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山子来到师院的门口等待着通勤车的到来。低头等车时,有人在身后拍了自己肩一下。从拍肩的力度上判断,山子感觉一定是个男的。说实话自从自己被处分后,山子就一直怕在师院遇到熟人。这也是自己拖到最后才搬离宿舍的真正原因。
山子转过头,发现何大壮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你怎么不把头发剪了?小心一会张校长批评你。”
山子吃了一惊,眼前的何大壮不仅身着正装、脚踩高跟鞋,而且还化了淡妆。一个月没见,她的头发也长长了不少,已经勉强可以梳成辫子了。猛张飞居然有了女人模样。
见山子发怔,何大壮指着山子头发说道:“咱俩从今天起可以论姐俩了。你以后就喊我何姐吧?”
“叫何姐那行,不大气。”山子上下打量着膀大腰圆的何大壮,一本正经地说道:“何姐太小,我看最好叫海姐,才符合你这伟岸的气质。”
山子刚说完,后背就重重的挨了一拳。
从青城市里到永茂中学通勤车整整开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了郊区车才停下来。因为是放假期间,学校里格外的冷清。下了车,其他的老师下了车都各去各的办公室,只有山子他们这几个新上班的老师,像没妈的孩子一样被丢弃在校门口。几个刚从学校走出来的年轻人,满怀激情上班的头一天,一下车就被晾在一边,心里难免失望。
“我以为还不搞个欢迎仪式,没有学生列队欢迎,最起码也得有几个老师象征的迎接一下吧。”何大壮嘟囔着说道。
“最好再放点鞭炮,给你献束花。”山子揶揄着大壮。
何大壮丝毫没有听出山子的话外音,顺杆往上爬,接着说道:“要是这样就更好了。”
“那还得再给你颁个勋章,上面刻着:‘灵魂工程师,自燃大蜡烛’。”
这下何大壮终于听出了山子话里的味道,开起了猛张飞的模式。“唐乐山,你又欠打了!”说着举拳朝山子打来,而山子早就逃之夭夭了。站在一旁的其他人看着山子和大壮之间的逗趣,都呵呵地笑了起来。
“几个新来的老师,赶紧到学校的二楼会议室开会!”大伙寻声望向了学校里,发现教学楼二楼正中间打开的窗户中探出来半个身子。
“听声音是杨主任,就是组织咱们面试的教务处主任。”山子身边的一个女孩刚说完,就有人附和道:“那咱们赶紧进去吧。”说着几个年轻人快步向教学楼走去。
进了教学楼,上到二楼,就看见杨主任站在门口招呼道:“会议室在这边……”山子他们又小跑着奔向了会议室。何大壮因为很少穿高跟鞋的缘故,跑在了最后面,已经被人落下一段距离。山子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她赶了上来。杨主任也关心地喊道:“何老师慢一点,不着急。”一同进入会议室时,何大壮感激地看了山子一眼。
见大伙都已经坐好,杨主任说道:“因为明天要举行初一招生考试,所有老师都在加班加点忙活这件事。没去有门口迎接大伙,十分抱歉……”
杨主任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老头手里拿着杯子,径直走了进来,坐在了正中央。杨主任立即终止了自己原来的谈话,而是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学校的校长,张翰文,张校长。大家欢迎!”在座的都知道自己在学校发展的命运,基本都掌握在这个人的手里,虽然只有五六个人,会议室掌声还是在整个二楼的楼道里回响了很久。
张校长却摆着双手,笑呵呵地说道:“什么张校长,喊我老张就行。”
早上坐通勤车时,山子听旁边新来的老师谈论过老张。说他在公立中学当老师时,一直带初三毕业班,只要进了他的班就等于提前考上了青城市的重点高中。想进他班的人实在太多,很多人拿市教育局局长批的条子已经挤不进去了,有的甚至都找到了青城市市长。退休后,近七十岁的老张又被永茂中学返聘回来当了校长。
老张走进会议室时,山子注意到瘦小干瘪的他步履轻快、腰板笔直,加上头上戴的那顶军绿色的前进帽总让人觉得他身上充满着年青小伙一样的朝气和活力。
而他那黝黑瘦硬的脸上即使挂着笑容依旧不怒自威。茶色的眼镜片后,躲着他那双圆小的眼睛,明利如鹰、狡黠似狐。但大多都笑时成缝,透出阅尽世间沧桑的淡然;闲时半睁闪着历经岁月磨练的坚定。
“那下面就请张校给大家讲话。”杨主任说完又贴近老张耳朵边小声的说道:“张校那我就接着去忙招生考试的事了。”老张点了点头,等杨主任走出会议室,他便笑眯眯地看了看每名新来的老师看了一遍。
“大家放松些。”说着老张便从兜里掏出一盒烟,也不问在坐的男老师吸不吸烟,就把烟逐一地扔给山子他们。发完烟后,他自己点了一根,看着下面的男老师一个个拿着烟面面相觑,老张佯装正色道:“人家女老师不吸烟,你们就让我一个人顶着二手烟传播者的罪名啊。”
看着两个男老师把烟点着了,老张才满意地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嘛。”接着又拿起烟盒问道:“你们女老师有没有吸烟的?男女平等嘛。”
何大壮看了看身旁山子面前放着的那根烟,问也没问就直接从桌上拿起来叼在嘴里,和别的男老师借了火,便熟练地将烟点着了……
在座的每个人都睁大眼,张大嘴看着何大壮悠然地吐着烟圈。女孩子当众吸烟本来就少见,何况还是上班头一天当着自己的领导面。大伙在震惊之余,开始担心起这个猛张飞的命运,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老张。
