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
于白带着他们三个一起站在了沈家的门口。还有三里地时,瞭望手已经将消息汇报给宗主。所以守门的仆人按照宗主的话,开门请他们进去。到了客堂,于白终于见到安然无恙的掌门。
“来了?”羽络笑的很慈祥。站在于白身边的人倒是一脸悲壮,客堂的会面变得有些尴尬。
沈宗主招呼他们落座,倒茶,摆上水果后,才开口道:“大哥!您看,弟子都到了。按照咱们约定的,尝试我设计的阵法,肯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我还是那句话。开局容易,局中停下就难了。每个人修炼的灵力能发挥到什么程度,这不是事前计划就能确保万无一失的。”羽络说得很诚恳,却阻止不了沈宗主越来越膨胀的欲望。
于白不解,问道:“掌门,你们的意思是?利用朵儿……”当他说到朵儿名字的时候,全身忍不住战栗。阵法转动后,无论是谁都有可能被不可知的力量撕得粉碎。朵儿入阵,只有五成活下来的机会……
陈星和文雅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凶险。齐澈想辩驳几句,被于白伸手挡在后面。沈宗主执意要做,他也只能见机行事救掌门和朵儿逃出去。
沈宗主霸道一向如此,但还顾及自己脸面,吩咐身边的人给羽朵儿送饭恢复体力。接着在客堂摆饭招待,日落后进行新阵法的初次试炼。
于白看着周围来来去去的人,已经压不住内心的焦躁。几次和掌门对视后,他才变得踏实一点。陈星和文雅对眼前的气氛见怪不怪,去过他们两家的客人,说话都是遮遮掩掩。
终于迎来日落。
在练武场,沈家仆人按照少主的指示在地上画图。齐澈蹲下摸着上面的颜料凑到鼻前闻了一下,“为什么要用鸡血呢?”于白也学着他的样子闻了闻,顿时脸色大变,“这不是一般的阵法。用血招引,阵法画的繁琐,会产生巨大的灵力。让朵儿成为这股力量的祭品,他是想速成一统江湖……掀起仙门争斗。”
“沈宗主!”于白走到他面前,“您画的阵法,只有入阵的路,没有出阵的路。您是想让人进去送死吗?”
沈宗主爽朗的哈哈大笑,“不愧是羽络栽培的弟子。虽然挂在三师弟名下,却有着掌门一样的睿智。不错!这个阵法不能出阵。除非在阵法招引的人自破结界。简单来说就是自己找出路。我找很多人试没有一次成功。现在不同,羽朵儿天生就是引子。探知被人的残存灵识。花谷不是有传统么?花葬灵,也是提升她们灵力的主要途径。所以何止的徒弟,只有女人没有男人。我说的够清楚了吧!”
于白还想争辩。在座诸位目光投向一处,只见朵儿被人架着走了进来。齐澈欲走上前,被朵儿用眼神拒绝。还没走进这院子,她已经知道有人用狠毒的阵法,准备让她灰飞烟灭。只有杀了她才能拥有更加强大的灵力,来召集,来引起杀戮……可这满身的灵力,终究不是她修得的。母亲何琪和师祖何止,为了度灵才棋走险招,却不幸成为被追杀的目标。
朵儿望着羽络微微欠身,算是没有对掌门失礼。莫禅和罗义站在沈拙的身边,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她,说不上憎恨,也没有更大的恶意。朵儿想,也许他们也会怀念在羽山参学的日子,简单到不用思考明天。陈星和文雅更加难过,眼含泪花望着她,想说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
沈拙身边的一个仆人递来一把刀。朵儿冷笑接了过去,右手握刀划破左掌,沾着血在地上画了几笔。顿时天空阴云密布,所有鸟从林中飞了出去。阴冷的风一阵接一阵……
朵儿撑着站起来,双手托举仰望天空。若是修士灵力深厚,就能看到四处残存的灵力汇聚到此。阵图变成蓝色,慢慢顺时针运转。随着灵力汇聚越来越多,阵图变成红色,运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所有人惊讶阵法的变化。羽络叹口气不忍接着看下去。
灵识汇聚逐渐在空中分成两股力量,分别落在朵儿的双手。她闭上眼睛,衣角随风剧烈的摆动,全身被灵力禁锢,越来越紧越来越难以挣脱。最终她嘴角流血,满脸流汗,用尽全力嘶吼。这声音,普通人是经受不住的。站在院外的仆人轻则浑身鸡皮疙瘩,重则吐血倒地昏厥。风起瞬间冷玥剑从沈宗主的房间飞升回到她的手上。
此刻的羽朵儿,双眼发出烈焰一般的红色。她拔剑指向沈宗主,嘴角诡笑道:“方圆千里的花草人畜,都记得你的恩赐!今天就拿命偿还吧!”
谁也没有预料到,朵儿会从阵法中轻松逃离。被阵法扯进来的人,眼前出现的都是他们心里最恐惧的画面。有人跪地痛哭流涕,有人叫骂着挥剑砍杀,有人抱头逃窜……沈拙也中了阵法的反噬力。罗义早就用内力封闭了双耳的听力,躲到一处静观其变。
莫禅本意想阻止,刚到近前,禅剑和冷玥剑的碰撞卷起一片烟尘。在灰色的烟尘中,莫禅感受到异常的恐怖,耳边嘈杂的呼喊声,让她的手不断发抖。结果三招之内,她被踹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吐了一口鲜血才觉得憋闷胸口舒服一些。
羽络对于白略微点头,他要带着齐澈三人一起阻止朵儿。可是齐澈下不去手……
耳边回响朵儿的声音,“有一天,你们叫不醒我,就用我头上的玉簪,扎进心口……”齐澈操纵凌风剑扫开眼前一切障碍,包括被朵儿追着砍杀的沈家和莫家人。于白不明白齐澈意欲何为,慌张的停下来。陈星和文雅站在于白身边,“朵儿会杀了齐澈吗?”
