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在御座上不动声色地皱眉,一道询问的眼风扫下来,在列臣工都暗暗捏了把汗。
紫凰在四国之中以富庶著称,一成的收入已然相当可观。
这个一成自然是凤清尘算出来的。除了感慨了一下紫凰果然是地产丰饶,百姓富足,更过是窃喜,这古人在做账方面显然是不成熟的,以后可以钻的空子很多啊很多。
白露飞当时还不相信,仔细核对过前年的账目,挑出不易见的漏洞,又对了一遍之后,那脸色简直是绿的——说是一成有余,其实是无限逼近两成。
梧州布政使刘振做总结的时候凤清尘听得格外认真。
所说的跟年前呈上的报告并无二致,仍是天灾人祸,只是梧州省整个的收入减了七成,也未免太不像话了。
凤清尘似乎已经听到了脸色严整地白露飞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声。
女皇不懂帐,所以没有深究,但是当户部的人都是傻子么?
刘振的总结刚做完,准备站回队列中时,凤清尘静静出列:“女皇陛下,臣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刘大人。”
女皇微微眯起眼睛,殿下的皇銮也是皱眉,却是不动声色地给女皇使了个眼色。
“准。”
“谢陛下。”凤清尘轻轻一笑,对上刘振有些吃惊的眼睛,“请问刘大人,您所谓的天灾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铁牛翻身。”
“真是这样么?”凤清尘眯起眼睛,冷冷笑道,“可是,刘大人,据工部的资料显示,梧州省这个地方,并不是多灾区,虽然水土并不是最肥沃的,但是那个地方有个好处,就是天灾一向很少。”
“而大人在报告中提到,前半年先是有铁牛翻身,而后六月的时候,又有小范围的水灾。这个下官就不大明白了,梧州在内陆,并不在潮汛之地,那水灾时如何来的?”
刘振一脸淡然:“凤大人长在京师,对于梧州自是不大熟悉的。不错,梧州不在潮汛之地,但是当初,我朝伊始,为了梧州以及相邻的各州府的灌溉,曾经打通了一条河道。去年六月的汛期,雨水格外多,因此有了水灾。”
“至于铁牛翻身,梧州之地,天灾确实不多,但是并不意味着没有。而且梧州人民安稳多年,一朝遇上天灾,自是十分慌乱。”
“多谢刘大人解惑,下官受益匪浅。”凤清尘谦虚道,“只是,刘大人是否能解释下,朝中拨下的三百万两白银都用在何种地方?”
“自然是用于安抚民众,并且重建家园。”刘振皱起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既然都用来安抚民众与重建家园,那么流寇之事是为何呢?”凤清尘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思,“紫凰安稳已经多年,没道理以梧州的富庶,还会有流寇存在。”
“当然,更加没有可能,那流寇单单喜欢抢官府的东西。”
刘振显然是没有想到这天灾人祸会联系在一起,再看看白露飞也是一脸的冷然,心中不免一慌。
凤清尘如今不是公主了,他也没有那么顾忌,但是白露飞不一样,他在户部三年,任何假账都不可能瞒过他。
只是,这账目之事,年前分明已经打点好,怎么会旧事重提呢?
莫非是凤清尘主动提起的?
“刘大人。你对这个有什么要解释的么?”皇銮见他沉默,再看看座上女皇的脸色,轻声提醒道。
“女皇明鉴。”刘振回过神,撩起衣摆跪下道,“梧州省的流寇存在已有数年,然而梧州兵力吃紧,一直未能全面围剿,微臣有负陛下圣恩。”
“刘大人,你有愧陛下圣恩的并不在此。”白露飞冷冷出列。
刘振见他出列,脸上已经微微有汗。
“刘大人,本官仔细检查过你送来的账目,发现了一个问题。”
“白卿家发现了什么?”女皇挑起眉,略略有些兴趣。
“梧州账目的亏空甚多。”白露飞仍是一脸的冷淡,“刘大人所谓的天灾造成的损失先不计,单是朝廷拨下去的三百万两,也是语焉不详。”
“哦?”女皇仍是懒散的表情,只是微微拔高声调。
殿堂之中,顿时一片寂静。
白露飞丝毫不为所动:“虽然刘大人送来的账目十分完美,却偏偏漏了最为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受灾的地区跟赈灾所拨银两不符。”
“也就是说,若是以受灾面已经程度来看,朝廷拨下的银两应该尚有一百八十万两的剩余。”
“什么?”殿堂中的人都是一呆,小声的抽气。
一百八十万两,光买粮食的话可以买下许多,再加上,朝廷当时的赈灾物资十分充足,有些搭建房舍用的木材是邻省直接调度的。根本不需要从那三百万两里扣除。
那么剩下的银子去了哪里?
就算照刘振所说,路上被流寇截去,也不可能全部丢失。
退一万步讲,如果全丢了,省府长官可以直接照会邻省,共同出兵。
流寇的杀伤力能有多大?能让梧州兵力折损殆尽么?
刘振头上汗如雨下。
凤清尘悄无声息地退回队伍,有白露飞出面,自然不用她来做出头鸟。
“那依白卿家看应当如何呢?”女皇微微笑道。
殿下的大臣们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刘振恐怕是保不住了。
“回陛下,臣主管户部,只会账面的事。”白露飞淡淡道,“至于如何做,这不是臣分内之事。”
说着白露飞施施然站回了凤清尘前面。
狡猾的家伙,凤清尘微微一笑,继续研究缩着脖子研究白露飞的官服。
“那么就交给刑部吧。”女皇淡淡道,皱眉看着人群中缩头缩脑的凤清尘,微微叹气,“凤卿家。”
“呃……”凤清尘微微一愣,不情不愿地出列,“臣在。”
“那流寇一事,你可有意见?”
“回陛下,臣所属户部,只会账面的事。”凤清尘依样画葫芦,“这如何做,似乎不是臣分内之事。”
一阵阴风在殿中飘过。
连皇銮都觉得颈中凉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