老张还是笑呵呵的模样,发觉大家都在看自己时淡然说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知青下乡去的是北大荒。到了那儿发现当地的老太太每人嘴里都叼着一根大烟袋,抽起烟来比男人还凶。社会的进步,应该是越来多样,越来越包容,尤其学校这种地方更要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你们当老师的只要不违法乱纪,思想积极向上,不论你们做什么事我老张都会举双手支持的。”
老张的一番话,让下面每个新来的老师都心花怒放,也让刚才紧张的心舒缓了下来,有的人甚至已经敢把自己的后背舒服地靠在了椅子上。大伙做梦也没想到,学校的校长会这么开明。
老张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抬起头来问道:“我想听听你们对教育和教师的理解。怎么样,你们谁先说?”
大伙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何大壮—这个胆大无比的家伙。何大壮倒也不怯场,把烟掐灭后,便站了起来。
“小何老师,你不用站起来。在座的都是老师,我们是平等的,坐着说就行。”老张摆了摆手示意让何大壮坐下。
何大壮坐下后,又站了起来:“我还是站着说吧。上课回答问题惯了,坐着说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她一说完,大伙便乐了起来。
何大壮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道:“我觉得教育就是教人知识,教师就是教知识的人。”听了她的话大伙又笑了起来。
两次笑声,让这些新入职的老师彻底放松了下来。因此接下来的发言都很积极,有的引用了韩愈《师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有的则说老师就是学生,学生也是老师,所以才会有“教学相长”……
等到大家说完,老张都给予了肯定,接着他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教育,这两个字拆开来看,就是教书育人。你们大部分人的解释都在教书这部分,没有想到育人这一深层次。我觉得育人比教书更重要,如果一个富有知识的人却没有德行,那么他还不如做一个文盲。因为知识在他手里往往可能成为危害社会的凶器。我们做老师的课堂内教书,但是课堂内外必须都要育人。
你们都学过教育心理学。孩子在进入初中以后,他们会刻意地模仿成年人。由于他们还没有完全学会明辨是非,加上平时接触最多的成年人就是老师。所以为人师表,不是让咱们这些老师装装样子,我们的一举一动身后都会有无数双懵懂的眼睛在看着我们,而这些懵懂的眼睛背后,是每个家庭无数双‘望子成龙,盼女成风’的期盼的眼睛。教育,其实是一种责任,往小了说是对孩子负责,是对家长负责,往大了说是对民族负责,对人类负责!”
老张的一番话,使轻松地气氛开始变的凝重。所有的年轻老师都端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完全没有了刚才嘻嘻哈哈的神态。
老张拧开茶杯,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下面我换一个角度谈谈对教师这两个字的理解。建国后有段时间人们称教师为教书匠。你们想一想教书匠和教师有什么区别?”
老张扫视了一下接着说:“所谓的匠,就是生产器具的工人,它的生产有着固定的流程和明确的指标。这些“匠”的工作可以用单调、死板来形容,以至于现在很多匠的工作都可以用机器替代。那我们想一想教师可以可以用机器来替代。当然不能,而且永远不能!为什么?因为我们教育的每一个对象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人们常将老师比喻成园丁,而不是花匠。教育就是你手里的剪刀,孩子就是你面前的花朵。如果你是教书匠你可以很轻松地一剪刀下去,将花剪得整整齐齐。而如果你是教师,你首先要观察每一盆花,爱护它、欣赏它,在对花有了充分的了解后,你才可以小心翼翼地拿起剪刀去使它变得完美。教书匠剪出来的花千篇一律,只能用来改善空气;而教师培育出来花,却各有风姿,每一盆都是艺术珍品。
我们很多老师教材教了一遍,在以后的授课中就不备课了。第一遍就成为了他这一辈子上课的模版。还有很多老师依旧采用填鸭教学法,教知识像硬生生将食物?进鸭子嘴里一样,生搬硬套地往孩子的头脑里灌输知识,让孩子成为了四脚的书柜、应试的机器。都说我们教师是灵魂的工程师,改造灵魂不是需要死板的冰冷的知识,而是需要有温度的有趣味的思想。”
“教育、教师”是老张给这些入职的年轻老师上的第一堂课。听了老张的话,山子忽然觉得老师这个普通的职业瞬间伟大了,同时也觉得身上的责任更重了。
“我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说完老张哈哈地笑了起来“但是,各位请记住,当你走在校园里每当有学生喊你老师时,你应该想一想老师到底意味着什么?自己是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在永茂好老师的标准是:‘三年的教书,一辈子的育人。’好了我今天就说到这里,一会我让杨主任过来,给你们安排食宿问题,还有接下来的工作。在永茂我是爸爸,杨主任是妈妈。工作找我,生活找他。”说完老张也不寒暄,拿起桌上的水杯直接朝门外走去。
老张走后,山子侧过身子悄悄地问何大壮:“你怎么吸烟?”
