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室的门开启,一股淡淡的油墨香气扑面而来。一排排整齐的原木色书架高达屋顶,书本摆得紧凑,靠窗有同色调的桌椅,配备了移动式折叠椅和搬运车。图书室无论气味还是氛围都与外面的走廊完全不同,施信忍不住深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
“这边是工具室。”容隐打开角落小门,指示新人们,“打扫工具都在这里,记得穿上围裙,戴好手套和帽子。你们需要做的,是把整个图书室清洁一遍。”
“地面扫两次拖两次,交替进行;书架空格处的灰尘要擦干净,不要伤到书本;还有,检查所有的书是否放在规定区域,书脊的标签和书架上都有标注,看准标码。另外,最好把每一行的书按大小排列,副团喜欢整齐。中间记得休息,晚六点我会来检查,各位请加油。”
吩咐完毕,容隐离开了。三人交换目光,金昂指指内部:“要不我们先看看这有多大?打扫一天,一点也不急吧!”施信隐隐觉得这应该是个大工程,但不仔细观察一下,也没法搞清楚哪里需要打扫,便点点头,走进图书室。
身处其中,书籍的味道更加浓厚。施信背手穿过书架,检阅似的查看书架上的标签。小说、诗集、百科、专业知识,也有漫画,图书室内的书籍种类相当丰富。施信越走越觉得背后发凉,这个图书室长十七八步,宽度在八九步左右,书架间距仅够一人行走,密度非常大——也就是说,他们需要打扫的范围很广。
走到最后一排,施信正要回身,视线扫到标签时愣住了。这一排书中,居然包括了“神学”,这是他完全不明白的领域。往后瞟了一眼确定金昂和苍宁还在门口,施信不知为何变得更加谨慎,好像做贼似的走到了书架之间。
这一类书籍并不少,占了八行书架的四分之一,大部分书脊都有“天启”二字。想想也是,全大陆都以天启为信仰,而且这位神明大人还曾与其他生物共存过一段时间,没有相关著作,怎么可能?
施信随手抽出一本《天启语录》。这是他在容隐那里看过的书,其中包括天启的名言警句及发言背景。草草翻过几页,施信再次意识到天启的存在确实是得到了证实的。
这个大陆上“唯一”的神明,除了每天都照耀大陆的神源和浮在空中的神国城外,在各地也留下了很多神迹。那些神迹在大陆上发挥作用,即使天启已经消失,它们大多依然在运转——这是今年刚重印的最新版《天启语录》告诉施信的。
除了造成天赐者的过分骄傲外,天启似乎并不是什么恶劣的神明……看了几段备注,将书放回书架,施信修正过去的印象。
因为罗杰的存在,以及整个大陆对重生者的歧视,他一度觉得作为神的天启也是孤高的家伙。不过,仅从神明的所作所为来看,那居然是个关注生物生存环境,一度作为“最高审判长”存在的神。
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同种族的冲突一律由天启判决,维持着各种族的平衡。百余年前,天启还在的时候,神国大陆上对非人类的轻视还没那么严重。只是在天启消失后,他们才和重生者一起被视为劣等民。
这黑锅到底该由天启背,还是普通民众背啊……
施信一边想一边往走廊上走,金昂突然从书架后冒头,把正思考的施信吓得后退一步。金昂用扫把顶着抹布转了两圈,递出一套从围裙到手套的工作装备:“还不来?开工了啊!再不来算你缺席哦!”
学着容隐的口气开了个玩笑,金昂一把接住落下的抹布,从施信身侧绕过去,开始一手扫地,一手擦落到书架上的灰。
“这样擦不干净……”施信赶紧介入,趁着金昂转头抢过抹布,一捏才发现,水都没拧干,在木制书架上留下一道刺目的水渍。望着金昂的眼睛,施信提醒:“用水擦会加快材料腐蚀,让我来吧。”
晃晃脑袋点点头,金昂继续已经让他感兴趣起来的扫地工作。施信便拧干抹布,接下这份活,擦拭书架。
擦书架实在是个轻松的任务,施信小心地绕过书本,擦去数量并不多的浮灰。看样子,研究部确实经常打扫图书室。工作时,施信也有时间多看看书本的标题。不过,除了先前的“神学”一栏,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都是些常见书。
常见?
脑中跳出的词又让施信多想了一些。的确,不管是文学还是技术书籍,都是常见的书。但是,对他来说不该存在这个词才对。“常见”——指经常能看到,可失去记忆的他并没有“经常看到”一说,这么多书,他是第一次见。
施信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在脑袋里存在了几十天,他也经常思考,然而在没有找回记忆前,任何有关过去的问题都不会得到结果。因为这些大众化的概念都来自一个人的过往,他过去是怎样的人、经历了怎样的事情,即使可以从一闪而过的念头中找到几块拼图,也不能在没有底板的情况下拼出完整的图样。
用力擦去一块粘得很结实的黑斑,施信暂时放下了这些想不通的问题。就在这时,他身边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擦过。
“什么?”
施信迅速转身,换成背靠书架的姿势,顺着那东西的去向看。然而,在他的视野中,没有任何奇怪的人与物,只有刚扫完一段地面、进入下两个书架之间的金昂,以及正皱着眉头将书本与书架标签对号入座的苍宁。
但那并不是幻觉——施信没来由地相信自己的视力。就在刚才,整个图书室内应该有某个白色的可移动物体,而且速度还很快,能迅速逃离他的眼力范围。
那到底是什么?
施信眼前的深灰光芒渐渐散去,他心中的疑问又多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