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年已经过了大半,很快就到了元宵节。一家人照例坐在一起吃着团圆饭。突然吗,门房上的小厮哭喊着跌进们来,说官府带着人抄家来了。话还没有说完,贾雨村为首,带领着大队官兵就闯了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老太太强壮镇定,安抚了众女眷,贾政贾赦上前企图交涉。哪知靠着贾家爬上来的贾雨村翻脸不认人,横眉冷对,只待手底下的人传来园中抄检的消息。不多会儿,手下来报,在贾琏的屋内抄检出了大量的借据。凤姐儿本就病了好些日子,强撑着来陪一大家子热闹,听得这话,登时就晕了过去。贾琏和几个丫鬟手忙脚乱的左掐右掐,凤姐儿才虚弱的突出一口气,说不出话来,只是淌眼泪。贾琏此时也慌了手脚,也不好斥责,左右悬心。这里还没有安静下来,平儿领着巧姐儿跌跌撞撞的往老太太的屋子窜,贾雨村的一个手下,噌的一声抽搐一把长剑抵在平儿喉间将两人挡在门外,巧姐儿吓的哇哇大哭。凤姐儿听到巧姐儿的哭声,又是心疼又是心急,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老太太压着嗓子喊,快抬到自己的床上去。众人又是一番折腾,凤姐儿幽幽的转醒,看着床边的众人,压低声音呜咽。贾琏只觉得心烦,一通牢骚。老太太生气,大骂贾琏一声孽障。贾琏无法,只得退到一边,又心疼平儿和巧姐儿,被勒令跪在风天雪地里头。贾赦和贾政怎么求情,贾雨村也不松口让两人进屋。贾赦心中懊悔,当初贾政就说过贾雨村趋炎附势,小人行径,自己怎么也不信,如今,被他落井下石至此,不由得唉声叹气。平儿只得将巧姐儿搂在怀里,巧姐儿冻的已经哭不出声儿来,只是抽泣。
抽检到一半儿,水溶领着一众人进了贾府,拦着了贾雨村。贾雨村知道此时若不将贾府一举掀翻,恐怕来日喘息过来,就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了,几次欲与水溶争锋。水溶知道贾雨村的心思,自己也并没有要阻挡他抄贾府的意思,只是希望他抄家则可,不可虐待贾府众人,尤其是女眷。贾雨村腹诽:“好不晦气,遇上这个酸王。又要抄家,又不得伤及众人。”
水溶倒不在意贾雨村是何想法是何表情,自顾拉起平儿和巧姐儿让到了房中。一旁跟水溶一道来的西平王见贾雨村一副不想依的样子,便说:“皇上说抄家贾府,不义之财收缴归宫,并没有说一并看押府上众人。深宅女眷,哪有什么大不妥,若有不是,只管拿了官中男子便是。”本就战战兢兢的贾琏听此压着声音不许平儿和巧姐儿再哭,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哪有空管别人的心思?巧姐儿扑到凤姐儿床边,凤姐儿闭着眼流泪。
水溶扫视了屋内众人一眼,宝玉和宝宝站在一起,他对着两人的方向点了点头,意在告诉宝宝不必害怕。宝宝并没有给他回应,倒是宝玉作了一个揖。水溶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过于唐突了,还好宝玉误会了。
除了抄检出了大量的借据,还抄检出了很多贡品。有些确实是元妃在世的时候,皇上和元妃的赏赐,更多的则是贾家众人借势中饱私囊的。贾琏夫妻两个首当其冲的在关押之内,然而凤姐儿病重,带进牢里,恐怕就是个死。老太太领着众人下跪,贾政贾赦也上前下跪求情,水溶和西平王作保,贾雨村只好将贾琏拿下。又因为有人状告贾赦夺扇杀人,贾琏、贾蓉,贾珍一行人抢娶张华的未婚妻等一系列罪状,贾雨村又派人去那边府上拿了犯人去了。出了贾政,贾府中在朝中为官者几乎全部被逮捕关押。
贾雨村甩着袖子领了官兵去了后,贾政忍者伤痛向水溶和西平王跪谢。两人急忙伸手将贾政扶起,贾政为人刚正清廉,是难得的好官。只可惜家大业大,难保子孙个个都是好的。西平王安慰贾政:皇上爱才惜老,一定会秉公处理,不会冤枉了无辜的人。况且贾家时代为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会酌情判决的。贾政只得忍痛点头。
众人都散去以后,贾政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书房,王夫人一边擦泪一边跟在贾政身后。贾政站在书房正中央,似是对身后的王夫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这怎么就成了如今这般了?”王夫人也答不上话来,也不知从何安慰,只是流泪。
贾府洋洋洒洒的被参了九大罪状:秦可卿葬礼上棺制的僭越,前来吊唁的人阵仗好大;贾家两府子弟吃酒赌钱闹事,强娶抢夺;凤姐儿逼婚不成反害了几条性命的事儿做了几次等等。抄检之事又是皇帝亲自下令,此时朝中众人,平日里与贾府亲近的急于撇清关系;不好的,恨不得都来踩上一脚,哪有伸手来拉一把的人?这里凤姐儿病的越发严重了,朦胧中又梦见了秦可卿。秦可卿责怪凤姐儿没有把自己当初的嘱托放在心上,致使贾府如今的局面。凤姐儿幽幽转醒,看了下四下无人,浑身没有力气,又昏睡了过去。又看见尤二姐站在窗前凄凄的叫她姐姐。凤姐儿生平作恶无数,从不信鬼神,如今却是真的害怕了。她从梦中惊醒,惊慌的叫来了平儿,要她陪自己睡。好不容易把巧姐儿哄睡了的平儿只好守在凤姐儿窗前,也不敢就睡,怕巧姐儿也要叫自己。
凤姐颤颤巍巍的指着床脚,说尤二姐在那瞪着自己,“她可是来找我寻仇的?”
