”

“八府巡按!这次这个八府巡按不像以往先去兖州府,再巡视各个地县。这次他带着十几个随从,先奔了咱们县!我在城门口正盘查着,谁料八府巡按已经到了!亏得我眼尖,看到马车里青袍幞头,银带金扣,定然不是寻常人,前去唱个喏,不然咱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呢!大人,八府巡按乃是钦定御史,巡察各县,评定品级,大人可千万要小心应对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八府巡按是干什么的!用不着你这个县丞来教!他们现在到哪了?”

“怕是已经到了县衙外边了!”

正说话间,县衙前传来一阵嘈杂,时致诚和李坛对视一眼,慌忙出门查看。

果然,公堂之上,已经站着一人,黑纱幞头,青袍团领,胸前金绣两翅溪敕,腰间银带金扣,脚蹬一双青云素履。身材颇高然容貌枯瘦,双目深凹但炯炯发光,留一缕山羊胡,双手搭在背后,正环望着公堂诸般器具。

时致诚见了此人,纳头便拜,口中高呼:“巡按大人莅临本县,有失远迎,万望恕罪,万望恕罪啊!”

那人瞥了一眼时致诚,说了句:“县令大人起来讲话。”

时致诚连忙应道:“是,是。”

“未知县令大人贵姓?何方人士?是哪年进士啊?”

“卑职时致诚,浙江衢州府人士,乃是去年新科进士,学业不精,叨陪金榜最末。”

“拜的何人为师?”

“只因同是衢州府人士,拜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袁硕为师。”

原来此朝凡中进士者,俱各拜朝中大臣为师,一来后生官场有所仰赖,二来后生若能飞黄腾达,前人也能得照应。

听到时致诚所言,那人这才整理仪容,挤出一丝笑脸:“鄙人常思进,前朝德嘉十一年恩科进士,拜的是时任吏部考功清吏司员外郎刘宜为师。算来刘宜与袁硕同为前朝刑部尚书张严门下子弟,你我也算同门师兄弟。”

时致诚大喜,连忙又拜:“原来还有这等缘分,师兄受我一拜。”

常思进大手一挥,说道:“诶,师弟不必多礼。”

时致诚笑道:“师兄可与我来后堂歇息,明日与师兄检点一县税赋库藏。”

常思进说道:“好好好,我这一干随从,也烦劳师弟安排妥当。”

时致诚一面应道:“必然,必然。”一面给身后的李坛使个眼色,李坛点了点头,连忙跑出去安排了。

时致诚引着常思进转到后堂,常思进突然问道:“我看城门口告示,师弟这里,出了大案?”

“啊……啊……不算大案,本县一名富户被杀了。”

“什么富户?”

“啊……此人姓彭名尚,外地人士,早年间来我县落脚,开了一家武馆。手底下收了几十号弟子。此人平日里广施恩惠,在坊间名声不错,今日卯时出城祭祖,孰料被人劫杀。别的……”,时致诚赔了个笑脸:“我也委实不知,师弟我三天前才刚刚到任。就了解这些情况。”

“那你可要好生查案,切莫轻慢。我朝条例,乡绅被杀可是大事。”常思进意味深长的说:“若是稍有疏漏,于师弟前程可非好事。”

时致诚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师弟记下了。”

“这样吧,彭家何日出殡?”

“明日。”

“呵,那倒巧了。明日你写上一对挽联,随我往彭家吊唁。”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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