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小心!”冷棠敏锐地察觉到了顾北寒背后的凉意,便立马拔出系在腰间的软剑,将那枚正向顾北寒后颈飞去的毒针打落在地。
顾北寒显然对身后之事还有些蒙,便疑惑地转了身,结果一转身就瞧见了十几根毒针正向着他和冷棠飞来。
“子涟!”顾北寒向冷棠大喊了一声,冷棠也立马随他一起躲开了,而没有再去挡那些针。
这不为什么,只因为冷棠太了解自家师父,她太明白师父这么喊她是为了什么。
顾北寒是不想让她受伤,也不想看见她与别人打斗的样子。
子涟是顾北寒爱人的名字,这冷棠知道,但冷棠不知道顾北寒和那个子涟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顾北寒为何会给她取字叫子涟。只是每每想到这里,冷棠的心里都会很难受,因为她明白师父在喊她子涟的时候并不是在叫她,而是在叫另外一个人。可她也不想成为谁的替代品。
但是冷棠自己就算再难受也还是接受了“子涟”这个师父替她取的字。这也不为什么,只因她太在乎顾北寒,在乎他到不想让他难受,伤心,哪怕一点也舍不得,又哪怕这份在乎,只能藏在心里,而不能说出口。她不想让顾北寒觉得自己麻烦,患得患失,然后她就连七年来唯一的依靠也没有了。
而顾北寒作冷棠的师父,作了七年,自然也是知道这一切的,但是冷棠不动,他也不说,他也不想让那个无比好强,但内心也十分脆弱的少女感到失了面子。
“师父,怎么办?”冷棠随着顾北寒飞速的逃离了事发现场,但身后的人依旧是穷追不舍,还不停地向他们放着毒针。
“跑!”顾北寒很镇定,他没有去理会冷棠疑惑的眼神,因为这次来杀他的人不比从前,这次哪怕他们只是一直在用暗器攻击,顾北寒也看的出来他们的实力很强,单凭他与冷棠二人是绝对无法应对的。
过了一会儿,顾北寒又对冷棠说了一声:“去找宋道长!快!一定要快!”而这时的冷棠也看出来了,那些来杀师父的人内力深厚,运气很稳,向他们飞过来的毒针,每一针的力道也都很足,若抵挡的时候不用点力,连防身的剑都很难不被打飞出去,她与顾北寒二人根本就不是前来杀顾北寒的那群黑衣人的对手,顾北寒此言也绝不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可冷棠就是不愿丢下顾北寒一个人去找宋明,她太明白她走后会发生什么了,她不希望顾北寒出事,更不希望顾北寒是因为要保护她而出事。冷棠太了解顾北寒了,她让他去找宋明,无非是为了支开她,好让她不会受伤,可冷棠不想这样,她想一直陪在顾北寒身边,而不是因故而失去他,所以冷棠没有动。
顾北寒也看出了冷棠的想法,但他这次没有像往常那样纵容冷棠,毕竟此事不是开玩笑的,这是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命的。
顾北寒向冷棠大喊了一声:“去找宋道长!快!”
话音还未落,冷棠就愣住了,因为她知道顾北寒说过一遍的话,从来就不会说第二遍,而这次不仅说了第二遍,还是喊出来的,可见这件事的严重性,但冷棠也只是愣了愣,依然没有听顾北寒的话。
“子涟!”顾北寒有些着急了,便拉住冷棠的手停了下来,随即转身用右手一挥,在他们面前化出一道屏障:“棠儿你听好了,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找宋道长!要快!师父能撑得住。”
可是冷棠依然没有动,她第一次这么忤逆顾北寒,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冷棠!听话!”顾北寒蹲下来抱住了冷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么紧紧地拥住了冷棠:“师父不会和你分开太久的!真的!”说着,顾北寒从怀中摸出一根檀木簪子,递给了冷棠:“棠儿,拿着它!千万不能将它给弄丢了,也不能让它给其他人拿去!”
