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背叛
天晴,风轻,易出行。
云二拎着黑尉专门为她打的包袱慢悠悠走在乾白二人的后面,包袱很沉,里面猴桃竟占了大半。黑尉说,猴桃就是这两天才有,再过些日子就烂了。所以便让她多带了一些路上吃。
真是婆婆妈妈的。
想到早上离去时,黑尉跟在后面千叮咛万嘱咐的样子,云二就忍不住想笑。她真不知道他是在担心她,还是在担心他的媒蛊,看他那样子,仿佛恨不得把她留在黑雾泽才好。若平心而论,如果没有牵挂的话,黑雾泽其实是一个很适合她留住的地方,但是每个活着的人都有自己应背负的责任,她也不例外。她没有办法在清醒的情况下,将黑宇殿以及女儿楼的遭遇置之脑后,更没有办法在明知同楼姐妹有事的情况下还躲起来安心地生活。她是黑宇殿的云二,即使没有了武功,也还是黑宇殿的云二,这个事实直到她死都不会改变。
想到此,她冷冷看向前方一手负后,一手被乾明明亲热地牵住,悠然而行的乾白。他身型虽然瘦削,但背影却始终给人一种刚直遒劲,挺拔如松的感觉,自然而然便散发出一股强大的迫人霸气。
她不会忘记,眼前这个人也参与了对付黑宇殿的阴谋,而且让她们女儿楼一败涂地,几乎难以翻身。
私事已有了了断,但女儿楼的事,恐怕以后还要和他打交道。思及此,她心中一阵烦闷,加上脚又有些酸软,不由慢下了本来便不快的步伐。抬头看了看松树枝丫间的天,太阳已经当空了,炙热的温度被茂盛的松针过滤掉,林下倒是十分凉爽。
察觉到她渐停的步伐,乾白皱眉回头,想起进黑雾泽的时候,她大半的路程都是由自己背负而行的。难道说她现在又走不动了?
云二见他看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潇洒地耸了耸肩,双手一摊,假笑道:“没办法,走不动了,你们请吧。咱们就此别过。”她真是傻了,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们一起啊。一路上不仅要看他们卿卿我我,还要小心小命被人有意地咔嚓掉。她这是为哪桩啊。
乾明明也回过了头,明艳的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轻蔑,她并不知道云二是女子,而且是个武功被废的女子。由于顾忌云二和黑尉的关系,她即使心中怀恨,也不愿在迷蛊被解前得罪云二。所以除了表情透露出敌意,她也暂时还不打算从行动上来发泄自己的怒气。
云二哪里会不知道乾明明心中在转着些什么念头,不由有些庆幸让黑尉帮她造了那个谎言,不然现在自己是否还有全尸都是个问题。心中虽如此想,她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不管怎么说,马上要摆脱他们也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岂料乾白并没有如她预期的那样甩袖而去,反向她伸出了负着的手,淡淡却不容抗拒地道:“过来。”
他听不懂人话啊。云二看着那只大手,修长的眉一扬,正待回绝。她可不想和另一个恨不得要吃掉她的女人一起牵着同一个男人的手,尽管那手她曾经也牵过。
“你如果想尽快赶回北疆的话,就跟我们一起。不然以你现在的能力,只怕连奢香城那一关都过不了。”乾白不慌不忙地将她的异议堵在了肚子里。打蛇找七寸,恐怕就是这样吧。
撇撇唇,想到那个叫子万的家伙,云二不情愿地跟上,却没去拉乾白的手。乾白也不介意,只是从她肩上拿过包袱,为她减轻了负担。不过她怀疑他是在防着她逃离。
“三郎,你什么时候对男人感兴趣了?”乾明明也有一般女人的敏锐直觉,相处数日下来,总觉得乾白和云二之间的关系有些暧昧,不过是现在才问而已。其实没有什么嫉妒,她和乾白一样,在这种事上,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均抱有互不干涉的态度。
云二脸黑下来,恼怒地瞪了乾白一眼。虽然她一向爱作男装打扮,但不代表她喜欢被人看成断袖。
乾白闻言唇角微微一抽,然后淡淡而笑,“不行吗?”既不是否认,也不是承认,让人觉得有些高深莫测。
乾明明格格娇笑起来,睨了云二一眼,语气暧昧地道:“三郎真会挑人,这人不只是俊,还一身傲骨,若将他征服,想必是一件极痛快的事吧。”
“怎么,你也有兴趣?”闻言,乾白心中不快,声音冷了下来。
云二垂眼走在两人旁边,听着他们谈论自己,收敛了心绪,脸上挂起慵懒尔雅的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受辱的反应。
乾明明没有发觉乾白的不悦,露出一个妩媚中隐含放荡的笑容,“三郎可愿意让明明与你共享?”她以前不是没和他共用过一个女人,若非他默许,那一心想讨他欢心的云姬又怎会乖乖顺从自己,所以这个男人,想必也不会例外。
乾白深邃的眸中射出凌厉的锐芒,眼角余光看到云二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唇角的笑纹变得尤为深沉,“恐怕无法让你如愿了。若儿并不属于我,我早已应允过她,这次黑雾泽之行后便放她自由。”
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云二和乾明明都有些意外。云二脸上的笑渐渐转淡,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光芒。
乾明明却另有打算,乾白不要,不代表她不能要。只要云二一离开乾白,一切还不是由她决定吗?