何大壮立刻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能吸烟?凭什么你们男的能吸烟,我们女的就不能?”
“我不是这个意思……”山子见杨主任已经走进屋来,便不再言语。
“各位老师,刚才张校长给你们讲了工作上的事,下面我给大家安排生活上的事。我们永茂中学是每两个星期休一个礼拜天,也就是学生要连续上十二天课,在这十二天当中老师可以轮休一天,当然这个轮休由教务处统一安排。
我们每个班配备两名班主任,原则上是一男一女,主班主任必须住校,副班主任在主班主任轮休时必须住校。另外有晚自习的老师当天必须住校。一会你们每个人都要去后勤处领被褥,即使晚上不住这,中午也可以在宿舍休息,具体的宿舍安排我回头再告诉大家。”
杨主任刚说完住校的事情,下面马上窃窃私语了起来,谁也没想到永茂中学是两周休息一次。除了山子其他老师都表示不愿意当班主任,谁愿意整天圈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逛街的地方都没有,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大好青春。
“住的问题说完了,我再说吃的问题。在学校老师吃饭不需要花钱,老师没有小灶而是和学生吃的一样。”一听在吃的方面老师的待遇和学生一样,下面就有人开始撇嘴。杨主任看到后,笑着说道:“放心,咱们学校的伙食可是出了名的好。人家每个孩子每学期交一万多元的学费,我们还不让人家吃好啊。我敢保证你们每个人只要在永茂工作上一段时间,都得长胖。不信你们看我。”杨主任说完拍了拍自己鼓起的肚子,大伙都被他的动作逗乐了。
山子却在心里盘算着另一件事:一个孩子学费是一万多,自己上次试讲每班大概有二十多个,一个年级有六个班,一共三个年级,我的天!三百多万!计算完学校的学费山子心里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感慨:“三百万—对于自己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自己想都不敢想!自己这辈子能挣这么多钱吗?”
“我说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你们的工作就一项,那就是明天的招生考试。我们原本准备招6个班,每班24名学生,结果144个名额已经有1800多名学生报名,后来很多家长打来电话一致要求学校扩招,我们今年准备扩招为9个班,每班30名学生。报名多是好事,一方面说明社会和家长对我们永茂中学越来越认可,另一方面就是扩招后我们需要更多的老师,要不今年不可能招了你们这么多年轻老师。所以各位要珍惜在永茂工作的机会。”
杨主任看看腕上的手表说道:“现在也快十点了,我先领你们去领被褥,再给你们安排宿舍。下午大伙就和其他的老师一起布置考场。”
安排完宿舍,已经快要十一点半了。山子和其他新来的男老师准备去食堂吃午饭。刚走出宿舍楼,自己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小梦打来的。山子让其他几个人先去吃饭后,一边走向操场,一边接通了电话,“哈喽啊……”
“哈喽你个头。”余小梦在电话的另一端立刻顶了过来。
“怎么了?”
“唐老师,两天不联系我,心情不错嘛。”余小梦揶揄着说道。
山子打着哈哈回答道:“昨天不还发短信了嘛。”
“你还笑!唐乐山,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我……”即使知道办公室没人,小梦还是四下里看了看。
山子一听,小梦的语气中带着哭腔,立刻回答道:“小梦我当然想你了,昨天和炜吧聊天我俩还说起你来呢。”说完山子又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就是感觉你现在离我这么远,突然觉得很不适应。我现在特别想回到上大学咱俩每天都能见面的时候……”
小梦说的,也是山子想的:“将近四年朝夕相处的感情一下子异地了,自己也感觉缺了什么,至于缺了什么,自己也说不清。以前自己和小梦总是一起吃饭、上课、自习、逛街……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当时并不觉得怎么重要。现在一个人,这些事依旧可以完成,只是觉得很不习惯。对,爱就是一种习惯。要想一下子改掉四年养成的习惯当然很难,况且这个习惯给自己带来那么多美好。‘只道当时是寻常’,如果能回去该有多好。”
“小梦,没事啊。我十一放假就回去看你,十一月份我就可以参加国考,明年四月份我就彻底能回红山工作了。”对于异地的痛苦,山子一样承担着,只是此刻他不能表现出来。
“可是……可是,如果你考不上呢?”小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顾虑说了出来。
“什么考不上?”李秀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小梦的身后。
小梦拿着电话,一脸惊愕地问道:“妈,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头一天上班怎么样。”李秀丽看了一眼小梦办公室问道:“人家都去吃饭了,你怎么还在打电话?”