“师父,这很重要吗?”冷棠被顾北寒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愣了一愣,但还是从顾北寒的手里接过了那根上面还精心雕着莲花的檀木簪子。
“是的,这很重要,所以你要保护好它。”顾北寒又抚了抚冷棠的小脑袋。
冷棠没有再说话了,她只是一边享受着师父对她少有的温柔,一边想着心事:这个簪子……是那个子涟的吧?
而顾北寒就像是看穿了冷棠的心思一样,笑着又补充了一句:“这是给你的,给我的棠儿的。”话罢,又凑到冷棠耳边对她耳语了一阵,接着又替冷棠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用手拂去了冷棠还留在眼眶里的泪水:“不许哭,以后也不行,你要做到冷心、冷情、冷淡,不能哭,记住了吗?”
而后,顾北寒见强忍着自己情绪的冷棠点了点头,才缓缓站起了身,将钱袋递给冷棠又拍了拍她的背:“都记住了的话,就快去吧!”
“师父!”冷棠在顾北寒转身之际,大喊了一声,而顾北寒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在。”那话音,若是细细的去品味一番,其实顾北寒是带了一点哭腔的,只不过那不易让人察觉罢了。
见此,冷棠便只好紧握着那根相当于是顾北寒遗物的簪子,转身跑了。与此同时,顾北寒面前的那道屏障被那群黑衣人打破了,这不过也才一会儿功夫,可见那人的功力之强。
冷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但立马又回过了头,因为她记起顾北寒对她耳语时告诉过她,千万不能回头看。
这时冷棠听见顾北寒给自己心灵传送了一句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也是顾北寒今生对冷棠说的最后一句话。
冷棠不明白,顾北寒为何说那句话,但还是强忍住了心中的伤痛,皱紧了眉头,终是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飞速逃离了那个葬着她第一份时间不短,但也不算长的依赖的地方,按照顾北寒对她耳语时所说的,向林州的方向跑去。
……
想到这里,冷棠收回了思绪,转头看向宋明:“嗯……不太好。”冷棠很少将自己不好的样子展现给别人,但是她在那天之后到昨天夜里找到宋明他们,已经过了一个半月,昨天夜里又淋了场雨,现在还发着烧,她实在是没办法将那句“我很好”说出口。
宋明看出了冷棠的难受,便带着灼夭出去替冷棠煎药去了,留下了阿皓在房里陪她。
冷棠看了一眼阿皓,表情显得有些木然,良久,才一字一句地开了口:“阿皓……”
“怎么了阿棠姐?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宋道长。”阿皓听见冷棠喊自己,愣了一下,但是冷棠挥手阻止了他:“师父没了……”说着冷棠又看了一眼阿皓,这时阿皓注意到了冷棠眼里少有的痛苦和无助,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阿皓顿了顿才回答道:“我知道。”话罢,二人便都不再说话了。
宋明和灼夭在屋外煎着一副苦药,那药的苦味也顺着大雨的气息钻进了冷棠的鼻腔,最后慢慢延伸到胸口,在胸口周围打着转。
冷棠从一开始醒来时就注意到了阿皓异样的动作。阿皓一会儿站起来踱步,一会儿去书架那里碰碰书册,一会儿又跑到房门那里看雨,反正就是不愿再冷倾棠身边多做停留,敏锐的冷棠察觉到了什么,最后在阿皓第九次走到自己床前时苦笑了一声:“阿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阿皓愣住了,在心里想:果然,阿棠姐就是阿棠姐!
但是几番开口却又都没有发出声,最后是冷棠那银铃般的声音打破了房里死一般的寂静:“阿皓,你那么活泼开朗,藏不住话的人,现如今怎倒也开始遮遮掩掩起来了?想问就问啊!阿棠姐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
阿皓听出了冷棠笑声中的一丝无奈,但是冷棠勉强挤出的笑容还是缓和了一下房中尴尬的气氛。
“阿棠姐!”良久,阿皓才缓缓开了口:“你是不是姓冷?”