仿佛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乾白沉下脸,淡然道:“丫头,你应该知道,我乾白从不失信于人。”这句话看似是紧接上面,实际上却是严厉的警告。
了解他的乾明明自然听得出来,尽管心中不高兴,嘴上还是恭顺地应了。她知道乾白虽然宠纵她,但却不会喜欢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
听着两人的对答,云二想到云娘曾说过的话,心中不由冷笑连连。
难道这就是云娘所指的爱?
再次进入黑雾林,云二不再如第一次进入那样紧贴着乾白寸步不离,而是稍稍落于两人之后。林中虽然阴暗潮湿,但还没有起雾,所以仍可以看得见。
“三郎,这林子好像比那一年要密许多啊。”这次换成是乾明明紧挨着乾白不肯放手了,她仍有余悸地道,显是在此中吃过大亏。
云二看着她对乾白一脸的依赖,心下暗自嘀咕,不知这女人是否真的会为了爱人而牺牲自己。如果她真的宁可选择再去面对一次那种永无止境的黑暗,也不愿意伤害乾白,那还有什么话说。
草木拂动的细碎声音突然响起。没有风!
云二僵住,瞪大眼看着一条漆黑如墨,粗若儿臂的长蛇从自己脚背上缓慢地滑过。
听到后面的动静,乾白回首,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屏住了呼吸,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乾明明咦了一声,沉吟了一下,也跟着安静下来。在没有确定解开身上迷蛊之前,她是不会动眼前这个男子的。
等蛇过去了,云二只觉脚下有些发软,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乾白忙抢身而上,扶住了她。
“怎么样,没事吧?”他开口问,声音竟然有些微沙哑。
云二抓住他的手臂,感觉到那曾有过的安心,心中一阵软弱,靠着他站了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没事。”扬了扬唇,她强笑道,然后放开他,不愿让自己再沉溺在那温暖而安全的怀抱中。
乾明明眼中掠过一丝诡异,也靠了过来,几乎要贴在云二的身上,一脸关心地问:“看你脸都白了,怎么会没事?”她身材娇小,站在一起,只及云二的下巴,颇有小鸟依人的感觉。
云二不由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脸上的笑已恢复自然:“有劳乾姑娘担心了,只是云二胆子较小,吓了一跳而已,并无损伤。”
看了眼乾白,她淡淡道:“走吧,不要因为我耽搁了大家的行程。”
这一次乾白没再容许她拒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不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乾明明则偎依在了她的另一边,颇有挟持之势。云二暗叫倒霉,却也无可奈何。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虽然见过几次面,但真正的交谈还是昨日因为黑尉,算是不欢而散,现在乾明明才想起还不知道云二的姓名。
云二心中一动,想起云娘,眼前的女子和云娘还是旧识呢,“在下云若。”为什么云娘一直不肯和自己谈及这乾明明呢?连伤她最深的乾白的事她都钜细无遗地一一告知,为何会将这乾明明独独深藏起来,不去碰触?
“云若……咦?”乾明明乍听此名,脸上表情有些奇怪,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是很愉快的东西,而后一脸恍然。
“怎么了,丫头?”乾白莞尔,问。
云二不禁有些紧张,难道这名字也有什么来历吗?不然单是姓,恐怕不会让人联想起过多的东西。
睨了云二千娇百媚的一眼,乾明明掩唇轻笑,“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竟然和云姬的孩子同名。不知云公子是否认识云姬?”
