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九担心时间来不及,翌日一早,拜别了莫白之后,他二人便上路了,赶往江南,福建等地。
尽管莫白没有答应他们一定会在华山现身,但至少,莫白答应了他们,灵狐门的人一定会到。如此一来,他二人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而至于白玉娆,由于她弟弟突然发病,受不得路上颠簸,便暂时留在了灵狐门,陈四九也委托了莫白照看她姐弟二人,待白玉娆弟弟病愈后,在由灵狐门弟子,护送她们去江南。
一路上,方山不停的发着牢骚。
“那姓莫的分明就是偏袒他弟子,分明就是他们有错在先!”
“那小子也是可恨至极,最后师傅寿宴上来的不是他,否则我定叫他又来无回!”
……
尽管陈四九已经与他劝说过无数遍,但方山依旧如此,便不再多说,一心赶路,任他说便是了。
此去江南一路上倒也顺利,不出两日便来到了江南孔家。
江南之地,鱼米之乡,本就颇为富庶,孔家更甚,虽然门前石狮,较为普通,孔家大门也未有特别之处,可一进到庭院之中,亭台楼阁林立,庭院之大,稍有不慎便不知所在何处。
在管家的带领下,陈四九和方山来到了大厅,抬眼一望,二人登时瞠目结舌,一高约九尺有余的金鼎赫然与厅中,墙上也尽是些名家画作,厅上的家具陈设也都是由紫金檀木所造。
二人相互对视一番,不言而喻。
“二位少侠稍坐,家主片刻便来。”
管家为他二人沏了茶,点了香,便离去了,诺大的大厅顿时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都说这江南孔家有钱,不是今天亲眼看见,真是想象不到啊。诶,师兄,你瞧这大殿,咱们华山跟这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啊!”
“师弟,等下孔老前辈出来,切莫多言”陈四九担心方山再像在栖霞山时那样失仪失态,便一再提醒。
过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人来了。
人还未到,笑声先到。“不知贵客到访,老夫有失远迎,二位少侠莫怪,莫怪啊。”
“岂敢!”陈四九,方山起身行礼。
“贵派掌门近来可安好啊?”
“家师尚好,多谢孔老前辈挂怀。此番前来,是带家师来递送请柬的,邀请孔老先生参加家师的寿宴。”
“哦?何掌门寿宴,老夫届时自当前往。”孔星河捋了捋微白的胡须。
孔星河便是孔家的家主。若是寻常的富庶人家,家主多少都会有些富态,然而孔星河却显得有些瘦削,虽是瘦削,可也是当今武林一方泰斗,与谢礼并称江南双杰。
“孔老前辈,还有一事......”陈四九面露难色,不知从何说起。江湖上人人尽知当今江湖八大家族家主早年间都是花如风的副将,各种关系,自能明了,若是坦然说出白家的遭遇。恐让孔星河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少侠想说的,可是白家一事?”孔星河的脸色黯然了下来。以孔家的人脉,财力,若想知晓江湖上的事儿,并不是很难。“故人遇害,尸骨未寒。老朽已是一把年纪,半截身子都已经进入黄土,早就没什么看不开的了,即便是老朽想为老友报仇,找到凶手也无济于事。这几年,龙鳞会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龙鳞会的爪牙早已遍及江湖,若要彻底铲除龙鳞会也绝非易事。”孔星河看向陈四九,那眼神中承载了太多,不甘,愤恨,悲痛。“若那个人在,就好了。”说着有泪水从孔星河眼角滑落。
“孔老前辈说的是何人?”陈四九闻言一脸困惑。
“没什么,没什么。”孔星河转身,顺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此番去华山,想来,何掌门与老夫所想,不谋而合。如今武林,灵狐门不管,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们这些老骨头,也是时候为江湖进些力了。”
“孔老前辈所言极是”陈四九行礼。
......
