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民是刑警出身,刚刚就任公安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天天忙得连吃饭都是扒拉着进行,今天他却推掉了所有工作,专门坐在办公室里等老郝。就在半个小时前,老郝打电话来,说有急事找他。
老郝是个退休的老刑警,也是唐一民的师父。当年唐一民从警校毕业分配到刑侦队,就和老郝搭档,他破案那两把刷子,全是老郝手把手教的。所以别看唐一民在别人面前架子不小,碰到老郝,从来都是不叫师父不说话。
老郝急三火四地闯了进来,进门就冲唐一民说:“一民,罗罗丢了,快帮我想办法!”唐一民吃了一惊,指着办公桌玻璃下压着的一张照片说:“你是说罗罗丢了?那么老的狗也有人偷?”
老郝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块用纸包裹的肉:“这些狗贼!我刚才去喂罗罗,在狗窝前看见这个,罗罗不见了!”
唐一民接过肉掰开,里面果然放着迷狗的药丸,他一拍桌子骂了一声:“狗日的盗狗贼,连罗罗都敢偷。”
也难怪唐一民生气,这罗罗可不是普通的狗,它是一条德国进口的纯种罗威那犬,又聪明又强壮,还跟人特别亲,当年在刑侦队里,帮着唐一民和老郝他们破了不少大案,队员们都拿它当眼珠子似的。老郝退休那年,罗罗也到了退役的年龄,老郝舍不得罗罗被别人买走,就狠狠心,拿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积蓄,买下了罗罗,带回家当了宠物狗。一般罗威那犬的寿命也就是十一二年,可老郝对罗罗照顾得太精心了,罗罗应该是十三岁多了,还活得好好的。
老郝哭丧着脸说:“一民,你知道我跟罗罗的感情,比跟我儿子还要好,你说罗罗现在……”
老郝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唐一民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当年从我们刑侦队里出来的人,哪一个拿罗罗当是一条狗呢。最近来报案丢狗的市民越来越多,师父尽管放心,罗罗要是找不回来,我们这些老刑警都不用混了。”
送走老郝后,唐一民马上召开小组会议,部署了打击盗狗活动,要求摸排全县的盗狗案。很快,统计数据就送到了唐一民的办公桌,他拿起报表一看,不禁吓了一跳,经过详细排摸,全县盗狗案竟然有一千多起!而且根据现在掌握的情况看,作案手法都很相似,很显然是同一伙人干的。盗狗贼如此猖獗,唐一民拍案而起,他雷厉风行的风格让他一刻也等不及了,马上抽调了精兵强将,自己亲自挂帅,开展侦破工作。
经过分析,专案组成员一致认定,这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的犯罪团伙,要想破案,必须要有这伙人活动规律的线索。唐一民干过多年的刑警,当然知道情报线索对于破案的重要性。
一个民警说:“唐局,现在可不比又红又专的年代,没有线索费,就算手头有线索,也没人会提供给我们的。可这钱……”
唐一民说:“我们现在丢的可不是普通的狗,罗罗是退役的警犬,是我们的革命同志,估价所已经给出了估价,罗罗的价值够立重大盗窃案的标准,所以局里决定,只要是提供线索的,就发纪念品,经过查证属实的,一律予以奖励。”
奖励措施明确后,专案组的人马上分头行动,全力投入侦破工作中。很快,一条条线索被汇总了上来,却没有多大价值。
这天,老郝来专案组询问这个案子的进展,一个叫刘军的中年人走进了专案组,专案组的人告诉他,他丢的狗还没消息,这不正在查吗,刘军急忙说自己不是来催破案,是来提供线索的。这下大家都来了精神,那刘军说:“狗可能是西效藏獒训练基地的人偷的,他们为了训练藏獒的野性,把活狗放进笼中让藏獒撕咬,咬死的狗又被他们卖到外地的饭店里,从中牟取暴利!”
唐一民眼睛一亮,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军说:“我家有个亲戚在外县开狗肉馆,他听说我的狗丢了告诉我,他家用的狗都是咱这个藏獒基地送过去的。他们全靠用活狗训练藏獒的野性,买又舍不得钱,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唐一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好!马上行动!”
唐一民立刻操起电话,布置专案组的人监控西效藏獒训练基地。可第二天,负责监控的民警向唐一民汇报了一个新消息,藏獒基地在招运狗粮的工人,老郝居然也在那推小车做短工呢!
