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儿!棠儿!快醒醒……冷棠!”
“冷姐姐,快醒醒……”
“阿棠姐,你快醒醒啊……”
“冷棠!”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地回响,就像回旋的风,一直在耳边打着转,久久不能散去。
冷棠想睁开眼睛,或是喃喃几句给身旁的人一些回应,但她实在是太疲惫了,试了一会儿后无果,终是放弃了一个人的挣扎。
耳边的呼唤声从未停过,这让昏迷不醒,但意识却异常清醒的冷棠很着急,她想要回应身旁的好友们,但是又无能为力。冷棠就这么一直躺着,可她脑子里,心里却一直徘徊着一个身影,她说不清那丝飘渺的白衣是何人,但又感觉那白裳熟悉异常,就像是曾与她朝夕相处一般。
梦中的冷棠迷迷糊糊地想去抓那就飘荡在自己眼前的如雪白衣,但那人却像是和她玩一样,冷棠进一步,他也进一步;冷棠退一步,他也退一步。总而言之,就是不让冷棠触及到他。
冷棠在那恍若隔世的梦中急得想哭,虽然十四年来,她只在七岁之前哭过,但这梦实在是太磨人了,她控制不住自己。
正当冷棠的眼泪就要涌出来时,一声呼唤却让她瞬间醒过了神。
那呼唤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温柔,其间还毫不掩饰的夹杂着些许焦虑。虽只有二字,但也足够了。
“棠儿!”那沉着稳定的声音在冷棠那耳边兀自响起,又像是在她脑中投放了一个炸雷,在那声音响起时炸出满天的火光,一下子将她惊醒了。冷棠也在那刻突然记起了那身影是谁。
“师父!”冷棠睁开眼大喊了一声。
豆大的汗水从冷棠滚烫的额头上滴下来,滑过她的眼睫,又顺着她通红红的脸颊淌下去,落在她黑色的衣襟上,与漆黑的夜完美的融为一体。
冷棠大口的喘着粗气,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得救了一样,毫不保留地展现出自己对空气的渴望。
许是冷棠的动作有点大,把身旁的人都吓了一跳。
“棠儿,你还好吗?”宋明递上了一杯茶,但是冷棠没有接,只是双眼定定地望着门外不知是几时又开始下起的瓢泼大雨,脑中若有所思着,神情木然,浑身上下都散露出一种与之年龄极为不符的淡漠气息。
但是冷棠此举并不是不想搭理身边那位照顾了她很久的道长,而是因为梦醒那刻,她突然意识到师父好已经不在了,就在一个半月前,她十四岁生日那天……
“棠儿,想不想吃馄饨?”顾北寒望了一眼晨起正在练早功的冷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朝面前那个年方十三,过了今天就十四岁的少女勾了勾唇角。
那一刻,冷棠愣了一下,但脸上还是绽放出了一点笑容:“馄饨吗?师父今日为何会想起要带棠儿去吃馄饨?”
闻言,顾北寒也愣了一下子,但旋即又向冷棠走去:“你忘了?今日是霜降。”说着还轻轻抚了抚冷棠只松松挽了一下的柔软的长发,他很少这样与冷棠亲密接触,哪怕她是冷棠七年来唯一的依靠,是她最敬重的师父。
秋日里泠泠的微风悄悄掠过冷棠的耳畔,拂起几根秀美的青丝,同时撩拨着冷棠悸动的心。
“啊?”冷棠被顾北寒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脸上有些泛红。但与师父多年相处的经验告诉她,顾北寒做出这一举动是有原因的,这原因是需要她自己去想的,因为顾北寒几乎从未亲自点破原因过。
“是什么缘由呢?”冷棠在心里思索着,最后慢慢地喃喃说出了口:“霜降……嗯……今日是十月二十四日,十月二十四日……”
冷棠不断重复着十月二十四日最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是棠儿的生日,今天是我生日!”
“才想起来啊!”顾北寒笑了一下,而后又愣住了,因为他看见自家徒弟的眼里掠过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迷茫。那一刻,冷棠空洞的眼神掩瞒了初忆起今日是何意义的欣喜,就像是在问他,问自己:“原来今天是我生日啊!我一开始怎么不记得?”