看到女儿不自然地表情,李秀丽已经猜到小梦在和山子打电话。
“对了,山子今天不是报道吗?怎么样?”看到女儿拿着手机不知所措,李秀丽直接从小梦手里拿过电话自己问了起来。
好在山子在手机了都听到了小梦母女的对话,李秀丽刚问完,山子就镇定地回答道:“阿姨,上午报道都很顺利,但是局里安排我们下基层锻炼学习。”
“你们农业局事儿真多,还是小梦的单位好。”李秀丽想到自己进屋时山子和小梦的对话便问道:“刚才小梦说你考不上,你要考什么?”
山子哦了半天才说道:“农业局对我们这些下基层锻炼人员有个政策:如果在基层锻炼半年,那么回来后可以参加后备干部考试。小梦担心我考不上,就不想让我在基层待太久。”
“那怎么能行?这种机会可是可遇不可求。”虽然山子已经考上公务员,但李秀丽还是觉得这个农村穷小子配不上自己的女儿。如果山子能成为后备干部,加上他又年轻,运气好的话几年就会被提拔。到那时可就不一样了,这穷小子大小也是个领导了,自己面子上也有光。想到这,李秀丽接着说道:“别说半年,就是三年,只要你能考上后备干部也值。”话说到这,李秀丽又督促起山子要好好学习,她甚至自作主张地为山子制定起学习计划。
临挂电话时,李秀丽又警告道:“山子,上次在师院时,阿姨说让你好好照顾小梦,估计你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在基层你只能心无旁骛的学习和工作。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可不要动歪心思……”
“阿姨,你放心。我用人品保证,我的心里只有小梦!”
听到山子的话,李秀丽满意地说道:“山子,阿姨之所以同意你和小梦交往,就是看中了你的人品。好好在基层锻炼,等你考上后备干部,阿姨请你来家里吃饭。”
挂掉电话,看到自己母亲满脸的得意,余小梦不禁反感地说道:“你让山子不要动歪心思,那前天吃饭,我们领导要给我介绍对象时你怎么没说我有男朋友还满口应承了下来?”
“丫头啊,那不是逢场作戏嘛。人家是好心好意,你还好意思回绝啊?再说,要是真能介绍个比山子好的,你为啥不看看?”说完,口干舌燥的李秀丽直接端起办公桌上小梦的水杯喝了起来。
小梦听到母亲喝水下咽时一声接一声咕咚的声,不禁皱起了眉头。自己讨厌母亲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自己又不好公开反抗。
李秀丽放下水杯,看到女儿一脸地不满时,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梦啊,妈知道你看不上我这世俗的样子。可你想想天底下哪个妈会害自己的女儿。等你到了妈这个岁数,你就会知道,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感情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李秀丽临走时,从小梦办公室的报纸架上找出当天的《红山日报》放在了女儿面前,“你自己看看吧。异地感情不是靠打打电话就能维持的。”说完叹了口气便走了。
等到母亲走后,小梦才注意到报纸上的标题是《大学生村官与农家妹的幸福爱情》。小梦将新闻报道大概看了一遍,便起身站到窗子旁,双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向楼外望去。
没吃早饭的山子,在领被褥时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了。和小梦通完电话,自己的食欲已经被心理骤增的压力和焦虑侵蚀的无影无踪了。和小梦母亲打完电话,山子更加确信了考上公务员是自己和小梦在一起的绝对前提。眼下自己暂且把这一关糊弄过去了。可是纸里必竞包不住火,哪天小梦母亲真知道了事情真相,对自己人品评价好坏无所谓,关键是怕影响自己和小梦的交往。现在只希望事情的真相是自己通过国考后自己亲口告诉小梦的母亲,这样事情还留有余地,要不后果真是不敢去想……
山子心事重重地在操场上溜达时,全然不知道何大壮已经跟在自己后面,“刚和谁打电话呢?”