乾白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云二,“你是云姬的孩子?”
云二也有些惊讶,她并没听云娘说过她有过一个孩子,“云娘是在下的恩师。”她不打算否认自己和云娘的关系,也许错过这次机会,她将永远也不会得知那些云娘不愿告诉她的事了。
乾白闻言,蓦地松开她的手,微显踉跄地后退了一步,仿佛受到了什么严重之极的打击一般,刹那间竟有苍老之态。
云二皱眉,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悔恨和痛苦,微感奇怪,难道他也曾为错待云娘而后悔?只是尚未问出口,他已转身像是要逃离什么脏东西似的撇下两女急急往前先走。
乾明明显然知道乾白为何会有此反应,看向云二的眼神有些奇怪,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没说,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紧追乾白而去。
云二一头雾水,被两人古怪的反应弄得心中有些不安,忙快走两步,一把抓住乾明明的手臂,“乾姑娘是不是有事还没告诉在下?”
乾明明也不挣扎,脸上浮起神秘的笑,“你不会喜欢听到事实?”
“喜不喜欢那由我来决定,你只需要告诉我就行了。”云二也付以淡淡的微笑,语气和缓却坚定,不容拒绝。
乾明明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但很快清醒过来,冷冷一笑,“我先问你,你是不是和三郎有过合体交欢?如果没有,告诉你那也没什么。”以她对乾白的了解,这个问题纯属多余,不过是刻意想加强眼前的人被即将获知的事实打击的程度罢了。
云二俊美的脸庞微红,黑眸微眯,却没否认,“为什么?”问出口的同时,心中的不安变得更加强烈。
“三郎是云姬孩子的父亲。”乾明明脸上的怜悯显而易见,她也没打算掩饰,只是淡淡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甩手而去,独留下云二怔怔地站在原地。不会有人知道,乾明明的心中还留着另一个更惊人的秘密。
那又如何?云二不解地捻了捻自己的耳坠,有那么一刻还想不明白,不过很快便恍然大悟,脸上不由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她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害她虚惊一场。
只因,她是云若,但不是云娘的孩子,自然也不会是乾白的孩子。
林中青雾弥漫,比上次要浓许多,隐隐呈墨黑之色,即使以乾白的功力,也无法再看清楚周遭的情况。怕迷失在林中,又或误陷入沼泽,三人唯有就地休息,等待次日太阳出来雾散后再继续行进。
一坐下,乾明明便毫不客气地偎依入乾白怀中呼呼大睡起来。云二摸索着在离他们较远的一棵树下的裸露树根上坐下,背靠着树干闭目养神。乾白自不久前“确定”了云二的身份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甚至连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幽幽叹了口气,云二想起云娘忧伤的样子,原来她的郁积成疾不只是为了眼前这个没良心的男人,还为了那个真正的云若。为什么她从不告诉自己呢?云娘,云娘……究竟在你的心中还藏了多少痛苦的秘密呢?
听到那声细微的叹息,乾白不由紧绷了身体,酸胀的疼痛与无法向人倾诉的懊悔如毒蛇一样噬咬着他一向冷硬如铁的心。他竟然、竟然……
乾白行事一向洒脱不羁,随性而为,不受礼教束缚,因此所做之事常被所谓的正道人士诟病,然而对于父女乱伦却并不在他的接受范围之中。即使那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也无法说服他原谅自己。
这一生中他的双手染满鲜血,也让不少女人为他伤心流泪郁郁而终,但他从来没放在心上,也从未后悔过。现在报应来了,报应啊!
痛苦地捂住脸,他眼前却浮起云二挂着懒洋洋笑容的俊逸脸庞以及偶尔的恼怒和娇憨,更无法不去想两人在一起时的情景。心中一阵翻搅,他为自己曾对她所做过的一切而感到恶心,如果不是极力压制,恐怕已当场吐了出来。
若儿是他的孩子……他从来不允许女人为他诞下子嗣,除了那次发生在云姬身上的意外,没想到竟长这么大了。
当因想到自己也有血脉传呈而刚升起些微喜悦时,现实的残酷顿时将他打进最深黑无光的地狱。他亲手毁了自己女儿的一生,他的若儿以后该怎么办?
