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高粱涨红了脸,怕人的小鸟时不时会飞来啄几口;田里的水稻也慢慢的泛黄,躲在田边的癞蛤蟆时不时会嘀咕二声;路边的竹子叶随风飘落在地上,捡柴的人把它装进背篓里等着晚上烧火用。
路边低头吃草的黄牛昂昂的叫着,似乎在享受着鲜草的美味,板角山羊在坡上咩咩的吼着,似乎在与黄牛间某种跨种族的沟通。鸡犬相闻,今天又是繁忙的一天。
“走了,一起下地收高粱了。”杨贵文催着吃饭的费仁。
好咧……
刨土豆的人细心的刨着土豆上的泥巴,走来捡狗屎的人仔细的打量着草堆上的狗屎,自从分了自留地,自留山,自留田大家的情绪都很高,往常合作社,要上交公粮根本就不够一家人吃,现在好了,国家慢慢的发达了,老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些,拥有了土地的使用权,大家都种上了高产量的农作物。人口多的人家分的田地自然多,几亩,十几亩的都有,大家都乐的闭不拢嘴。他记得当时轮到三明村分田地了,代胜友一脸的贪婪,恨不得整个村的田地都是他家的。杨贵文只有一个人,分的田地自然是少之又少,五分水田,一亩多的土地。代胜友故意还让他的田分在与其他村的交接处,而他自己大概有五亩多的田,地自然也不弄多说了。
他和费仁谈得来,费仁对他也不错,二家人经常帮着对方。费仁家人口多,土地也比他多,但经常干活的人手不够,他们家有伤残的母亲和上学的孩子。平日里杨贵文自己干完活还帮着费仁家干,每次看到杨贵文来帮忙,费仁的老婆苟云高兴的不得了。
“兄弟,真是麻烦你了。”苟云不亦乐乎的看着他。
“谈什么麻烦,都是邻居,况且我有时不在家还要多亏你们搭个眼睛。”杨贵文客气的说到。
“应该的,应该的,你就放心吧。”呵呵呵呵。
收完高粱都是下午三点多了,苟云做了些面馍馍送到了地里,杨贵文正坐在草堆上一边喘着气,一边拿挂在脖子上的帕子擦汗水。“快来吃饭了。”苟云招呼着她,使劲拽了一下一旁的费仁,费仁不解的看着老婆,“你干啥子?”
这眼看要打谷子了,杨贵文住在草棚子里,没有打谷子的工具,他只好等着别人先打完了,在跑去借。一会扛着办斗,架子,一会拿扁担,箩筐,因为离田远,一个人跑上跑下累的汗如雨下。五分田,他种出了五百斤谷子,刚好够他一年吃。炙热的太阳烤在地上,不穿鞋子走在地上都烙的脚疼,田里的水像烧开了一样,杨贵文嘿咗嘿咗的捶打着谷子,一个人又要割又要打,他显得有些吃力。
“兄弟,我给你送水来了。”费仁拿着茶壶放在了田埂上,地上的蚂蚁一连串的爬着。
“等下我给你送午饭来。”没等杨贵文回答,费仁就已经跑的不见踪影。
他看着茶壶,有些失落。
五分田他打了三天谷子,这三天费仁没有下田帮过他一次,只是偶尔来送水,中午送来没油水的青菜和白米饭,他想和他说话,结果每次都是一溜烟费仁人就不见了。他捆好稻草,挑着谷子,把谷子倒在提前浆好的牛粪坝子上,这浆牛粪坝子晒谷子还是他以前看着爸爸这样做过。
今天他没让费仁给他送饭,回到家时听见费仁和她老婆在笑哈哈的讨论着什么事,他也没有理会,只是烧了热水洗了个澡,便坐下来做饭,这几天都没吃到点油,他感觉心里有些发慌,还好之前熬的有肥肉块,可以拿来炒菜。他起身揭开缸盖子,拿起缸里的油碗,眼前的一目让他有些惊愕。
提前弄好的肥肉块都被费仁拿去了,现在只剩一点油了。“搞啥子哦!我看到……”杨贵文有些生气。
“算了,吃都吃了,下次从新买点回来。”杨贵文失落的看着油碗。刚端上碗,费仁便来找他了。
“兄弟,你的谷子打好了,也帮我打下,我家人手不够。”费仁笑嘻嘻的看着他,顺手从旁边拿了个碗乘了些饭坐在杨贵文旁边吃起来?