何大壮询问声虽然不大,还是吓了山子一跳,回过头一看是何大壮,山子没说什么,继续向前走着。
“山子,刚才开会时,你问我为什么吸烟,我当时情绪有点激动,不好意思啊。”
山子停下来,反应了一会才淡淡地说道:““我没有生你气。”
见山子还往前走,离食堂越来越远,何大壮喊道:“喂,食堂在这边。”
“我知道。你去吧,我不饿。”心乱如麻的山子此刻只想一个人静静。
何大壮干脆跑到了前面,挡住了山子,耸了耸肩膀说道:“hey man ,what s up?”见山子还一脸苦闷,何大壮拍了拍山字肩膀,大包大揽地说道:“既然你早上都认我当姐了,那我就不能不管。有啥事和姐说,everything is ok!”
山子看着何大壮在自己眼前自问自答,忽然觉得自己在面对她这种没有眼力价儿的傻劲时除了无奈外,感受到更多的是快乐。(何大壮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总是冒冒失失而又单纯快乐。)
山子笑了笑说道:“走吧,咱们去吃饭。”说完转过身子朝食堂走去。
“咦?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刚才不还不饿吗?”何大壮在后面跟了上来。
“我现在看到你,突然间感觉饿了。”山子无奈地答道。
何大壮又跑到前面挡住山子,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颊,眨着眼睛,微笑着说道:“你突然间饿了,是因为我‘秀色可餐’吗?”
“你要‘秀色可餐’看见你我就不饿了。我是看到你那两条健硕的臂膀,让我想起了鸡大腿!”说完山子绕开何大壮就向食堂跑去……
进了食堂,打好饭。山子看到上午和自己一起新来的老师正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同时不知在谈论什么话题,不时的就传来欢笑声。山子看见还有一个靠窗户的空座,就径直走过去坐了下来。刚拿起筷子,何大壮端了满满一餐盘的饭菜,坐在了自己的对面,看了看山子餐盘里那点能数过来的米饭便问道:“你吃猫食啊。”。说完抄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就在俩人低头吃饭时,老张端着餐盘挨着何大壮坐了下来。看着何大壮的饭堆被吃成了断崖式,老张便说道:“欣欣,你怎么吃这么多。”
何大壮抬起头一看是老张,塞满饭的嘴里一边嚼着饭一边含糊地说道:“张大大,你怎么也和我们一起吃?校长不是应该有小灶吗?”
老张放下筷子板着脸,小声地说道:“以后在学校里不许叫我‘大大’,你可以叫我老张或者张校。”
何大壮急忙咽下嘴里的饭,辩解道:“是你先叫我欣欣的,你要是喊我小何老师,我就不会叫你大大了。”
听完何大壮的狡辩,老张拿起筷子摇了摇头,笑呵呵地说道:“就你能钻空子。”
这是山子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老张。听见老张与何大壮的谈话,自己不方便插话,就继续低着头吃饭。
“欣欣,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吸烟?”
“不是欣欣,是小何老师。”何大壮纠正道:“你不是说男女平等吗?”
“男女平等不一定通过吸烟来体现。你还年轻,吸烟毕竟有害身体健康,能不抽最好别抽。还有你吸烟,你爸知道吗?”
“关他什么事!我吸烟他应该高兴啊,他不就盼着我是个男孩吗?”说完何大壮招呼也没打,直接端起餐盘阴着脸走了。
山子和老张一时还没缓过神来。直到看见何大壮走出食堂门后,老张才转过头来对山子说道:“小贾老师,觉得永茂中学怎么样?”
山子被问得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只好含糊地答道:“挺好的。”
老张也感觉自己的问题并没有缓解刚才尴尬的气氛,索性就和山子直说了,“我看欣欣和你走得很近,她的身份估计你也都知道了。”看着老张询问的目光,山子点了点头。
“我问这个并不是需要你替她保密,再说她的身份在永茂也保密不了。我不知道你对她家庭情况了解多少?从她刚才的谈话,你也能感觉出来她和她父亲关系不怎么好。”
老张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帮我和她说一声,以后在学校不准吸烟,让家长和学生看到影响不好。”
“好的,张校。下午我和她说一声。”
山子说完,老张点点头,俩人便都低头吃饭,不再说话。老张坐在自己对面山子总感觉不自然,于是加快了吃饭速度。自己快要吃完时,眼睛瞥到老张已经站起身来。
山子抬起头看见老张的餐盘已经吃光了,便说道:“张校,你这吃的也太快了。”
“多年的习惯了。男人要想帅,吃饭必须快。”老张已经从刚才的叹气恢复到平常笑呵呵地神态。
看着山子被自己逗乐了,老张接着说道:“你的课我听了,很有激情。永茂需要像你这样的年轻老师,好好干!还有下次我再坐你身旁吃饭时,不用紧张,我吃饭,又不吃人。记住,要想工作好,肚子得填饱。”说完老张笑呵呵拍了拍山子肩膀,端起餐盘走了。
布置考场工作在山子他们来之前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下午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在各个考场贴考号,山子和大壮一组。在贴考号时,山子看看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就把老张的话向大壮讲了。“我会吸烟,但是我还没有到非抽不可的地步。”何大壮嘟囔着嘴说。
布置完考场,山子他们就被通知去学校的礼堂开会。到了礼堂,老师们三五一群的坐在一起。山子看见同宿舍的男老师向自己招手,和大壮走过去一看坐在一起的都是今天新来的年轻老师。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天!张校手里怎么拿那么多钱?”山子向主席台看去,只见老张左右两手各提着一大捆钱,悠闲地走上主席台,把钱放好后,拿出剪刀把捆钱的绳子剪开后,一扎一扎地摆在了桌子前面。
“这一扎就是一万吧?”
