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府仅剩下了花恩与福翁。经历了一夜的风雨,院落之中更是一片狼藉,若不是药房内的炉灶还生着火,任谁路过,都会以为这是一座久未住人的空宅。
花恩近日劳累,加上昨夜的风雨致使寒气入体,病倒在床上。本打算将月明送上山去之后,将院落卖出去,另寻他所。多年来只出不进,府上早已没了积蓄,即便是节衣缩食,不断裁剪府上的下人,也难以继续维持下去。花恩也曾打算让福禄寿三人离花家而去,想来他们三人为花家操劳了大半生,也该去过些逍遥快乐的日子了,但他三人每听闻花恩说起这些话,都以死相逼,最后也就作罢了。
其实他也本可以回到栖霞山上,以他曾经大弟子,现任门主的师兄身份,也能颐养天年,但是他已经不是曾经的花恩,任谁换做是他,也不愿一副狼狈的样子再回到师门中去,更何况如今的他,只会为灵狐门徒添祸患,其实他心里是清楚的,从他离开灵狐门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再也回不去了。
“公子,老奴扶你起来把药喝了吧。”福翁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只是几日,花恩的脸色又憔悴了许多。“咳咳,咳咳......”
将药喝下之后,花恩问道,“阿翁,夫人他们出发多久了。”
“已经走了三个多时辰了。想来,应该也要到山下了。日落之前,总能赶到的。我嘱咐了禄翁,叫他慢些驾车,夫人身子尚未恢复,尽量少些颠簸。”
“恩,如此便好,咳咳......我这身子呀,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花恩本打算今日全家同行,但终究是败给了风寒。无奈只好让丁莹莹为他抓好了药,留福翁照看。但一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月明,花恩的心里,如同被撕碎了一般。心痛更甚过病痛,眼泪已然模糊了双眼,不由的从侧脸滑落。
“公子哪里的话,有九姑娘在,公子的病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禄翁安慰道,他坐在床边,守着花恩,不再多言一句。“诶......”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叹气。
有风来,又吹散了些叶子,而这一幕又恰好被花恩看见。叶生于枝,长于枝,如今也随风飘落,可叶尚能在枝头生长一个春夏,而他的儿子,却刚刚出生,就要分别。想到这些,他的心,更痛了。
“阿翁,我想去院里坐坐。”
“公子,恐有不便啊,您身体未愈,若再受了风......”
“无妨了,再盖些毯子就是了,咳咳......趁着还没离开,再看看这院子吧。”
“也罢,老奴去准备。”见花恩执意如此,福翁也只好从命。
过了一会儿,花恩来到院子当中,天气不冷,反倒有些舒适。怀视这个院子,住的久了,心中竟有了些不舍。可就在他正伤感之时,门开了。
一把折扇,一袭紫衣,一个鬼魅而又自信的笑,进而门外嘈杂的脚步声传遍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埋伏在屋外的众人,随时等那紫衣人一声令下。
福翁本坐在台阶上,见此情形,起身挡在花恩之前。
“花如风的独子,莫行云的得意门生,江湖人称病公子花恩,若不是我确切的知道你在此处,光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倒有些不敢认了。”紫衣人大笑道。
“你是何人?”福翁说道。
“我是谁本不该告诉你,但告诉你也无妨,因为对死人是不必计较这些的。龙鳞会紫鳞堂,堂主。欧阳琼。”欧阳琼继续笑着,于他而言,杀一人是那么的简单,尤其是一个老人,一个病人。
“其实若要活命也很简单,只要交出飞花谱。”
“家父临终前已将飞花谱粉碎,咳咳......这件事江湖上人人皆知。阁下又何必明知故问。”花恩平淡的说道。经历了那么多,他早已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
“如果飞花谱真的被毁,我又何必前来呢。当年八大家族的家主还是花如风的副将之时,曾有幸学过几招飞花谱上的武功,也正因这几招八大家族便跻身江湖高手之列。更何况,就算死的飞花谱已被粉碎,但活的飞花谱,不是还在么!”欧阳琼看向花恩。