黑暗中,他的手缓缓抬起,送往自己的天灵盖。假若、假若他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了?他的若儿就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突然,一股冰寒的杀意蓦地从怀中传来。
他的手停住,强压住自卫的自然反应,然后感到小腹一阵刺痛。没有反抗,他等着那把匕首插得更深。然而,怀中人却在得手的那一瞬间从他怀中弹离,立在了他可以反击的范围之外。
是害怕他死前的反噬吧。真傻!他苦笑。除了匕首刺入的时候有些微疼痛,现在他竟然没有任何感觉。可惜,这点伤根本要不了他的命。
他没有反应,乾明明的呼吸却变得急促起来。
本来已有些迷迷糊糊的云二一惊,醒了过来。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忙屏住呼吸。
“三郎?”浓密的黑雾将所有的一切都掩藏住,没有办法用眼睛确定乾白的生死,乾明明只有开口试探。
乾白咧嘴而笑,怀疑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蠢女人。难道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依然可以在死前将她毙掉,竟然还敢开口暴露自己的藏身之所。
“丫头?咳……”但是,他还是决定好心地鼓励她,于是不加压抑地喘咳了两声,才缓缓地问那已无关紧要的问题,“乾某有何处对不起你?”他这一生真是可笑,被他无情伤过的人愿意为他付出所有,而真正用心对待的人却反倒要置他于死地。想到此,他不由狂笑起来,黑雾林亘古以来便保持的安静被他几近疯狂的笑声打破,连黑色的雾气似乎也受到震动悄然无声地流动起来。
云二心中一震,难道乾明明下手了吗?
“没有,三郎……没有对不起明明。”被他的笑声吓得不由自主退后一步,乾明明定了定神才回答,声音微微颤抖,“只是……我不想再躺回冰洞。”她受够了没有止境的黑暗和虚无,一想到还要回去,她就浑身发抖。她宁愿死,也不愿再昏睡一辈子。
“是吗?呵呵……”乾白没有再问下去,也没告诉她根本不会再躺回去了。没有必要,是不是?“那你恐怕还要再补一刀啊。”他一边笑一边道。
云二浑身出了一阵冷汗,真的下手了!不知为什么,她并没有感到预期中的兴奋以及喜悦,只是觉得手心一直在冒汗。
不错,她决不能前功尽弃。乾明明一咬牙,无声无息掠上,匕首再次向乾白刺去。她说过她宁可冒着死在他手下的危险,也不愿再去尝试迷蛊发作的滋味。
知道她来了,乾白脸上露出微笑,仿佛自言自语地轻轻说了一句:“若儿,要好好活着啊……”
云二浑身剧震,想也没想,便向他扑了过去。
“住手,你体内的迷蛊早已解了!”
云二急喝道,想要阻止乾明明,同时在乾明明闻言一顿之际,先一步扑到乾白身边。虽然看不见,听声辨位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胡说!”乾明明冷笑,却停了下来,“黑尉亲口告诉我……”
云二已经摸到了乾白,他坐在那里,并没有移动,但胸口的起伏告诉她他还活着。他伤到哪里了?她有些心急,胡乱在他身上摸索着。
“那是我请他那样说的,我……我想为云娘报仇。”打断乾明明的话,云二简单地解释道,“但是现在、现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阻止,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哭的冲动。
她的手从那温暖结实的胸膛滑下,在经过腹部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金属手柄,顺着那手柄往下,她不由倒抽了口冷气。然后下一刻,她的手被一只温暖熟悉的大手覆住。
乾明明静默下来,就在云二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尖声笑了起来,声音中充满了悲凉、痛苦和无尽的后悔以及更强烈的杀意。
“迟了,哈哈……一切都迟了。”她喃喃道,同时悄然向乾白靠近。历来背叛乾白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这一次既然她走错了一步,就必须继续错下去,否则她的下场定然比死还可怕。
云二心中大寒,虽然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她知道乾明明已经过来,一股凌厉的杀气正从她身后直袭而来。她眉一皱,还未有所行动,原本握住自己的大手蓦然将她往旁边一推,一股深厚无比的力道托着她远远落到了杀气能波及的范围之外,稳稳地落在地上,除了间中被灌木的枝丫扫过,竟未受到任何伤害。
就在她刚站稳的当儿,一声闷哼从乾白处传来,让她心口莫名地一紧。
