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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日 白马客栈

七月十五:宜出行:忌嫁娶:嘉祐元年

肩郎匆匆,行人攘攘,酒楼灯掌,烟绕江宁。时至傍晚,凉风袭城,暂时压制住了三伏天的怒火,此时的江宁府分外清凉。或几个文人士子手拿折扇拱手谦逊而行,或几个粗肤猛汉搭肩叠背爽朗而往,此时街上的人们不约而同的涌向了一个地方,酒楼。

江宁就是当代的南京,是这个朝代江南东路最为繁华的商业中心,也是当朝皇帝的升迁兴起之地,故此江宁府在朝廷权贵圈便有了特殊的地位,众多达官显贵更是挤破头也要到江宁府捞一捞政绩,因此江宁的繁华也不无意外。由于商业的繁荣百姓手里都握着一点闲钱,有钱了自然要上街转转,然而古时娱乐方式有限,有些身份地位的要么去各家酒楼尝一尝,要么去花船青楼上逛一逛。至于没有地位的大部分百姓,似乎更青睐街头巷尾的苍蝇馆子。

随着热闹的人群望去,在御街的中央,有一家酒楼甚是醒目,成串的红灯从三楼屋檐垂至一楼窗边,颇有历史的楠木牌匾在两盏宫灯的照耀下露出四个烫金大字,白马客栈。这种风格的客栈就算隔着三条街都看得见,想不让人注意都不行。可实际上真走进去吃饭的人很少,大多只是欣赏一下绚丽的门面。

躲开拥挤的人群,一个少年双手放在头后放空自己,这副模样颇有点影视男主角的意思。只是仔细去打量这个少年,一双黑色底纹的布靴里面掖着一条朴素墨色的底裤,底裤被一条褐色竹编腰带系着,同时被系着的是一身浅红色的布衣。这身打扮在这里是再普通不过的着装,可再往上一看,一头短至耳尖的头发,凌乱中还显出几分规矩。怎么看怎么觉得另类,这和这个时代结发戴冠的风格是格格不入的。

对面青楼门前几个手拿圆扇的女子一脸挑逗看着少年嗤嗤发笑,可再仔细一看,说不上太英俊的脸庞,眉目之间透露出几分坚毅,再搭上健康的肤色,很是耐看。这让看着少年的三个青楼女子脸颊有些发红,不自觉的把圆扇提高了些高度,挡住绯红的脸颊。少年似是有所察觉,转过头来,双指在嘴唇上轻点,指向三个女子,再做出一个自以为迷死人不偿命的眼神。三个女子一声惊呼,捂着脸害羞的钻进屋里,坐在门口的老鸨翘起二郎腿恶狠狠的吐掉瓜子皮怒视着少年。

少年一副关我毛事的表情,继续往前走着,突然迎面飞来一物,少年侧着身子躲过。谁知从侧面又飞来一块,少年来不及反应,抹布准确的盖在了少年脸上,引得周围人呵呵大笑。听着周围人的笑声,少年愤怒的拿下抹布,撅着嘴往出吐着空气,少年怒视四周转了一圈:“谁呀,没长眼睛啊,把这脏东西扔小爷我脸上了”。“江上,你小子张脾气了,还敢跟老娘我顶嘴了”。江上闻声寻人,转了一圈总感觉这声音有点熟悉,回头一看,大叫不好!

一头乌黑细腻的长发在夕阳下略微透出桑黄色,被精致典雅的白玉簪整洁的梳妆起来,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舒服,一切都是为了衬托头发下那张精致的鹅蛋脸。一张笑里藏媚的红唇上是一座直挺的鼻峰,两弯柳叶轻眉下藏着一双暗含桃花的美目。

等下,那是一双笑中藏媚、媚中又透着一股狠劲的眼睛。玉颈之下一抹桔红色束住,外裹一席红白印花霜叶裳,将玲珑的身材体现得极致,颇有点宫廷剧中皇贵妃的气质。无论是商贾显贵还是民夫小贩,此刻周围的雄性目光都被妇人吸引过来,不时能听见吞咽口水的声音。