唐一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老家伙,他把罗罗真当成了儿子,怕我行动迟了,罗罗遭遇不测。”
三天后,老郝急匆匆地来到唐一民办公室,从口袋掏出一张大白纸,唐一民拿起来仔细看着,上面纵横交错的画的是一座院子的构图。老郝说:“凑巧这几天他们在招运狗粮的工人,我就去应聘了,夜里偷偷地在基地里面探过,那些还没有用作训练的狗都被关在地下室里,有一百多条呢!这就是地下室的线路图。”
唐一民抓起地图,兴奋地说:“我马上组织人手,这就去把罗罗救出来。”
有了老郝的地图,搜查行动十分顺利,藏獒训练基地的人见铁证如山,也不得不交代了大量偷狗的事实。但是查获的活狗中并没有罗罗,因为偷得太多,嫌疑人也记不清有没有偷过一条老罗威那犬,唐一民心里一沉,罗罗很有可能已经葬身藏獒的利爪,肉被某个馋鬼买走吃掉了。
老郝带着丢狗的人来认狗,那个报线索的刘军也在里面,剪刀自己狗的那一刻,那么大个子的男人居然喜极而泣。可奇怪的是并没看到罗罗,老郝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悲痛焦急,只是跑前跑后帮着狗主人忙碌着。
唐一民心里嘀咕,他知道老郝与罗罗的感情,这事按说对老郝的打击是致命的。难道他悲痛过度,迷了心?
活狗认领完毕,唐一民决定去看望师父,他有心脏病,必须好好开导劝解他,可别再出啥意外。
老郝为了养罗罗,住在郊外的平房,唐一民下了车在门口就听到一阵狗叫声,居然很熟悉!
唐一民往门里一看,一下子愣住了,老郝正用力拽着一条狗,死命要拖走它,那条狗的四条腿用力扒着地,跟老郝对峙着不肯离去。老郝急了,拿出鞭子抽了狗一下,喊着:“你走不走?你走不走?”刷,又是一下!
唐一民愤怒了,他已经看清楚了,那条狗就是罗罗!老郝在哪里找到的?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一声?唐一民冲进去,一把夺过老郝的鞭子,大声喊起来:“你怎么敢打罗罗?”
老郝怔怔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找不到罗罗,一定会亲自到我家里来安慰我,就想把它藏起来,免得被你看到,可今天它不知道怎么了,拼命粘着我,从早起到现在,怎么也不肯离开我半步。”
唐一民奇怪地问:“你是说,罗罗没有丢?你是在报假案?”
老郝这才说出了真相,原来这几个月天天有狗被盗,闹得养狗的人家人心惶惶。因为被盗的大多是些看门的土狗,顶多也就值个三五百,去报案吧,连立刑事案件的标准也够不上,公安哪儿肯花精力去查!老郝看着盗狗贼越来越肆无忌惮,心里着急,就想到了罗罗。罗罗虽说很老了,但毕竟是条名犬,又跟唐一民有着不一般的感情,只有它丢了,才能引起公安局对盗狗案的重视!
唐一民心里涌上了不满:“老郝,你也是当过警察的,一条价值几百块的狗,谁有功夫花精力去查啊?你故意报假案,这不是浪费我们时间吗?”
老郝也愤怒起来,脖子一梗喊道:“我知道身为刑警报假案不应该,可明明很容易就能侦破的案子,要是任其发展,总有变成大案的一天!偷狗案是这样,换成别的案子呢?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唐一民还想争执下去,可还没等回答,罗罗已经慢慢倒在老郝的脚下,他的头温柔地蹭着老郝的腿,强睁着半拉眼睛凄凉地看着老郝,嘴里的呜呜声也越来越弱。老郝顾不得理会唐一民,连忙蹲下身去,抱起罗罗,使劲地喊着罗罗的名字,但是罗罗却没了反应,眼睛也慢慢合上了。
老郝的眼泪叭嗒叭嗒地滴在罗罗的头上,抽泣着说:“我明白了,怪不得罗罗今天不肯离开我,原来他活到头了,他这是要再多看我一眼。”说完这句话,就一边喊着罗罗,一边旁若无人地号啕大哭起来。
看着伤心欲绝的老郝,唐一民突然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其实土狗也好,名犬也罢,哪条狗不是主人家的心头肉呢?在主人眼里,狗的价值不是用金钱能衡量的,少破一起盗狗案,就是多失一片民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