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嘭”地撞上房门,他将一件长长的衬衣递给我,“快把衣服换了!一时病了,到哪里去找医生!”
我瑟缩在墙角,一动也不动。
我最心爱的那件粉红色连衣裙是在我的顽强抵抗中,被在春粗暴地撕扯成布条的。
(二)
昼夜轮回,医生和护士走马灯似地在我的眼前晃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医生威严而自信,走起路来昂首挺胸。
护士小姐大多温文尔雅,但也不乏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之类——譬如那个鹅蛋脸上扑了一层白粉的,将一双眼睛描绘得流光溢彩,朱唇却终日抿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肯开启。
(三)
“在春——”我轻轻呼唤身边依偎着的男人。
“嗯?”
“你爱不爱我?”
他一怔,旋即点点头。
我“哗”一下狂烈地抱住他。
在春忽然变得柔弱不堪:“……没有我,你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吗?萌萌,你不要这样,这对我太不公平!我——我这样寻常的一个人,真的不值得你为我这样的付出!你跟我,——不会有结果的!天亮了,我去请个假,送你回城里去。”
(四)
女儿一点也不像我。
微黑的脸上,一双蝌蚪眼睛远远地闪烁着,看上去十分精明,但她在家务方面的笨拙实则只相当于一个男人。
今天的午饭比昨晚的稀烂,白菜也煮得咸了点,我还在其中品出了些许的辛辣。
“我如今只能吃清淡的食物,你们不知道么?”用餐巾纸仔细地擦着十根瘦削的手指,我发表着意见。
女儿叮当作响地收拾着碗筷,撇撇嘴说:“人家手脚不停地忙了整整一个上午,你还要不满意!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女儿充分继承和发扬了我的口齿伶俐。她一溜烟地走后,气得胃部隐隐作痛的我,渲泄地向7床的病友说:“我的这个女儿呀,算是白养了,还不如媳妇呢。”
7床是个饱经风霜的农妇,长长的纱布包缠着在车祸中受伤的头颅,闻言对我温柔地一笑。
昨晚的饭是小媳妇送来的,伺候我吃着时,将粉藕似的手腕一伸,撒娇地炫耀说:“妈妈您看,这是您儿子给我买的,今年的最新款式,您看——漂亮吗?”
金灿灿的一只手镯,沉甸甸的。——但我平素最疼的就是小媳妇,当然不会说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