而江上却无暇欣赏,脸上立马挤出一张笑脸上前给佳人拂袖“老板娘,您咋出来了。”这可让周围的雄性们好生嫉妒,纷纷投以不屑的目光。那妇人一把推开江上的手,美目嗔怒:“少和老娘花言巧语,店里都忙不过来了,你小子倒好,在外面怪清闲的啊。”江上双眉堆在一起,故作痛苦样:“天大的冤枉啊,我这是深入市场调查走访啊。”老板娘双臂一抱“什么市场~掉什么茶,赶紧给老娘进去招呼客人。

“江上此刻有种冲上去打她的冲动,谁让现在人居屋檐下呢,但南叔对自己还是不错的,等老子以后混熟了这里,也开一家客栈,请你丫的老板娘给我打工,想想都开心。江上嘴边立马又挤出那贱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小的这就进去给您老~招呼客人”,说着就急忙跑进了店里。

老板娘嘴角轻笑,转过身子“哼,量你小子也斗不过我。等会,他刚才叫我什么?”说着就扳起了脸冲着周围慢半拍的围观群众“还站在这看什么,是不是要来老娘店里吃饭啊。”周围人一听,暗叫不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现场。老板娘看着跑开的人群,先是一阵怒火,接踵而来的是深深的无奈“小满子,关门,今天的生意不做了。”

江上刚走进店里,暗骂老板娘无耻,除了窗户边图便宜在这打发的几个乞丐店里哪还有客人啊,听到老板娘喊关门便冲楼上喊道“老板娘喊你关门~”。伴随着楼梯响起急促的咚咚脚步声,楼上下来一青布衫小厮,这货跟电视剧里的小二形象简直太符合了,一张稚嫩憨厚脸上透着点调皮,圆嘟嘟的还有点可爱,肩上搭着一条白色的布巾,约莫有十三四岁的年纪,这就是白马客栈的跑堂伙计,小满子。

小满子白了江上一眼,就忙着去关门了。江上也不愿意受人白眼,谁让你在人家这白吃白喝了一个月呢,无奈向厨房走去,这里只有南叔对他最好,其实主要是不想收拾桌碗。江上掀开了江宁酒楼厨房特有的青花布帘子,昏暗的灯光透在昏暗的案板上,七零八落的堆着一堆厨具,这哪里是厨房,简直是案发现场。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身着褐色布衫的老头正在忙碌着,脆净的胡萝葡在案板上舒展开纤维、鲜黄的生姜被切成均匀的薄片、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桂鱼三两下就被处理干净,一气呵成的动作,干净利落的刀功,一看就是有很多年的厨房经验,这便是白马客栈的后厨掌勺,南叔。南叔似是察觉有人进来便转过头来,那是一张和蔼慈善的脸庞,只是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看到是江上双目温柔了许多“怎么,又和老板娘闹脾气了,老板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人还是很好的”。江上撇了撇嘴,要不是自己大病初愈身体虚弱,老板娘长也还不赖,老子早卷铺盖走人了。又看看南叔略显沧桑的背景,江上的眼眶有些湿润了,看着客栈经营的这么惨淡,自己或许该给他们做些什么了。不看老板娘,是看在南叔的份上。

正在想着怎样帮他们,突然一股刺鼻的油烟席卷而来,呛的江上一阵咳嗽。南叔挥勺子炒着菜转过头大吼:“你小子怎么还哭了,快出去,厨房不是你小子能呆的”。看着南叔接下来阵势着实是吓坏了,盐都是成勺放的,油都是用小碗泼的。看着锅里黑乎乎的东西,想起自己最近吃的都是这些东西不禁有点反胃。“你怎么还不出去,快出去,这太呛人了”见南叔有些发脾气了,江上急忙走了出去,看着老板娘和小满子在那忙着收拾,不管小满子鄙视的眼神,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想着一些事情。

想的正投入,砰地一声,一个盛满粥的木盆被用力的摔在桌上。小满子无比鄙视的看着偷懒的江上,江上装作没看见,不就没帮你收拾吗,明天小爷心情好带你们好好赚一笔。这时老板娘走了过来,把两个扒好皮的鸡蛋一个放到南叔碗里一个塞到江上碗里,看得江上内心满满的感动,可接着说了一句“快吃了,等你身子养好了好给老娘干活”。你妹啊,白感动了!可是看了一下除了劳苦功高的南叔就自己有一个,老板娘自己都没有,旁边干瞪眼的小满子有种要杀了自己的冲动,老板娘对自己还是挺好的。

