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是地理晚自习,地理老师下了课就走了,舒心瞳直接进了他们教室。
杜衡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下,特别渲染了时肆现在一个人正在伤心难过的凄惨状态。
舒心瞳拔高了音量:“他是不是生病了?”
杜衡想想指不定这样效果更好呢:“有可能,那要真是生病了可就不好了,他一个人住,也没个人照顾,真出点什么毛病……”
舒心瞳余光看见孟迁瑜还是低着头,但是手里的笔不动了,于是知道,她肯定是听到了。
“那我去他家吧,你把地址告诉我。”她说。
杜衡爽快的应了,二话不说把地址告诉她。
还顺便向对面黑着脸的钟棂抛了个媚眼,意思大概是,看看老子这智商。
钟棂接受到他传过来的信号,冷哼了一声,意思是,什么傻逼玩意儿。
舒心瞳收好地址,最后往孟迁瑜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很难说里面有什么内容。
但是无所谓,她今天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可以撤了,后面的事,就不是她孟迁瑜能参与的了。
舒心瞳走之后,孟迁瑜换了只红笔,继续改习题。
脑子里有点不受控制。
其实她无所谓舒心瞳那个挑衅含义的笑容,也不在意杜衡夸大其词的渲染。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还是大致能听出来的。
她只是在意刚刚杜衡说,他不开心,他一个人住,没人管他。
还有舒心瞳说,他是不是生病了。
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张方平难得没来守着。
她抬头看了一圈,很多人都回去了。班长在讲台上管纪律,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大家还是留下来学习吧,说不定等一会儿张老师就来了……”
坐立不安。
她收了书本,背起书包跟着钟棂从后门溜出去。
出了校门,钟棂问她:“我还以为你今天会跟以前一样留在教室里写作业呢。”
孟迁瑜紧了紧书包的带子:“姥姥说小区十一点停水,让我今天晚上早点回去。”
钟棂点点头,没再问下去,拉着她聊了聊别的。
岔路口,她看着钟棂在转角消失了,才慢慢往回走。
五分钟后,她站在小区门口。
鬼使神差,绕了个弯又走到自家前面那一栋。
一步,两步,三步……
她在电梯入口愣住了。
不知道时肆住在那一层。
而且,杜衡他们已经找了舒心瞳了。
他会不会不在家。
为什么要过来?想去他家里看看他的情况?为什么?跟人家交情有那么深吗?即便真的找到了,然后呢,见到他之后,说什么?
孟迁瑜一边往回走一边觉得自己是疯了。
姥姥给她开的门:“周周今天怎么这么早?”
她换拖鞋:“班主任让我们早点回来。”
姥姥也没多问,转过头去接着看电视。
洗完澡出去,她端起桌子上的牛奶喝了,乖乖把杯子放到厨房。
走到客厅的时候站了一会儿,老人家都喜欢看这种抗日爱国电视连续剧,声音开的很小。
她还是忍不住问:“姥姥,我们前面那栋……”
想想中途又止住了,老太太平时也不常出门,同一层的邻居都认不全,何况是时肆他们家。
姥姥看的兴起,问她:“前面那栋楼怎么了?”
孟迁瑜抿抿嘴:“没什么,回来的时候前面那栋楼门口有个快递员跟我问路。”
姥姥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厨房里有黑米粥,还热着的,晚上吃饱了吗?”