“对,这得多少钱?”
“这么多钱是给谁的?”
………………
山子旁边新来的老师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主席台上的钱,嘴里不断地发出疑问。
主席台上的杨主任,吹了吹麦克风,在听见音箱有自己的吹气声后便说道:“大家安静,现在我们开会。”
等到所有老师安静下来,看向主席台,杨主任接着说道:“这次会议由两部分构成,第一项由我宣读关于明天招生考试的具体安排,第二项由张校长给上学期及中考表现优异的老师颁发奖金。”
杨主任刚说完,老张就接过话说道:“杨主任,我看咱们还是现把奖金发了吧。你在说话时,我看大伙的眼睛都在向钱看啊。”老张的话把下面的老师们抖逗乐了。
“其实,先发奖金的最主要原因是里面也有我的份儿。”下面又传来了一阵笑声。
在接下来的颁发奖金环节,杨主任逐一宣读名单,老张就按照一人一沓钱的标准给老师们发钱。得奖金的老师喜笑颜开,有的去主席台前领了好几次奖金的老师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下来后就被一些老师起哄要求请客吃饭。
山子他们这群新来的老师,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碰上学校发奖金这件事,而且一发最少是一万,这让这群刚走出校园的大学生羡莫不已。
一大摞钱很快就被分光了,硕大的礼堂虽然只有几十人,在外面听来却像里面举行着全校重大活动一般热闹。老张依旧是眯着眼笑呵呵的看着下面,等着大家稍微安静下来后,他说:“领了奖金高兴不?”
“高兴!”下面传来了几位中年女老师的回答,紧接着又是一片欢笑声。
“坐在后面新来的老师,羡慕吗?”老张说完,坐在前面的老师都转过头去看山子他们这群新来的同事。
山子听到老张这样问道,和旁边几个男老师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大声喊道:“羡慕!”
听到新老师喊声,礼堂里又热闹了起来。老张扶了扶面前的话筒说:“感谢各位老师,在上一学年的辛勤付出,尤其要感谢初三毕业班的全体老师不分白天黑夜,一心扑在中考上的无私奋献。正是由于你们的努力,我们学校的中考成绩才会全市第二,全区第一!正是由于全体同仁的付出我们学校才会在成立三年的时间里每届中考都占据全市排名的前三!”
得到奖金的喜悦,再加上老张激情的讲话,使下面的老师都激动地鼓起掌来。
老张也激动地站了起来,“当初我从公立中学退休后,来到这里当了校长,感谢各位的鼎力相助,让我和永茂中学得以生根发芽。我们没有稳定的编制,我们没有雄厚的财政拨款,我们甚至都没有被那些所谓的主流教育所接受,但是那有能怎样?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经过我们三年的努力拼搏,从第一年求人来读永茂中学,到现在270个名额,1800多人来竞争。社会上说永茂有两个最:学费最贵,报名人最多。此刻我却想说,有你们这群同仁我很幸福,能作为一名永茂人我骄傲!”老张说完向下面鞠了一躬,主席台下的老师更加激动了起来,有几位年轻女老师大声喊道:“老张,我们爱你!”
“知青返城后我就一直当教师,到现在又在永茂当校长。我这辈子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教育中,以前教育是我的职业,而现在教育是我的心血,我的梦,因为我想让永茂一直成为育人的净土。很多人都说,永茂中学是我张瀚文的。其实我想说永茂不是我一个人的永茂,是在座每一个人的永茂。永茂到今年才三岁,但是‘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我希望通过我们所有人的努力,永茂可以辉煌三十年,甚至三百年!”
老张的话让山子热血沸腾,除了佩服老张的个人魅力外,山子更钦佩老张有所担当的“教育梦”。山子看周围的年轻老师有的兴奋得满脸通红,有的在拼命的鼓掌……
接下来杨主任开始安排明天招生考试的具体事项,要求八点必须到校,每名老师穿正装。招生考试分为两部分,上午考语数外三科,下午考特长包括:体育、绘画书法、乐器……
山子听到考特长,就奇怪地问身边的何大壮:“这招生考试难度比中考还大,怎么还考特长?”