这个问题仿佛是在冷棠意料之中的,所以冷棠并没有感到太惊讶:“但我和我爹他们不是一路人。”
冷棠平静地说出了一句看似有些答非所问的回答,但这句回答也算是给了阿皓那个问题一个肯定的答案。
阿皓显得有些接受不了这个回答,接着问到:“那阿棠姐,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不是不会吃了我吗?”
冷棠看着阿皓不解的眼神,思绪不禁又飘回了六年前第一次遇见阿皓,也是顾北寒收她当徒弟有了一年时的那天早晨。
……
那天早晨冷棠正与顾北寒在街边吃早饭,可是许是当时才八岁的冷棠还有些不安分,所以她眼睛东瞄西望着,就看见了只穿着破烂的麻布单衣,正缩在风口处瑟瑟发抖的阿皓。
冷棠清楚地记得,当时她拿着一个包子走到了阿皓的面前,将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递给了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阿皓接过了包子,但却没有狼吞虎咽,他选择了先回答冷棠的问题:“我叫阿皓,爹娘因欠了冷姥爷一两银子被官兵抓去了,别人都说他们被打死了,我的亲戚也不愿收留一个吃白饭的,我只能流浪了。”说完,阿皓才开始慢慢地去咬那个,已经被他的手冻凉了的肉包子。
冷棠当时听见“冷老爷”三个字,只觉得心中一紧,不禁握紧了拳头,而后又听见阿皓那样的遭遇,心里更是一凉,转而又开始同情阿皓:我就算再不受冷傲那老家伙的待见,被打发出来跟着师父,但我好歹还有个家,还有师父,可是阿皓他,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冷棠想着,便跑去找顾北寒,央求他收留阿皓。顾北寒同意了,但冷棠和顾北寒当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告诉阿皓冷棠姓冷,只是让他管冷棠喊阿棠姐。
顾北寒平日里从不曾喊过冷棠的全名,有时碰见宋明和灼夭他们,也会知会他们别喊冷棠的全名,六年过去了,这个秘密也就这样一直隐藏的很好,阿皓也只当冷棠的名字就是阿棠,可是方才宋明他们着急唤醒跌入梦魇中的冷棠,无意中撞破了冷棠姓冷这个事实,这个秘密,也就守不住了。
回过神来,冷棠看见有泪水从阿皓的脸上滑下,便强撑着从床上坐起,随后抬起无力的右手,替阿皓拭泪:“别哭了,阿棠姐姓冷,但也不会吃了你!永远不会!记住了吗?”
话罢,阿皓靠在了冷棠的怀里抽泣,而冷棠没有说话,只是那么抱着阿皓,待阿皓哭的止住了才开口幽幽地重复了一句话:“师父没了……”
是的,顾北寒没了。那个疼了她七年,她也依赖了七年的顾北寒没了,再也回不来了,她不能再失去阿皓这个也陪了她六年的弟弟了。
这时灼夭端着药进来了,听见冷棠那句“师父没了”惊地差点将药都打翻了:“顾道长他!真的……真的……”而冷棠并没有为此而发颤,只是一字一句的说着她心里那道注定永恒的伤痕:“是的,师父死了,在两个月前我生日那天。师父他……”冷棠终是没了勇气再接着说那个她此时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那个“死”字,那个印证着她七年的依赖就此消亡的字。
此时宋明也进了房间,也正好听见了昔日好友的噩耗。只不过宋明相较于性子开朗一点的灼夭而言,要更沉稳一点,他愣了愣后从灼夭颤抖着的双手中接过了药碗,递给冷棠:“先把药喝了吧!你还发着烧。”
药的苦味充盈在冷棠的鼻前,但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端起药仰头一饮而尽。饮完,还似是无意地舔了舔唇角,良久,才喊出两个字:“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