“我还没吃饭,就等你回来,结果你提前做好了。”费仁吃着碗里的饭,杨贵文看了他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过,你做的菜真好吃,油水真足,不像我那老婆做的,一点油水都没有。”费仁拿着筷子大把大把夹着盆里的菜。杨贵文看着他欲言又止。
吃过饭,见杨贵文没答应,费仁继续说着刚才的事。“兄弟,我明天就开打了,你要来帮忙哦。”费仁坐在凳子上看着洗碗的杨贵文。
“我明天要去磨高粱,恐怕不行,等我磨了高粱再来吧。”他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费仁看着他,“好吧,我先打着,等你明天弄好了再来帮我,我不急,就等你加入。”
叼着水烟棒,费仁走了出去。
晚上,费仁和苟云笑得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狗不停的叫着,吵得杨贵文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二口子没说话了,狗也不叫了,杨贵文才慢慢的睡着。
因为附近没有多余的石磨,他只能背着高粱去坡后面磨,吃完早饭,他便出发了。
“你这是去磨高粱啊?”许世华问道。
“是啊,到时候做高粱粑粑吃。”看着牵着牛的许世华。
“去唐全家磨吧,他家的最近没人用。”
“好。”
“等一下,你这个有那么重吧,我用牛帮你驼过去。”许世华看着汗如雨下的杨贵文。
“这怎么好意思劳烦你”他客气的说着。
“没什么,都是邻居,况且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许世华拍着他的肩膀。
爱抽烟的许世华最近新买的一头牛,说是儿子女儿要读书,家里没有多余的出处,只有老两口多做点庄嫁卖钱,于是到处借钱买牛,这才买到牛没一个月,就帮着杨贵文驼高粱,杨贵文感动极了。
“就是前面,我就送你到这。”许世华指着前面的瓦房。
来到唐全家里,他老婆带着娃正在晒谷子,看着杨贵文背着高粱,还有些奇怪。“大姐,我想借下你家的石磨。”杨贵文看着她。
“你用吧,正好最近没人用。”唐全老婆愣了一下。看着唐全没在家里,他也不好多和别人老婆多说什么。这个时候唐全大概去打谷子了。
他一边倒着高粱,一边推动磨台,整个人跟着石磨打圈,也不知道磨了多久,雪白的浆慢慢的流了出来。唐全挑着谷子回来了,放下箩筐,唐全看了一眼扫谷子上谷草的老婆,头也不回的来到屋檐下,此时的杨贵文正磨的起劲,唐全气冲冲的走上去,他看也没看就是一脚踢在杨贵大腿上,正在磨磨的杨贵文完全没注意到唐全的偷袭,疼得坐在了地上,盆里的高粱也撒了出来。
唐全不问三七二十一,直接又踢了他几脚,他想站起来反抗,可他的腿一用力便疼得厉害,他尝试的站起来,唐全用力一推,他又倒坐在地上,看着想起来的杨贵文,唐全拿着手里的扁担捶了他的手臂,这下全身都被唐全打的发疼。
“你干啥子。”杨贵文怒吼道。
听着杨贵文咆哮的声音,唐全老婆赶紧丢下手中的扫帚跑了过来,看着坐在地上的杨贵文,和正在打他的老公,她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全,你干啥子要打他。”她拿着唐全手中正要落下的扁担。
“干啥子,他龟儿不学好,趁你在晒谷子,偷我们家的高粱,还敢在这里磨,正好被我看见了,我能不打他。”唐全怒气冲天。
“早听说你不学好,手脚不干净,以前学习班没进够是不是。”唐全看着他拳头握的紧紧的。
杨贵文二眼通红的看着唐全。“老子没有偷你屋的高粱,这是我自己的,我拿来借你屋的石磨磨粉的。”
“你还敢狡辩,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唐全举起了扁担,杨贵文死死的瞪着他,刚才被唐全偷袭,现在疼得全身没力气。
“你啥子,这的确是人家的高粱他就是借我们石磨用一下。”唐全老婆吼着他。
“你不问清楚都打别人,你干啥子。”她扶起坐在地上的杨贵文。
“真不好意思。”她道歉道。
唐全看着自己冤枉了杨贵文,晒得非黄的脸红了有红,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他看着杨贵文想伸手去牵他。
杨贵文狠狠的恨了他一眼,这个仇,他记住了。他弯下腰来收拾石磨上的高粱,看着收拾残余高粱的杨贵文,唐全尴尬的望着老婆轻笑了下。忍着疼痛,杨贵文没有理会唐全,背着高粱慢慢的走了。
回到家,他掀开裤子,大腿都已经红彤彤的肿了起来,他擦了些草药,靠在床边睡着了。梦里他梦见身体动不了,全身疼的要命,在醒来时满头是汗。
“原来是做了个梦。”杨贵文慢慢的说到。
忍着疼痛,他起身做了碗稀饭,今天也格外的奇怪,费仁竟然没来找他,看着自己身上红一块紫一块和今天唐全说的话杨贵文捏紧了手。
“除非我死了,不然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他盯着眼前的土灶愤愤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