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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口是心非

第二天大早,红日初升,静水山庄外的青石板路蜿蜒至最远处的一座青翠山岗之下,远远的从山岗那边转出一个一个蚂蚁一样的黑点,越来越多的黑点慢慢连成一条长长的黑线。像长长的虫子慢慢爬过来。丐帮以及相随众门派终于大兵压境了!

静水山庄一方近千人霎时变的鸦鹊无声,只听得千百人呼吸之声与田野溪流哗哗流水之音。

不过片刻功夫,到了庄外一大片田野的另一边,那黑线慢慢变大进入田野旁密密的树林,然后从树林那边走出长长两队人来。恍惚没有尾巴的一条长蛇,队伍慢慢越来越长,前头已走到近前树林后面却始终有人接上这长得没有尽头的尾巴。静水山庄一方众人不觉紧张气氛又多了几分。

队伍前头的都是衣衫褴褛打扮,一身衣裤破破烂烂,三三两两的补丁很是刺眼,批头散发。显然就是丐帮弟子了,人数也是最多。夹杂在丐帮队伍的前半段里,一辆金碧辉煌的大马车却富丽堂皇的与丐帮众人很不协调,马车十分长大雄伟,车身通体金光耀眼。绿,紫,粉,翠,各色材质的绫罗绸缎都用金银丝线锈有各色花鸟,悬在马车雕琢精致的门窗里随风飘摆,车身上下四周连车轮也挂满一串串各种翡翠珠玉,阳光下红红翠翠闪烁夺目。煞是漂亮,四匹通体雪白高大健硕的骏马更増几分威风,马脖子上一圈金色铃铛与车轮挂的铃铛更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如此富丽堂皇的架势在一队丐帮弟子中总觉有些扎眼,沙正冰不自觉的揉一揉眼睛。那晃眼的马车在一处寛敞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宽宽的马车后居然又转出九匹骏马,在马车前一字排开停下,马上人衣裤各色补丁口袋前前后后几乎缝了个遍身,自然是丐帮长老了,只是衣裳虽破,材质却是名贵绸缎缝制,看着不伦不类,很觉滑稽可笑。车上没人下来,马上的人也不说话。总觉有些趾高气扬,后面步行的丐帮弟子陆续走到近前,先到的丐帮弟子中走出几人,熟练调度指挥,丐帮弟子们像受检阅的军队一般,排得整整齐齐。笔直方正,一队队棋子般摆开,除指挥之人其余尽没一个说话嬉笑的,这显然不是因为紧张,看那各自走位配合默契水到渠成的状况,应该是千百次练习使然,或者他们一直就是如此。把静水山庄一众人等看的目瞪口呆。这哪里还是原来的丐帮,分明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丐帮人众像梳头发的梳子一样整齐干脆的排列完以后,后面昆仑青城衡山等派数百名第子也陆续到来,根据各派服色不同分立丐帮两边。也有像丐帮一样排成队列的,也有十个八个聚作一堆的,不免有些人轻声交头接耳。形状和丐帮大不相同,倒和静水山庄这边一模一样。各派掌门与掌门同辈师兄弟却都是骑马而来的,各自走出本帮人群之前,师兄弟又自聚着一处。前前后后也有近一个时辰,黑压压一大片人群也就把静水山庄前这空旷之地排得满了。依稀还有三三两两站在树林边的。

铁高峰钟彻等原本打算礼貌性的招呼一下各打掌门帮主的,见丐帮人众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态度,其他帮派人又离的远,也有些闷然不乐的容貌表情,钟铁二人看的分明自然也懒得理会他等人,冷冷看着一干人陆续到来。天山掌门顾千钧与峨眉掌门陈坚等也都自己小声安排各派门人弟子应对之法,诺大的场面,各位久负盛名的人物相逢双方居然没一人出来打个招呼。