她摇摇头,说吃饱了。
躺到床上去的时候,她觉得有点郁闷,这样的谎话,说了一个就要用其他的来填补,然后越来越多。
时肆生病了吗,很严重才会不来学校的吧。她这样想着。
生病的时候很难受的。
时肆是真挺难受的,尤其是生生被捶门声砸醒,撑着千斤重的脑袋去开了门,用勉强还剩下了几分的神志看清楚来的人是舒心瞳的时候。
要不是对怎么说还是个女生,要不是他现在挺直背都有点费劲,他真是想直接把人拎着找个地儿扔下去。
舒心瞳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屋里没开灯,楼道里也是暗的,门毫无预兆,吱呀一声开了,只能看见面前是个男人的大致轮廓。
“你……没事吧……”她哆哆嗦嗦只记得这一句话。
时肆看了她一会儿。
她很紧张。短暂的沉默被无限放大,只觉得有道目光似乎看着她,又好像穿透了她。
有没有事是不知道,但是他现在,此时此刻,面对着她,心情非常不好,是真的。
因为她听见他说:“滚。”
言简意赅。气息平静。
只是声音沙哑,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她似乎误入了独居野兽的标记领域,而且她感觉自己手上不是美女与野兽的剧本,而是动物世界的版本。
野兽没有张开血盆大口,却露出了獠牙。
她还想着之前那么多年的直接或间接经验里有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还没想好姿态好看的回答。
门哐的一声又关上了,力道很大,她被吓了一跳,在原地站着感觉全身都在颤抖。
没有。
周边陷入寂静,屋内屋外仿佛被分割成完全没有联系的两个世界。
下一秒仿佛就要被吞噬。
她犹豫着要不要再试一次,但是手刚抬起来,却害怕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会面对着什么。
她几乎是立刻就收回了手。
舒心瞳深一步浅一步的下了楼梯,跌跌撞撞跑出去,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觉得丢脸,等到重新站在路灯下的时候,才发现泪水糊了满脸。
她把头埋下去,忍不住呜咽出声。第一次知道死心两个字怎么亲手一笔一划写出来。
哭了一会儿,回去的路上,她脚步都是虚浮的。
她算什么,她听了杜衡的鬼话,还想着让孟迁瑜退缩。
好了,现在临阵脱逃被杀个片甲不留的是她自己。
她从看到消息就开始准备,晾着杜衡的那两个小时,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特意去换了身更显身材的衣服,还花了时间化妆做头发。不想显得太在意,在自然的前提下做了能做的最大努力。
逃了半天的课,拿着杜衡给的地址,大晚上,她一个女孩子,不知道绕了多少条小巷子横穿了多少条街道才站在这栋楼面前。
可是他什么事儿都没有,甚至连门都没让她进。
全程就一分钟,他只说了一个字。
叫她滚。
她是舒心瞳,是一中本校艺术生专业课文化课双料第一,是校长捧在手心里宠大的珍珠小公主,是多少男孩子几经辗转天天送礼物都没追到的女孩子,怎么到了他这儿,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为了他在广播里表白,回到家里被冷处理一个星期。为了他大庭观众之下在食堂堵人,两次,两次都没有个像样的结果。为他,她一个五六年没拉过筋的人硬是捡起老本,编了舞,那段时间就是天天看视频,天天听伴奏,天天把自己锁在舞蹈室里,结果呢,正式演出那天,人家甚至都没来。她衣服都来不及换,拉着一群朋友直接从后台出去找他,他就淡淡一句,“在网吧,忘记时间了。”
但是她原谅了他,就因为他那次嘴角弯了弯,说:“你喜欢老子什么?”
……
怎么这么卑微啊。
现在看来,全都是她一个人自导自演自娱自乐。
就当自己傻了一阵子好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多难过,恐惧可能还要更多一点。时肆不是她以前接触过的那些男孩子,他有着她不敢去触摸的阴暗面。
所以是她先逃走的,愿赌服输。
时肆平时都很正常,模样又都长在她的喜好上,如果不是今天真的站在咫尺之遥的距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一个高三的少年身上能散发出那样浓的戾气。
她知道他不只是危险,他是悬崖下的深渊。
玩不起她也认了。
这不关她的事,时肆那个样子,谁看到了都不敢接近。她突然有点想看如果那个孟迁瑜知道时肆这个样子会怎么样。
安慰了自己一通,觉得心情也没有那么糟。她最擅长的就是重塑自信。不管刚刚经历了什么,转个身,给她一个小时,她就还会以之前那个熠熠生辉的舒心瞳的形象回到所有人面前。
其实舒心瞳当时太紧张了,或者说她被时肆骗过去了。
当时时肆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全靠门框撑起整个身体。酝酿了一小会儿的那句话,如果仔细听,尾音是不稳的。
他是真病了,感觉整个人像个锅炉往外冒热气,手脚冰凉。
他生病的时候不喜欢有其他人看到。
而且他本来对舒心瞳也没那个意思,全靠杜衡跟范毅泽忙前忙后牵红线来着。
这种事情他是无所谓,随着他们去了。
找了一圈发现家里没有温度计,也没有常备药。喝水也没有,要现烧,开水壶也不知道放在哪儿了。
冰箱里三格空了两格,另外一格放的是啤酒。
他拿了一罐,走到阳台上。
点了根烟,感觉手有点抖。
其实也没什么感觉,就是晕,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