“走吧,丫头。”叹了口气,乾白缓缓道,声音中了无生气。
“三郎……对不起。”乾明明一边倒退,一边无意识地低喃着。这时她才知道乾白有意让自己得手,否则以他的能力,即使处在心烦意乱的当儿,她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地伤他两次。想起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专宠爱护以及这些年他为让自己清醒所做的一切,强大的愧疚如洪水一样突然涌上,仿佛要将她淹没,强烈的窒息感迫得她不得不用力地大口喘息着。
“……我不想,可是……我更不想再睡下去……”她摇着头,像是在为自己辩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已没心思去弄清楚她话中真正想表达的意思。突然,她蓦然掉过头,发了疯般在黑雾中跌跌撞撞地逃离这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地方。从此,她隐隐知道,再也不会有一个男人像乾白这样对她。
一把匕首加乾明明全力的一掌,即使是铁铸的人也会经受不住,何况是血肉之躯。确定乾明明真正地离开了,而云二暂时都不会有事,乾白放下心中的大石,顿时感到五脏六腑仿佛被碾碎一样的疼痛,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若儿……”在心思恍惚之际,他终是忍不住唤出了那让他放心不下的人儿的名字。乾明明究竟对她说了多少?她是否都知道了?她还年轻,他……要如何才能不让他所犯的错误将她的一生毁掉?
枯枝断裂的声音响起,逐渐向他接近。即使口中充溢着血腥的味道,他依然闻到了云二身上独特的馨香,胸口不由一阵紧缩。若她知道了真相……她已经知道了真相的话,是不是会恨他?想到这,他竟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恐慌。
以前,他不是不知道她恨着他,为着不知名的原因,可是他并没放在心上过。但是现在、现在……
他感到她摸索着在他身边蹲下,小手伸出在空中胡乱寻找了一会儿,然后便触到了他的脸。
“你怎么样?”她的声音低沉冷静,让他的情绪突然一下子平静下来。
忘记她看不见,他想露出没事的笑,却不防胸口一闷,喉中腥甜,猛地咳了出来。虽然只是一下,他便硬生生将后面的强行压制住,但却止不住那一下从口中喷洒而出的鲜血。
感到有温热的东西落在脸上,云二用手抹了下,那黏腻的感觉以及鼻中闻到的味道让她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抿紧唇,黑暗中没有人可以看到她的脸色有多难看。
“若儿。”乾白抬起开始有些虚软的手,抓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小手,心中鼓动着无法对人言说的温柔和痛苦。但当他开口,声音却仍旧是一贯的淡漠和疏离。“你等天亮再离开。你不识路,不要自己瞎闯,回去找黑尉,让他派人送……”他想装着像没事人一样说话,却不想说到最后,却终于还是一口气接不上来,停了下来。
听到他努力压抑后缓慢的喘息声,云二咬牙而笑,“你要死便死,管我那么多做什么?”想到他任着乾明明对他下杀手而不还击,她就一肚子的火,但却并没有甩开他握着自己变得渐渐无力的手。
乾白听出她语气中的怒意,却已没精力也无心解释,只是抓紧时间想将一些紧要的事交待了,“你……我并没有废去你的武功,我只是……只是将它禁制……起来,你……出去……出去后,找人……找剑厚……”之前他想过为她解除禁制,却因为她身体连着两次受蛊,尚存有残留的蛊毒,若恢复功力只会让蛊毒的伤害成倍增加,所以依着黑尉的意思要半年后才能做这件事。只是他已活不到那时候,唯有让她去找懂武却又医术高明的人来助她解禁。
“闭嘴。”没有让他说完,云二冷喝道,她讨厌他像是交待遗言的语气,“你干的好事得由你自己来解决,凭什么叫我去找别人!”尽管她口中的这个别人算是她的“姐夫”。
没想到她会有此反应,乾白果然如她所愿地安静了下来。下一刻,云二已抓住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用力将他撑了起来。
“你敢死在我身上试试!”冰冷低沉的威胁语气在黑沉沉的雾气以及枯枝落叶的碎裂声中响起,隐含着难以察觉的恐惧和急躁。
漆黑如墨的雾气在一阵凌乱的浮动后又凝聚在一起,仿佛盘古开天辟地前的那团混沌。黑雾林又恢复了那亘古以来便保持着的安静和神秘,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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