何大壮斜过身来小声地说:“老张很反对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所以在创立永茂中学时就把学生特长作为一项入学的硬性标准。”
听了何大壮的解释,山子越发地佩服老张对于教育的看法。是啊,孩子不是考试的机器,他们是充满朝气的生命。他们应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而有了特长,他们人生的喜怒哀乐很大程度上就有了感情寄托。同时,社会的比拼不仅仅体现在学习成绩的好坏,更体现在一个人的综合素质高低。‘三年的教书,一辈子的育人。’山子终于明白了老张所说的好老师的标准。
山子招生考试的工作是与何大壮和另外一对男女老师站在校门口当迎宾,下午和美术组的老师负责绘画书法的特长考试。
坐通勤车回市里的路上,山子听到其他新老师讨论明天招生考试要穿正装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西装。自己平时就不穿西装,完全没与必要为了一个招生考试专门卖一套再说一套西装买下来最少也得几百块钱。一想到花这么多钱,山子脑海里就浮现出省吃俭用的母亲,所以他立刻就把买正装的想法给否定了。
那就只能找熟人借了,寻思了好一会儿忽然记起上次在张傲的房子里看见过西装,但是自己身高要比张傲高出很多,估计他的衣服自己穿着不合身。管他呢,反正自己在呼市又不认识其他的人,“死马当活马医”。于是就给张傲发了一条借西装短信。快要下车时,张傲回了信息,说自己在家,正好自己有一套偏大的西服可以借给他。
下了车,山子就凭着记忆七拐八拐的来到了张傲的住处。上了二楼,一看张傲的屋门开着,就走了进去。
张傲正坐在床边,捧着大碗吃面,见山子走了进来,便站起来说道:“我以为你还得过一会才来呢。你吃没吃,我给你煮点面啊?”
山子中午就没吃多少,加上来张傲家又走了这么远,肚子早就起义了。张傲给自己煮面时,山子无意中看到张傲自己碗中的面只是过加了点葱花,看面的颜色又像是拌了一些酱油、醋之类的。
“师兄,你就吃这个?”山子指着张傲的面碗说。
张傲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面说:“中午吃得太油了,晚上正好减肥了。”山子想起自己上次来到这里已经知道了张傲过得很节俭,这次看到他吃的面确实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一点油水都没有,这不是节俭而更像是虐待自己了。
“师兄你现在一个月工资是多少?”
“你问这干嘛?”张傲一边下着面条一边问。
“我这也上班了嘛,就好奇你工资多少。你不会对我也保密吧?”
“我一月到手四千多一点。”
四千多一点,一个人在呼市生活,完全可以过得很滋润,山子想不明白张傲为什么过得这么节俭。忽然他想起上次和张傲喝酒时,张傲说自己三年后要拿十五万,去换李媛师姐的十万元。一个月四千就是不吃不喝三年之后也才十四万多一点啊。山子在心里算完账,也明白了如此张傲节俭的原因。
“师兄,我中午也吃了挺多肉,我也尝尝你这张氏拌面吧。”张傲看了山子一眼,没有说话。此刻他明白山子问自己工资的深层原因了。
张傲把拌好的面递给山子:“你尝尝,要是不合口味,你就自己再加点酱油和醋。”
山子尝了一口,除了酱油和醋的味道外,根本就没有面的香味,手里的这碗面,只能用来充饥,但是又一想这种吃法的背后是张傲对于自己错误的担当,对失去感情地不舍。想到这山子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吃面时山子忽然觉得张傲挺爷们儿的,一个人省吃俭用,单靠自己,要攒下十五万。拿十五万换十万,在正常人看来都会觉得这是在犯傻,而山子觉得这个“犯傻”却是值得钦佩。
吃完面,山子试了试西服,稍微有些小,但是还算合身。张傲开玩笑说:“别看你比我高将近十厘米,可是咱这也算身高。”说完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罗锅。
离开张傲家时,山子说道:“师兄,不管怎么说我这也工作了。十五万元也不是小数,你别一个人硬抗。”
张傲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拍了拍山子的肩膀……
回来的路上,山子右手的食指勾住西服衣架的挂钩,让张傲的西服自然的搭在自己的肩和后背上,慢悠悠地走着。天已经要黑了下来,路灯和街边店铺里的灯也都相继地亮了起来。
山子的前面是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年轻妈妈,自行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
“妈妈,自行车都坏了,你让我自己下来走吧。”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道。
山子低头一看,原来是自行车的后车带扎了。
“宝宝,你还小。让你自己走妈妈也不放心啊。”
小女孩双脚之前还在自行车上来回的摇晃,听了妈妈的话,忽然停止了下来,她一本正经地说:“妈妈,丫丫都5岁了,都长大了。”
听了女儿的话,妈妈爽朗的笑了,“丫丫是长大了,但是妈妈还是舍不得让丫丫走着啊。”
“妈妈,这台自行车总是坏,那等我再长大一点,我买辆大汽车接着你好不好?”
