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前置和后勤的消息,大剧场的天顶已被炸毁,炸药应该是被固定在顶内的,请各位注意这里——”开门时,吴智正借助悬浮屏幕让屋内其他人观看一张平面图,众人进入,她多瞟了施信一眼,再将注意力转回。
“建筑天花板的支撑龙骨中,有方便维修的空间,但除非是大检修,否则一直是上锁状态。前置搜索时曾路过这里,不过因为锁状态完好,没有破坏痕迹,且隔着门捕捉不到任何定时装置的信号,就没有进入。爆炸制造者和大剧场有关已是确定的事实,但是,我们需要考虑一点:不依靠定时装置,此人是如何引爆剧场的?”
吴智说到这里,抬头扫视众人,一双眼睛隔着眼镜透出锋利视线。作为指挥组组长,她内心一定有自己的答案,此刻询问又是为了什么?施信有些恍惚,突然意识到,包括一直对他友善的容隐在内,会议厅内的管理者都将目光投向他。
那些目光中饱含复杂情绪,施信一时间感觉压抑涌上心头。但是,在执行任务中说出奇怪话语的郑一植并不在内,众人审视施信时,他只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无法明确情况时,只能用沉默应对,施信保持立正姿势安静站在原地。现在一切都不甚明朗,他自己的问题、身边发生的问题,毫无间隙地冲向大脑,令他难以清晰做出判断。有那么一瞬,施信眼前被沉重黑夜覆盖,一双双眼睛仿佛嵌在夜幕中的星点,哪怕他动一根手指,都会死死盯住他……
“不用总看他。”将那片黑暗驱赶的是郑一植,机动队队长板着脸起身,一掌拍在施信肩头,明明个子不高,他的手却非常有力,“我试探过了,这家伙和这起事件无关。”
这句话好像一个开关,会议厅内凝结已久的沉重空气突然变得轻松许多。领导层如针的视线移开,吴智将悬浮屏幕切到笔记界面,神情比知道剧场爆炸时还紧张:“你用神力了?具体陈述一下还扫出了什么。施信,你……”
“他已经看到了,用不着回避。”郑一植硬生生切断吴智的话,一副没好气的模样。沉默几秒,他一边以能抚平眉间“川”字的力量揉搓额头,一边看向闻人月:“这里都是冰点的人,还要我说多少次?闻人月,够了吧。”
“我知道了。”
闻人月和郑一植对视片刻,移开视线,轻轻点头。随即,总是冷冰冰的执行部部长几步走向施信,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双手紧贴身侧,大力弯腰——竟然鞠了一个腰部近乎折成直角的躬。
“是我的错,对不起。”鞠躬数秒后,闻人月重新挺直身体,正视满脸迷茫的施信,“我们对你过去的调查虽然没有成果,但根据出现时的服装,怀疑你来自卡克黑兹周边的地下研究机构,就对这类机构又做了一定调查。试用期间,相关情报收集工作一直在进行,直到发现这个与明光相关的机构为止。”
“在该机构残缺的实验品名单中,安西查出与你有七成相似的不知名男性。本准备在年初大戏后彻查,然而突发的大桥爆炸、明光被绑事件都与你有关,团长要求我们对你多加留意。因此郑一植决定将你纳入行动组,借机使用神力探索精神。接下来由他来讲。”
自己被怀疑与那些犯罪者有关?
施信暗暗握紧拳头。虽然很尊敬收留他的冰点,但如此轻易地就怀疑他,实在是令施信心生不悦。那个团长应该只在决定留下自己时见过一面,更何况,所谓“见面”不过是背朝自己,连脸都没看到。只因为自己出现在两件事的现场……“团长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我的神力与精神有关。利用神力让他们看到恐怖的场景再提取记忆,就是作战计划。让其中一人说出你的名字、即使提示了字词却完全失败,证明在他们的记忆里没有你,所以不必怀疑。”郑一植接话,依旧保持不耐烦的表情揉搓额头,“够了吧?”