“菜来喽~”南叔从厨房端了两盘菜出来放到桌上,三人脸色立马暗淡下来。“怎么不吃,来小江,身子刚刚恢复多吃点”说着就给江上夹了一大块鱼,江上强忍着那种味觉上的惩罚,还要装作很好吃的样子。小六子幸灾乐祸的看着江上,南叔把鱼头夹给了他,小六子立马乖乖的吃饭。还是老板娘聪明,快速的把粥喝完,说保持身材不易吃太多就上楼去了。南叔满脸失望的坐在那自己吃了起来,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粥一边叹气“哎~人老了,不中用了”,江上看着南叔的样子有些难受,南叔做菜的手法和刀功那是没的说,在后世也算得上厨神级别的,估计是年龄大了味觉不怎么灵敏了。或许自己可以帮做点什么?哎,今天太累了,明天再说吧。

江上住在后院的杂物间里,和客栈主楼隔得很远,自己却很喜欢这种没人打扰的清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了一些事:自己本是21世纪的知名饕客,跟着蔡、陈两位老师走南尝北,可谓品遍了天下美食。一次只身徒步探秘长白山,没有跟着大部分人去爬火山口的天池,而是在原始林区寻觅到了一个大峡谷,走进去就后悔了,因为根本没有出路。越发体力透支,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南叔正照顾着自己,才发现自己这是穿越了,至于为什么从长白山穿越到了这江宁府他也不知,据说自己昏迷在街头奄奄一息幸好被南叔救了过来。本着和其他穿越人士一样的改变历史的信念要大干一场,却被虚弱的身体拖了这么久。这里是历史上的宋朝仁宗年间,后世史书上记载的宋朝黄金鼎盛时期,仁宗皇帝在位期间可谓名臣云集,文有王安石、苏轼、欧阳修这样的文坛巨匠,武有狄青、包拯这样的武勋忠良,这在后世的诗词课本和影视剧中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见识这些名人的风采,只是自己还对这里不是很了解,还是先帮老板娘和南叔把客栈搞起来再说,谁让受人恩惠呢。

正在做着春秋大梦,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这才刚躺下就招呼人家干活,有没有天理了还”江上不耐烦的拖拉着打开了门,一打开吓了一跳,一个手捂伤口的黑衣人瘫软的靠在门旁,左手提着宝剑随时有掉落的风险,那右手捂着的伤口一直在流血,看起来伤的很重。这些都不是重点,江上被黑衣包裹下的玲珑身材震住了,谁家的杀手身材这么好,尤其是面罩下的一双美目,看的人更是心头触动。看着江上猪哥般的眼神黑衣人有种一剑刺死他的冲动,可现在自己却受着伤有气无力道“公子,有人追杀,救~救救我”。一听声音是个妹子,而且好像还是个极品,江上立刻充满了斗志,立马把黑衣女子拽了进来,快速关上门,用手臂搀扶护着女子。

一阵破风声响起,一群黑衣人驾着轻功落在对面屋顶,四处寻找着,领头的一个冲江上这边看来。完了,老子要当一名护花烈士了,我才穿越过来啊。那名黑衣人只是看了一眼江上寒酸的小屋就转过头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带着一群黑衣人驾轻功而去。江上松了一口气,可把他吓坏了“没事,他们走了”。正说着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黑衣女子美目嗔怒面罩下透出了阵阵杀气,眉角紧揿,这回真有种把江上一剑刺死的冲动。江上正费解,发现自己的手正按在人家的胸口上,怪不得这么大反应。“哎呦,不好意思”江上有种偷娃被抓的尴尬,老脸一红,立马松开手。黑衣女子的身体就要倒了下去,江上立马抱住,做出为难的表情,意思自己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自己倒的。就这样半抱半搀着女子放倒在床上,江上从柜子里翻出了个上面印有鲜红十字的奇怪包裹,这奇怪包裹便是徒步长白山时在某宝上准备的急救包,也随江上一起穿越到了这千年之前的大宋朝,想不到竟在这派上了用场。