丐帮长老中一人慢慢抬起右手,上千丐帮第弟子齐声高呼:“唯我丐帮,行侠四方。

褔泽万民,除暴安良。

鞠躬尽瘁,当仁不让。”上千人声音起落整齐划一,音调高低一致,连停顿出气呼吸之声也节奏一致,犹如一个人说话呼吸一般。人数即多,又都是习武雄强之人,声音洪亮威严隐隐有地东动山摇之势。沙政冰初听之间很觉可笑:“一帮要饭的怎么会褔泽万民,你要勤快得半分的话在那草原放羊有什么不妥,抑或在那乡村本本分份种地打鱼却不快活?七八尺长的汉子却挨家讨要那馊饭剩菜,中原英雄豪杰尽多,也有这样莫出息的汉子?恁大群花子穿州过县,岂不把那勤劳人家的米缸底子也给吃出洞来,真是荒唐。”沙正冰对中原风俗毕竟不甚十分了解,正胡思乱想时,那丐帮众人连呼数遍,声势十分惊人,远远山谷回音刚刚传来,众人呼声又起首尾相接循环不止。侧脸看铁高峰钟彻等人,尽皆有几分凝重神色。身后人群小声交谈的嗡嗡嗡之音又响了些。

经过十几遍呼声之后,也许丐帮也觉谱摆的实在有些够了,也就在最后一轮“……当仁不让”后停了下来。一只白皙干净的手把那金漆马车鲜艳的门帘慢慢揭了起来,出来的却是两个粉衫女子,下车后在车门前的地上摆放一条朱红矮凳,另一个却端出一张金色交椅,居中放在丐帮长老马前。静水山庄一众豪强早等的极不耐烦,眼看丐帮如此拖沓啰嗦装腔作势,最先被丐帮怪气式样看得稀奇,后来被声势所摄所以都未吭声。到得此时见劳什子的马天羽还未曾出来,尽在老子们前扭捏作势的装大,早就大大的不忿起来。静水山庄人群里一人扯着嗓子高喊:“好个富态的花子帮主,诺大的丐帮这是要选个良辰吉日嫁女娶媳妇还是怎的,搞这扭捏做派,这架是打还是不打。马大帮主是在裹脚不是。”静水山庄这边人群听得此处即刻哄堂大笑,丐帮众人虽怒目而视,规矩却极严,绝无一人说话吵闹。

马天羽终于从车上出来了,三十几岁年纪,颇高微胖的身段,木讷的表情下,嘴角有几分不屑与嘲讽的神态总是挥之不去。一边假意拱手一边嚷着:“铁盟主,钟大侠顾掌门陈掌门劳驾久候,劳驾劳驾,兄弟路远来迟甚是不恭,恕罪恕罪。哈哈哈哈……”口里假意客气打着哈哈,却大喇喇往那椅上一坐。神气十足,眼里哪有把这许多人当作回事。

静水山庄里却有极精明眼快的后生青年,见丐帮摆椅子那架势,自己一方大佬却都站着,就叫了十几个门人,从堂上端出十几张大太师椅,跑到前面对着马天椅羽前面一字排开摆好。马天羽将要落座前,钟彻自不愿输了气势,招呼自己一方几个掌门与铁高峰等坐了。因极尊敬铁高峰,也招呼同来的沙正冰过去落座,沙正冰素来低调只在人群中站得近了些,却招呼震远镖局一个极有身份年长的镖头坐下。钟彻又叫人多搬来椅子与对方几个掌门坐下。