虽然冷棠的淡然只是一刻,但是顾北寒的心却是揪得死紧,他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冷棠和宋明他们。
宋明是一位云游道人,他与顾北寒初识,是因为那日他们恰好看中了同一只妖,于是心照不宣一笑后就成了不打不相识的好友。
宋明有一徒弟名叫灼夭,与冷棠年纪相仿,据宋明所说,是只粘人的桃花妖,原本宋明想收了她的,但看她一个人坐在桃花树下打盹,温柔无害又颇为可爱,便心软了。
至于另一个与冷棠自小玩到大的男孩子阿皓,是顾北寒捡来的流浪儿。
当时他正带着冷棠在街边吃早饭,冷棠看着这个仅比他小一岁的男孩子缩在风口里瑟瑟发抖,便走过去问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那男孩说他叫阿皓,父母因欠了冷老爷一两银子,便被官兵捉去了,好像是被打死了,他从此也就开始了流浪,因为没有哪家亲戚愿意再多养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吃饭的家伙。
顾北寒看见冷棠在听见“冷老爷”三个字的时候,微微握紧了拳头,随后便来央求自己能否收养阿皓。
顾北寒见那男孩在冬天还只穿着一件麻布做的破破烂烂的单衣,心一疼,便同意了,八岁的冷棠,从此也就有了玩伴。
可是顾北寒虽是作为一云游道士,但身份却不小,在携着冷棠和阿皓他们平安度过六年后,该来的终是来了。他开始遭到追杀,日日夜夜都需提防着。十三岁的冷棠和十二岁的阿皓,也因此受到了牵连。
宋明因为身旁还有个灼夭要护着不得不先避了开来,在走之前顾北寒央宋明将冷棠和阿皓带走,宋明同意了,偏冷棠自小跟在他身边,说什么也不肯走,阿皓也死活不愿意,最后宋明只能在夜里将警惕性较弱的阿皓带走了。
而顾北寒带着尚且年幼的冷棠东躲西藏的过了一年,原本心智就略显早熟到冷棠,在此期间更是变了少。整个人相较于往日冷了不少不说,甚至连将自己的情绪藏着掖着都学会了。
想到这里,顾北寒更觉得对不起面前那个看似欣喜,但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女,便拉起了冷棠那被风吹得冰凉的左手。
冷棠明显被顾北寒此举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便抬眸疑惑了一阵。
二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冷棠原本就有些红的脸不禁又红了几分,连忙低下了头,但顾北寒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又问了问冷棠:“怎么?不想吃馄饨吗?”
“不,不是。”冷棠顿了顿答到。那可是她当年刚做顾北寒徒弟时,顾北寒带她吃的第一份饭。
见冷棠有些手忙脚乱,顾北寒便拉着她走向了身旁匆忙搭起,还没住几天的小茅屋,他要给冷棠易容。
每次出门时,顾北寒都要给冷棠易容,也给自己易容。其实顾北寒给冷棠易容一开始是完全不必要的,但是自从他开始被追杀后,这件不必要的事也开始重要起来。
毕竟其一,他不希望自己若是出了事,还连累冷棠丢了命;其二,冷棠再不受冷家人待见,也还是冷府的大小姐,要是此事被弄得人尽皆知,迟早还要回到冷家的冷棠,此后岂不是无家可归了?最后,顾北寒只是谨慎,小心又谨慎,以至于他每次都把冷棠这么一个灵秀的少女,易容成一个清秀的男子,再让她穿上特别为她裁的儒装,出门后就是活脱脱一书生,一丝破绽都没有。
本就十分聪明的冷棠在伪装上面无需下功夫也能做得极好,所以顾北寒也是很放心将她易容成男子的。
至于冷棠本人,本来就觉得当女人太麻烦,又天生学得一口好口技,伪男声更是不在话下,所以也是很乐意伪装成男子的。
不多时,顾北寒便拉着易容好了的冷棠下山去吃馄饨,但是二人一路上却都没怎么说话,弄得原本应该很和谐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下山的路是很艰辛的。路上不仅乱石很多,不时还会冒出来几只不友好的小妖。顾北寒和冷棠也就只能空着肚子一边打一边向山下前行。有两次的妖妖力太强,自己还饿着肚子的两人还差点自己就成了被用来垫肚子的点心。
两个刻钟过去了,秋日的风不知为何竟更显萧瑟,山鸦那骇人的叫声也莫名环绕上了山顶上的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正当二人皆怀疑是不是要下雨时,浓密的灌木丛中却传来了簌簌的声响。二人立马提高了警惕,但是说时迟那是快,一枚在毒液中浸泡过的毒针已经向还望着相反方向的顾北寒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