江上急忙掏出剪刀和纱布“哥哥是传承十八代的老中医,你这点伤不在话下,放心吧”,说着就要近前临床准备医治,只是那床榻的高度实在不利于临床操作,不知是不是压抑久了江上竟一跃而上骑坐到了女子腿上。女子身体一紧,想抓起旁边的剑可一点力气都没有。江上嘿嘿一笑,先看看你长什么样吧,要是冒着大险救一个丑八怪那就不值了。说着就伸手揭开了女子的面罩,女子看着他一脸猪哥样就把头转向另一边,江上这回真的变成了猪哥,那是一张出尘脱俗的脸,老板娘在她面前也会盎然失色,标准的眉毛,标准的眼睛,标准的鼻梁,标准的脸蛋,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比武侠剧中的王语嫣多了几分娇媚,比小龙女多了几分柔情。不用任何胭脂水粉的装扮,光是看一眼就难以忘记。正看得入迷,女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仿佛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江上双手合十一本正经道“姑娘,我现在给你治伤,得罪了”,女子闭上了眼睛,动又动不得,只能凭君处置。不知是受了什么伤,女子胸前的衣襟此时已浸红了一片,显然伤的很重,只是此时衣襟凌乱,似乎分辨不清伤口。江上拿出剪刀,不顾女子惊恐的眼神,剪开了衣襟,女子轻咬樱唇,丝丝做痛,玉颈之上的脸颊早已羞红,那原本惊恐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温柔。

伤口在胸部刚好往上的位置,流出的血液已经浸透了亵衣,看来伤得不轻。江上抬起剪刀正经的看着女子,意思是征求她的意见,女子轻轻点头,默许了江上,此刻的情形已不容她有太多顾虑。江上手指轻轻的拽起亵衣的边角,碰到滑嫩的肌肤上,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江上小心翼翼的剪着浸满血的亵衣,只想露出受伤位置医治,可谁想那亵衣材质丝滑竟滑落下来。这女子果然生的一副好皮囊,想必老板娘在她面前都要逊色几分。江上正想着见状急忙伸手想去拉,可惜却是越描越黑,那女子自脖颈下涨的通红,两只怒目圆睁似是有种要杀了江上的冲动。江上急忙轻抽了下自己脸颊“想什么呢,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只见一枚竹竿羽箭深深的刺进雪白的肌肤,暗红的血液还在不断渗出,只是那伤口安安发黑,似乎……江上突的惊呼“不好,箭上有毒,得赶紧把它取出来,你忍一下”,说着江上又把一根木棍儿递到女子嘴边“一会儿会很痛,咬着它会好一点”。女子狐疑的看着江上手中那不知道哪来的木棍,却又想到此刻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信任眼前这个少年,女子白了江上一眼慢慢张开贝齿咬紧了那个木棍。“你妹啊,救你你还这么多事”,说着江上拿着工具给女子取毒箭,女子眉头紧锁咬紧木棍似乎疼痛无比,那雪白肌肤上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液。江上早已满头冷汗,头似乎有些发昏,幸好是支没有箭头的竹箭,费尽九牛之力终于被取了出来。此时那女子已面色苍白,身下床榻已被冷汗打湿,双目有些黯淡却略含感激的看着江上,双唇微启,似是要和江上说什么。

江上没有理她,箭虽然取了出来,可那伤口渗出的血已经有些发黑,随时有大幅扩散的迹象。江上看着女子虚弱的样子,头脑一热“不管那么多了,先救了你再说”,说着江上一头扎了下去,“不要~”那女子虚弱的无法动弹用力轻挤出两个字,却没能阻止江上。江上贴在伤口上用力的吸吮出暗红有些发紫的毒血再吐掉,如此反复不知吸允了多少次,污秽的毒血终于被排干净,代表着健康生命的鲜红血液渗了出来。不知是因为中毒还是缺氧,江上的脑袋此时越发发晕,坚持着给女子清理伤口敷上药,缠好绷带。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那女子躺在江上身下终是松下一口气,那一颗被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安心的闭上了早已疲惫的双眼,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女子那倾世容颜眼角流下的一滴泪。

今夜的江宁府皓月依旧,一间破旧的小屋里,一个少年的人生开始了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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