最后那句话是对吴智说的。虽然闻人月和郑一植都没有直接提到她,但毋庸置疑,这位指挥组组长在怀疑施信和衔接上下中,发挥了难以忽略的作用。吴智当即给出回应:“对不起,施信,我们应该在决定行动计划前多做考虑。冰点有一部分人……至少是我们几个,过于疑神疑鬼了。”
施信心中依然满满堆积着微妙的情绪,这点毫无疑问,但得到了解释和道歉,总算能轻松些许。有关他身份的疑问,在几人的话语中有了答案——他与那些人无关,也就是说,与那个非法研究机构无关。
无论是被研究的实验品还是最后造出的成品,如果成为自己的标签,施信都无法接受。虽然这次没能找到自己的过去,但抹去了一种糟糕的可能性,施信还是慢慢松开了拳头。
“我知道了……说实话,我也曾怀疑自己失去记忆前,是不是和某些与冰点为敌的势力有关,质疑我是挺自然的。这次这件事我当然很不爽,但换个角度想,也算好事吧……所以都过去了。现在比起给我解释,更重要的是搞清楚引爆大剧场的人到底是谁吧?”
“我们必须让冰点的同伴稳定情绪,这样才能在执行任务时减少差错,所以解释是必不可少的——感谢你的理解,施信。”吴智向施信点头。
这时,郑一植站起身来,“我去做吧,现在有个家伙在盲区里。”
“你是说……”
“就是他。”
和吴智做完只有彼此才明白的对话,郑一植走向会议厅的门。站在门口,他顿了一下,回头看施信:“你也过来。这件事得让你知道真相。”
虽然不明所以,但能知道那个引爆大剧场的人是谁,绝对不是什么坏事。施信赶忙跟上郑一植的脚步,随他一起乘电梯登上三十层,气喘吁吁地站在一间客房门口。郑一植没有做任何解释,有规律地轻轻敲门,两轻,“咚咚”,三重,“咚——咚——咚”……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这种开门方式让施信不由得想起最初见团长时的场景。他跟在郑一植身后进屋,清晰地看到一条红线在门关好后突然收回。循线望去,他在窗帘间投入的一丝光线中捕捉到了两个站立的以及四个倒在地上的人影。
其中一个怎么这么熟悉?
施信尚未从回忆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那个在光芒边缘若隐若现的人一下子消失了。留下的那位开口时,施信确定这是副团长:“郑一植,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他必须知道答案,齐亦思。”郑一植顿了顿,伸出摸到墙边,打开吊灯开关。
在施信面前铺开的,是对比极度强烈,以至于让他产生巨大违和感的画面。包括明光在内,四人身上满是血色,即使有人说他们与被送入时状态相同,施信也难以相信;而副团长齐亦思,却是一身清爽、拥有无法言喻美貌的男人——
暗金中发修理整齐,额前留着几缕,随侧身动作轻飘的脑后发丝在灯光照耀下,发出神源光芒般的耀目色泽,剩余的些许垂在肩头,给纯白的浴衣带来装饰感。与他琥珀色的眼眸对视,施信在其中能抓住转瞬即逝的观测情绪,随之而来的,就是属于齐亦思的“气质”。
那是一种不能归类的气质,除了“吸引”二字外,施信只能用俗套至极的“美”概括。齐亦思的美是超脱性别的,他是男性,这点无须怀疑,但他依然是美的,美到第一次见面的施信呆在原地,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那就开始吧,这家伙。”齐亦思走到明光身边,用拖鞋的鞋尖将他的脸翻到正朝上。血红色的丝线从他指尖无声生长,将明光的眼皮强行掀开,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瞳,和站在酒店门口时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近透明的物质蔓延到明光头部,与此同时,施信眼前仿佛打开了一个屏幕,雪花点闪烁片刻,画面播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