从孔家出来,陈四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想起当年入师门之时,立志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行侠仗义,倚剑天涯。可如今,已过十年有余,而他又有何作为呢。想要成为像师父,莫白,孔星河那样的人,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月上枝头。今夜的月格外的圆。月光洒在青石台阶上,为这夜色增添了几分寒冷。灵狐殿前,花月明依旧跪在那里。只因与华山派的摩擦,莫白便罚他白日打扫,夜里则跪在祖师莫青画像前思过,乏了,便跪在那里偷眯一会儿。连续几日下来,平日里的精气神儿也是一扫而光。不停地打着呵欠,殊不知莫白已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的影子,令他浮想翩翩。灵狐殿依旧是那个灵狐殿,曾几何时,花恩也如此这般在殿中面壁。如今时过境迁,自从那一年丁莹莹带着花恩离去之后,最初的几年还鲜有书信,而最近几年,早已不知他们身在何处。他答应花恩,一定会好好抚养花月明长大,将一身武艺传授与他。花月明倒也没教他失望,聪明如他,几个招式,演示几合便已学会。可这顽劣的天性,倒是像极了年少时的花恩,不由的教他担忧。
一阵风吹来,花月明打了个寒颤,清醒了不少。油灯下一个人影若隐若现,惊得他一身冷汗,猛然回头,看见了莫白。
“师......师父。”
“可知错了?”莫白缓缓走向那盏昏暗的油灯,拨了拨灯芯,大殿内顿时亮堂了不少。
“弟子知错了。”花月明赶忙叩首。平日里,每当莫白如此问他,便是要宽恕他了,故闻此言,内心倒有几分窃喜。
“知错?那你便说说,错在何处。”
“弟子不该偷偷下山。还跟华山派的弟子闹了矛盾。”
“仅此而已?”
“......”
如此一问,花月明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只听得一声沉重的叹息。若是以往,莫白便找个由头,将他放了,毕竟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便是犯了天大的错,都可以改。他有的是时间,十年,二十年,这少年,终会成长。可他呢,他还有几个十年?今时今日他犯错,他可以出面替他摆平,可以后呢?他又该如何是好。
“师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花月明率先打破安静。
“人老了,觉也少了许多。”莫白燃了三炷香,插在画像前的碗中,而后跪在了画像前。
“师父,谁说你老了,你不老。”虽说莫白平日对他颇为严厉,但花月明内心里还是十分敬重莫白的。
“一个人老不老,只有他自己知道。你都已经这么大了,为师又岂能不老?”
“师父,在您面前,我还是个毛孩子呢。”花月明挠了挠头,憨笑着说道。
“我像你这般大时,可没你这般能惹祸。”
“师父弟子真的知错了。”花月明再次低下头去。
“回房去睡吧。”
“师父,夜深了,您也回去睡吧,弟子下次绝不再犯!”
“月明,你今年几岁了。”莫白缓缓闭上眼,淡淡的问道。
“回师父,弟子今年十五岁。”
“十五岁,好年纪啊。也该让你下山历练一番,成长一番了,省的为师日后不在了,又不知你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师父,你不会让我去华山吧。额......有大师兄二师兄去就够了,我就不必了吧。”花月明苦笑着,才跟华山的弟子闹了不愉快,此时让他去华山,不如让他直接去跳火坑算了。
“你不是一直想下山?”
“师父,我才不下山呢,我还想好好在您身边孝敬你呢。”花月明不是不想下山,而是不想去华山。
“待步姑娘胞弟痊愈,你便护送她们姐弟去江南吧。”
“多谢师父。”花月明闻言,开心的不得了。
庭院里一片寂静,鹧鸪低语,阵阵花香,花月明走着走着便忘却了疲惫,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登时没了睡意,不知为何,今天的师父很奇怪,他心想着。
夜尽天明,待到黎明时分,莫白也渐渐睡去了。
莫白做了一个梦,醒来满是泪痕,人老了,就往往开始怀旧,开始想要逃离这个江湖,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渐渐感觉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直到他发现拿筷子的手开始发抖的时候,他知道他已不复当年了。若再年轻十年,此去华山,他也定然是首当其冲,可如今,他也是有心而无力了。
花月明也做了一个梦,他不止一次做过这个梦,梦里有栖霞山的红枫,手中有剑,身边有他朝思暮想的师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每日都能见到莫茵,但也思念着莫茵。有些人,即便是终日朝夕相处,也难解思念,眼前人即使心上人。可他也知道,心上人的心中,有着另一个人,一想到这个人,他暗自握紧了拳头。
“阿嚏......阿嚏......”
“怎么了,天雪?”
“没事,爹,可能是昨晚睡得晚了,着了凉吧。”荆天雪说道。
“过了前面那座山,便是金陵了。”
“恩。”荆天雪轻声应和着,脸上挂不住的笑意,在关外待了多时,脸上显得有些黝黑。多了些沧桑,身上也是破破烂烂,背上背着一柄木剑。但这些都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此刻的他恨不得给马儿插上一对儿翅膀。顷刻间便回到栖霞山上。
想到这儿,走在这崎岖的山路上,也不在那么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