马天羽嘻嘻干笑几声说:“在下马某不才,蒙丐帮上下兄弟不弃,提携作这帮主以来。不甚惶恐!有赖江湖各派豪杰侠肝义胆关照爱护,多年未曾有丝毫报答。况丐帮数百年来与各大门派休戚与共,各派前辈与我帮前辈一起合作做下多少轰轰烈烈顶天立地的英雄事迹,于国于民谋下多少福祉立下多少功劳。先例数不胜数,几百年流传至今更是家喻户晓童叟皆知。只怪马某不堪大任,担帮主以来有负各帮派数代先辈积累下来高情厚谊,各派与丐帮本是世交,近年来却各自闭门造车甚少联谊合作。我辈同为江湖儿女,却无甚业绩作为,岂不愧对先祖?我辈中人应该通力合作,共创大业。以慰先祖地下之灵,不愧做后世子孙楷模!马谋怎敢不誓死效命报答。为我江湖人物福祉尽一分力,为各派事业发扬光大推波助澜,为各路英雄作马前卒,共谋前程共图大计。互相支援互帮互助,怎耐江湖各派豪杰数百年来各自为政,有福独享,有难独当。更有甚者相互算计陷害,攻杀侵犯。以至仇怨相叠,世代仇杀报复不休,我多少英雄儿女为此英年早逝,撒手人寰。满腔热血未曾一展个人抱负,未曾报答家人父母养育之恩,师傅兄长教育培养之德。于国于民无私毫功劳建树!反倒连累家人戴孝师门举哀,小门小派更有那因此落了灭门之祸的。岂不凄惨太甚,铁盟主及各位掌门我马某立志要改这江湖陈规陋习,造福武林同仁难道真有错了不成?只是本要依赖各门派万众一心支持则个,不想马某一遍好心,被人誤认作马某有吞并各派的狼子野心,马某举手投足都被人说居心叵测。各位,我马某何德何能能吞并了这诺大的江湖,各派豪杰倍出高手云集哪能那么容易被我鲸吞,各位何必自轻至此。更不要信了那谣言,马某牵线搭桥成立这“三同联盟”绝无觊觎各派之意,望各位切勿小家子气,放眼大局造福武林。”沙正冰久居西域,多半时候独行流浪,最不善长的就是与人交流客套,听了马天羽一番极具煽动蛊惑的言辞,心里暗想此人嘴皮子好厉害,只是不信他,肯定此人言不由衷。铁高峰钟彻顾千钧等人也觉此人口才果然不同凡响,难怪堂堂丐帮多少桀骜不驯的英雄豪杰被驯服的如机械一般,走成行立成列。只是这军阵一般的纪律用在向来自在惯了的江湖汉子身上就是天大的难事,几人均感觉这马某人倒真不能轻视了。

钟彻左右看看铁高峰等几人,看无人要说话的意思,知道各位谦逊卖自己东道主的面子。就回答道:“马帮主雄才旷世,年轻有为钟某佩服有加,只是帮主之论虽高明之极钟某却不敢完全赞同。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湖各派分居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各地风俗人情生活习惯均不相同,连生计买卖也很大差距。南北各地有些连语言也不通的,又如何能联络统筹兼顾。虽然侠义之心与共,这天南海北之人风俗习惯千百年来均不相同,各人自小习而惯之怎能改自己以适他人?此其一。各帮派数百年来虽小有瑕隙,互有摩擦损伤,但皆事出有因。难道别人身负这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岂能不报,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此等皆不过因果报应之数。正因这报应所摄,即使那武艺高强持强凌弱之辈,亦不敢太过逞凶,即使别人终身赢不得你,难道别人子孙后辈也都赢不得你吗?自己后辈又怎能绝对胜得别人?所以敢欠人一分一毫血债银债者,都要慎重考虑报应不爽。因这恩仇二字总不会无端而起,若果有人欺凌人家害人姓名,招那血仇在身,怎能让那无辜之人不报此仇,让恶人逍遥法外,此其二。盖因江湖各派各自偏安一隅,正是少了多少杀伐争斗。各帮即使寻仇必亲临其主,杀我二人者还我二命,断我一指者还我一指。非我之仇不报,非我之债不索。他人之恩怨不清之事,是非不明一慨不管。帮派即小,杀戮争斗伤害也小。少惹是非者安身立命足够,自马帮主组“三同联盟”以来,数帮数派并聚,原本一帮一派之仇怨,联合数帮数派讨伐报复,杀一人之仇而报复取百人之命。即使入了你那联盟之人,常赴千里而攻杀与己无关之人,无仇无怨胜之何宜,无是无非败而丧命又为何来?况且原来帮派少则三五十人,多则几百上千。本门弟子品性道德倒是多有了解,即使与别人发生争执多少有些评判依据,即便如此也有那错漏之时含冤负屈的。贵盟之大地跨数省,人数上万,即使马盟主不世之才也难保都能一一分个清白明了。又难保属下不仗势欺人,举湖广帮众报闽浙地区帮众仇怨,千里兴师问罪,又怎分得清是闽浙弟子欺人还是被人欺,所以忠厚老实之人尽为帮众疲于奔命,阴险狡诈之徒难免不会借刀杀人。”

钟彻一番话软中带硬毫不留情直指要害,钟家一方人群立时喝起彩来,马天羽脸色铁青,气氛冷到冰点,看来最后还是得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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