“阁下刚刚也说了,咳咳.....在下不仅是家父独子,也是莫行云的弟子。在下自幼便入了灵狐门,家父的绝技,在下也只知一招飞花百叶手。而懂得此招式的人,也不单单是在下,八大家族中能使出此招者也不在少数。”
“当然,这个我自然知道,飞花百叶手,只是飞花谱中的一个招式,但不同的人使出,威力却截然不同。当年花如风在琅琊山以一当百,江湖各路高手合力,却奈何不得他,飞花百叶手用到了极致。我也曾遍访过经历那一战的人,花如风的飞花百叶手,毫无破绽可言。防守之势滴水不漏,却又能化守为攻,面对花如风时,哪怕只是漏出小小的一个破绽,也足以被击溃,可谓是真正的快而不乱。”欧阳琼顿了顿,继续说道。
“八大家族中会此招式者有白羽清,孔星河,谢礼三人。与花如风相比,他们的飞花百叶手相形见绌。莫说是以一当百,就算是面对十余高手,也走不过五回。只因他们的这一招只得其形,而不得其意。而这一招式近二十年来,也只有一人可以与花如风媲美。那就是你,花恩!十五年前的藏云峰,凭借这一招大败八大派二十六高手,不是一般的高手,而是天山四剑仙,少林慧能,慧忍,两位大师,红英七秀,华山的无痕剑何一舟,吹雪剑安十一,东城派谷江生,邓世杰,万海清,神秀派钟不平和他的四个弟子,青衣派傅山,傅海,以及玉虚道人,这件事,你不会忘了吧。”
“确实不错。想必如果是换做阁下,也一定会记得。这种事情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出尽风头的事。”许是刚刚那一碗药起了作用,花恩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些。
“所以,如果不是飞花谱的缘故,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另一种解释,相同的招式不同人使出,却成了不同的。”
“所以阁下就认为,飞花谱还在我的手里?”花恩问道。
“不错。”
“看来要让阁下失望了,莫说飞花谱不在我手里,即便是在我手里,我也不会交给你。家父也曾说过,飞花谱是他一生的心血,也是他一生的败笔,江湖中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武功。在家父过世的那几年里,为此谱而流了血,丧了命的人还少吗?这也不该是江湖该有的样子。咳咳咳咳......”说到激动之处,花恩忍不出咳出了血,拿出袖间的帕子,擦了擦嘴。
“公子,切莫激动!身体为重。”福翁伸手在花恩后背抚了抚。
“你有你的江湖,我也有我的,只是不知,如果你知道你的夫人和孩子在我们手里,还会不会顾及你的江湖大义。”欧阳琼笑的几近疯狂。
“你!你!......”花恩一时激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随后瘫坐在躺椅上,福翁一下子就慌了神,不知措施。赶紧拿出帕子替花恩擦了擦,一边擦,一边喊着公子。
福翁一向是在福禄寿三人中最为稳重之人,此时却再也稳不住了,猛地上前,提拳便攻了过去,如蛟龙出水般的速度,拳风凌厉,刚猛十足。
欧阳琼,散开折扇,以一股阴柔之力化解了拳风,又撤了几步直至门外。
“老不死的,杀你还用不到我出手。紫鳞甲士!”
“在。”二十余人应声齐喊。
而后冲进院子里,一时间,院子中布满了头戴紫巾的蒙面黑衣人,个个手持一双短刃将福翁团团围住,在他们的目光中感受不到情绪的变化,他们没有感情,只是杀人的工具。
“动手吧。把这个老不死的给我杀了,那个残废别动他,他不能死。”
二十余人如同一个人,步调一致,行动也如出一人,功向福翁。
福翁深陷进退两难之地,马步一横,双拳紧握,怒由心生,青筋乍起,上衣随即裂了开。那是外家横练的功夫,铁布衫。众人的短刃竟不能刺进半寸,硬是被福翁以内力震了开。众人几次三番再度进攻,都伤不得福翁分毫。而福翁也并无还手的机会,双方一直僵持不下。
“真是一帮废物。”欧阳琼叹道,“没想到这硬气功还真是棘手呢。”
而就在此时,一阵歌声传来,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只是听闻这歌声便知这歌唱之人定然是个千金难求的美人。听闻歌声后。欧阳琼笑了笑,“雨柔,你来了。”
歌声未落,几滴雨点滴落在福翁脸上,福翁惊异的抬头,天上依旧是晴朗如初,可院子之中却真的下起了雨。带着异香的雨。
“老前辈,你累了,歇一歇吧。”一阵悦耳的女声传来。福翁登时觉得浑身再也使不出力气来。甲士中一人猛然向前,一刀,福翁伸左臂去挡,但左臂就那样被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