朵儿右手一挥,齐澈被怨气推得很远。这一掌可以要了他的命,却留了七分的力道。齐澈爬起来二次接近朵儿身边,他嘴角的血,似乎唤醒了朵儿的记忆,她的眼睛在瞬间出现了疑惑。接着怨气飞升压住了理智,汇聚的怨气裹满她的全身。齐澈先一步拔出玉簪,扎进她的心口。
扎进心口的玉簪,并没有留下伤痕,而是化作一缕白烟,融入到了朵儿的身体。
这玉簪本就不是实物,从那次跳崖后的归还,就变成每日在三重院受熏香的树枝,它的灵力护住主人的元神不散。而这玉簪的重新铸造者,正是坐在一片废墟中,依然镇定自若的羽络。
齐澈眼看着朵儿刚才通红的双眼,渐渐退回本色。身上缠缚的红色怨气,逐渐运转缓慢,变成淡蓝色的气体散开。朵儿失去对灵力的控制晕了过去。齐澈抱着她缓缓落在地上,让她靠在怀里舒服一些。
眼看刚才马上就要失控,沈宗主刚要伸手摄取羽朵儿的怨气,却被齐澈搅黄了,赶紧收手稳坐自己的位置。
无论场面变成什么血腥状况,都不皱眉头的羽络,小跑到朵儿身边抓起她的左手腕同时,另一只手摁在她的头顶。这种毁灭式的输送灵力,没有任何人愿意用。不仅是灵力送给她,连身体也会化成烟尘消失。
于白明白过来,为时已晚。羽络只留给他一抹从容的笑,便随风消散了……
练武场,静得可怕。所有人看到羽络自毁元神的施救,都吓得不知所措。只有沈宗主冷漠的扬了面前的酒,又倒了一杯下肚。吴王爷没有发兵成功,就悄悄飞鸽传书商量称王的计划。而此刻,吴王爷带着他所有亲信卫兵赶来,完成最后一步……
夺灵器,一统江湖……
拥护沈宗主的小门派收到消息也赶来增援。于白他们被关在一个院子,陈星和文雅轮番照顾朵儿。齐澈陪着于白在院子里坐着。沈宗主和王爷回到客堂关门谈事。苏醒过来的沈家仆人陆续收拾练武场。
沈宗主不慌不忙解释着,“现在五星阵的守护者都在我这宅子里。明日就可以破阵取得天地蕴藏的灵力。”
“哦?五个人?”王爷不敢完全信他的话。
“羽山掌门的师弟,只收了一个徒弟于白。和羽鸣收的徒弟羽朵儿一样。于白自小配木行剑木白,羽朵儿的师祖何止用的水行剑冷玥。还有乌山齐悲的弟子齐澈,继承的风行剑凌风。还有袁梦从您那里取来的土行剑青龙。再加上莫禅手里的火行剑禅。一统天下的希望,近在咫尺。恭贺您!”沈宗主以茶代酒敬他,二人的笑声丝毫不受刚才的影响。
“灵溪城内镇压了一个神兽。您可还记得?”王爷提醒道。
沈宗主想起九年前,为了镇压这个神兽,把姚河关进神兽所在的地牢里。从那以后,灵溪城方源百里改变了风水。这次五行剑汇聚将神兽的灵力替换成邪灵,成就吴王爷成为霸主的运势。“您大可放心。五星阵的威力,我当年亲眼见过。什么妖魔邪祟都逃不出这个阵法。十年的时间,我想做出比这个更加高明的阵图。最后发现,没有一个阵法能打败这个五星阵。这五个人的灵力修为,都师承一脉功底深厚。现在很难找到,这样一心追随的仙门子弟。为了活着,他们只能听命于我。”
沈拙亲自端来汤药,敲了三下门。于白开门见是他,瞬间冷脸走开。齐澈看到他手上的药,接过去要送给朵儿吃。
陈星道:“他这个时候送药,不会在里面下毒?”文雅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齐澈扶朵儿靠在怀里,轻声道:“五把剑聚齐。沈宗主的算盘还没完成,怎么舍得让她先死?”汤药一点点灌进去,朵儿喉咙动了几下,似乎是被呛醒了。她睁开眼又昏睡过去,文雅叫她没有反映。
朵儿意识很清醒。羽络师叔给她输送灵力,最后灰飞烟灭,都在脑子中不断闪现。她想起母亲死前渡灵时也是如此。委屈,愤恨,恐惧越来越大。她想拼尽全力喊出来。在一瞬间,朵儿清醒过来,看到床边一直守着的齐澈,眼泪全部涌出来。
“哭吧!哭出来,心里就能好受一点。”齐澈轻声劝慰,用袖子去擦她眼角的泪。
陈星和文雅感叹道,“终于醒过来了!”她们也说不清,自己是高兴的泪,还是悲伤的泪。
休整一晚。朵儿走路还有些摇晃。沈拙一早亲自送来汤药和早饭。大家只低头吃饭,气氛冷冰到极点。罗义看着沈拙进去,不一会又出来。
“值得吗?他们又不会领你这份情。”罗义的口气似乎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沈拙沮丧的抬起头,“羽络掌门,死的有点冤枉。牺牲自己值得吗?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突然觉得有些空虚孤独。在羽山,我带着师弟们巡夜,很多人对我们笑。各处掌事的师父,总是留着好东西送给我。回到家,反而关系陌生了。似乎在羽山,是上一辈子的事。”
这种感觉罗义也曾有过。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不敢轻易表露本心。过去的,终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