“好啊,丫丫最心疼妈妈了。”年轻妈妈一脸幸福地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
山子看到这一幕,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也天真地许给了母亲很多愿望——
“妈妈等我长大,我帮你扛玉米。”
“妈妈等我长大,我也背着你去医院看病。”
“妈妈等我长大,我给你包一大锅的饺子让你吃。”
“妈妈等我长大,………”
山子眼里泛起了泪花,母亲这时一个人在做什么?山子拿起电话深吸了两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母亲在电话里听出是儿子的声音,一下子高兴了起来,说话声音都不自觉地变大了“山子,你培训怎么样啊?”
“都挺顺利的。今天是报道的第一天。”
山子刚说完,母亲就马上关切地问:“住的怎么样?吃的好不好?”
“住的宿舍是四人一间,还能洗澡。吃得更好,顿顿有鱼有肉,今天晚上吃的是红烧肉,我都撑着了。”说完山子哈哈地笑了起来。
“哦,那就好。工作了可不能像在学校时那么毛毛躁躁的了……”
等到母亲唠叨完,山子问:“妈,你晚上吃的啥?”
“我吃的菜干粮。”
菜干粮是用发酵好的玉米面或者高粱面,连同切碎的白菜一起贴到锅边,最后蒸熟。吃的时候,由于干粮面糙所以下咽的时候会感觉拉嗓子,又由于面硬不好消化又容易引起胃疼。所以母亲刚说完菜干粮,山子的嗓子和胃里立刻感觉到了不舒服。
母亲听到山子在电话里的沉默,急忙解释道:“你老婶看养生节目说,多吃粗粮对身体好。”
“妈,我这也上班开始赚钱了,你就别省吃俭用了。等我月底开工资,我就把钱给你打回去。”
“不用,不用,家里有钱。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自己留着用吧。”
母亲地拒绝让山子不知道怎么说了,倒是母亲在电话里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昨天还对着你爸的相片说:‘咱儿子争气。’说实话,我现在特别知足,就是你一分钱不挣,妈都高兴。用村里人的话说,我儿子吃的是皇粮!”
挂了电话,惭愧、内疚、失落……诸多情绪,充斥着山子的内心。考公务员的假戏真做,推着自己走到了今天,只要一想到母亲,自己内心就极其矛盾,不想欺骗自己最亲近的人,但又没有勇气坦白一切。
此刻站在师院后面这条熟悉的街上,山子忽然觉得很陌生。看着街边的饭店里人们端着酒杯说笑着,看着身旁低着头忙着赶路行人,看着一个流浪者斜倚在墙角旁。山子有种置身事外的迷茫。他不知道那些喝酒的人心里在高兴还是在悲伤,他不知道忙着赶路的人们去往何方,他也不知道那个流浪者怎么会离开家乡……此时,他站在十字路口迷路了……
山子低着头不知不觉地走回了师院。抬起头看看使用熟悉的一切,山子又低着头向思贤山走去。
来到山上,将张傲的西服挂在一枝枯树枝上,山子又一次躺在这块熟悉的青石板上。看着青石板空出那一块,山子想到了和远在红山的小梦,此刻心爱的人已不能像往常一样陪在自己身旁。看着这朦胧夜色,山子又想到了自己得知处分结果那天,自己也是在这一直待到晚上,临下山时因为和母亲通了电话,还流下泪来……
“当……当……当……”山顶上老师傅又敲响了上课钟声,远处沸腾师院没过多久就安静了很多。山子从青石板上站了起来,看着远方的万家灯火,和天上挂着的一弯残月,听着身旁草丛里传来的虫叫声,山子闭上了眼,想到四年前自己带着母亲的期望,书生意气来到了师院。却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一次毕业演出,使自己政审失败,与公务员擦肩而过,而自己的母亲至今都还蒙在鼓里。此刻自己感觉特别的无助和孤独,想回家,哪怕回家住一晚,哪怕只是站在院子外面看看自家的老屋,看看母亲在屋里屋外忙碌的身影,自己也会得到莫大的安慰,可是再一想,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回去呢?
站了好一会儿,山子的情绪终于稳定了许多。看了看眼前的一切,又想了想自己的遭遇,山子拿出手机,不禁在空间里写下道:
《思乡杂感》
千家华灯照异客,
初月方弯勾冷魂。
登山归路一心系,
临泉相映两孤身。
空惆怅,徒劳神。
四载羁旅,三更梦残,
怎堪闻。
夜息蛩鸣时节换,
杜鹃归去断客心。
轻狂离家时,
豪气刹斗辰。
可叹此身无一计,
减了光阴,增了华发,
空有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