“奶奶想是没睡醒,眼花了,那里没有人。”平儿听人说将死之人眼睛极净,可以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听凤姐儿这么说自己也是害怕,然面上只得安慰。
“她说,我平日里作恶太多,如今,是来等我要带我去请罪的。”凤姐儿的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要做起来,无奈身上没力气,又倒了下去,想自己也躺了好几天了,便问平儿老太太她们有没有来看过自己。平儿只剩流泪,凤姐儿看平儿这个样子,心中凄凉又多了几分,自己为了这个家担了恶名,到了,老太太和太太却不领自己的情,躺着流泪。
“奶奶你别多想,老太太和太太这几日身上也不大好,怕过的奶奶更不好才没过来。奶奶还有巧姐儿,你好好养身子,不然二爷在里头,巧姐儿又没了娘,该怎么是好?”
凤姐儿听到巧姐儿哭,喘着气侧过身子拉起平儿的手说:“你若是个有良心的,就看在这几年我对你的情分上,你二爷对你的情分上,好好的对我的巧姐儿。来世,我给你当牛做马的报答你。”
“奶奶…”主仆两个抱头痛哭。里屋的巧姐儿心灵感应似的,赤着脚,哭着往凤姐儿的房里走。凤姐儿心疼,伸手叫她快过来被子里躺着,平儿看着也心疼,把巧姐儿抱起来塞进了凤姐儿的被窝。凤姐儿搂着巧姐儿呜呜咽咽的哭。凤姐儿心内其实并不是很怕立刻死了,只舍不得女儿。
老太太这里因为惊吓,子孙也被抓了大半,两下夹击之下也病了。抬起沉重的眼皮,发现除了宝玉和贾政夫妻两个,没剩几个人在身边了。正恍惚间,邢夫人也哭哭啼啼的进来了,一见这边连史湘云都在,自己府上都抄检的抄检,看押的看押,只剩自己一个,哭的更伤心了。鸳鸯因为逼婚的事儿对邢夫人也颇有意见,因此并没有上前请她进来,倒是史湘云见了把邢夫人迎了进来。邢夫人坐在桌边只是哭,王夫人只得上前递了新的干净的帕子。众人还没有缓过神来,迎春陪嫁带去的妈妈来回报说迎春不行了。众人大惊,又怕吓着老太太,将人拉了出去。这个老妈妈也慌了神,只顾哭诉。老太太隐约间听见了,悲恸道:“不想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死,倒是我这个孙女儿,年纪轻轻的就要死了…”
王夫人忙上前安慰说是妈妈慌了神,不过是小夫妻两个又闹了起来,一时哭的有些厉害,没有说的那么严重。老太太听了靠在枕头上摇了摇头:“我都知道的。”
贾政看老太太这个样子很是不好,知道也不过是这两日的事情了,只得拉了王夫人到一边,吩咐下边先预备着老太太的了。
“可是琏儿媳妇儿又病着,平日里这些事都是她。”王夫人惯不会拿主意的。贾政听了又是谈了一大口气,说不出话来。
这边来回迎春不大好的妈妈还没有回头,那边又派了人来说迎春已经没了。史湘云听了,只得拉了王夫人回了。王夫人哪能有什么办法,嫡母就在跟前,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能随孙家去遮掩了。房内的宝宝听了心中不免有些伤感,自己忙着家里和哥哥的事儿,竟将迎春的事儿忘在了脑后,还是没能帮她逃脱这个命运。不过说到头,自己也随着人物本身的命运轨道浮沉,连自己的命运都没能改变,何况他人?
老太太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迎丫头没了?”众人都不做声,只是擦泪。老太太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鸳鸯慌忙的灌了几口参汤,老太太才又醒了过来,但是眼睛已经无法睁开了,呼吸也很弱。
众人都守在老太太床前,抄检之后的大观园入目皆狼藉,每个人心里的凉意一点儿不比外头的北风的凉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