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丞相魏征出班,有要事禀奏,圣上起身,请老相国奏言。
好一个“请”字,令人生敬。华夏史上,李世民乃一真真的开明帝君。自他登基后,对那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东征西战的功臣们。除却封与高官、奉以厚禄、赠与田地之外。更建造了凌烟阁,将众功臣塑像阁中,彰表各人功绩之余,供后世瞻仰怀念。后世落第文人李贺曾不无嫉妒的写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因凌烟阁中二十四位功臣中,竟有二十人为武将,其余四人文武兼备。故而李贺嗟叹,读书人王、侯无望。登上皇位的李世民,对那些曾与自己出生入死的老臣,不但重用,且十分尊重。魏征本为丞相,也是师兄,故而太宗加了一个‘请’字。
站于龙台的李世民起身,只听躬立的丞相言道:
“中枢院接得剑南道连续奏报,昨年蜀地大旱,然有赖于早年李冰所建楗梶堰,蜀地方保丰收,库粮也如期纳缴入库。而今年则是雨水涝灾,因堰渠失修,无数良田毁没。眼见得百姓受灾,无有收成,故剑南道衙连续奏报,请朝廷定夺。”
圣上闻听言道:“如此灾情,老相国缘何迟迟未奏?”
丞相连忙回应道:“一乃圣上国事繁忙,前些日至东都未回。二为臣下须得一番询问察访,心中有数,方敢禀奏。”
时朝廷中众多大臣为李世民倚重之人,尤其是长生无忌、房玄龄、魏征、林岚枫几位丞相,皇上更是看重。闻魏相言说,知他已必有治理之策。此等稳慎大臣,无有解决办法,他不会轻言禀奏。闻相国所言,圣上笑道:
“魏相必有应对之策,你且言来。”
只听丞相回道:“想夕年刘备入主巴蜀,丞相诸葛继李冰之后,再次兴修水利,终在蜀地平原打造出兆亿良田。平原气候温和,出产丰富,胜过江南,世人称之为天府之国。蜀地良田,仰仗的是水利灌溉。蜀汉之后历代官府,脚痛医脚、手痛医手,无有谁再次兴修堰渠。几百年来,致使蜀地良田减少、土地荒芜。大唐开国,农耕为国策,蜀地兆亿良田,乃我国之根本。依为臣之见,朝廷当速拨库银兴修水利,开垦良田,以保蜀地粮仓,恢复至蜀汉盛时。”言毕,魏相呈上剑南道奏报,请圣上御览。
太宗接过奏报,置于龙案,转身对众大臣言道:
“今早朝至此,众爱卿退下,魏、林二相留步,我等叙言。”
待众文武退去后,圣上言道:
“我大唐欲保万年基业,农耕乃本。巴蜀为朝廷宝地,尤其是那蜀地平原,更是宝盆。今值国库盈满,正当兴修水利之时。朕之意在剑南道设水司衙,先拨库银十万两,责成水司衙兴修堰渠,开荒垦田。巴蜀江河众多,朕早有在剑南道设立水司衙之意,二相意下如何?”
魏征言道:“臣下这些日子已与林相商议,如今天下稳定,蜀地平原兆亿良田正值开发时,剑南道设水司衙再好不过。衙府除却管理剑南道江河,水灾、水情外。这建堰渠,开荒垦田由水司衙司管,自是必然。经年之后,蜀地平原不仅为我大唐粮仓,且是大唐后方根基。此等大事,还当由圣上定夺。”
背手踱步沉思后的高宗抬头言道:
“蜀地良田开发,乃我大唐根本,二相所想,正合朕意。只是这水司衙主官,当派贤能之人。朝中官员,二相看派谁个任水司衙‘水督’之职合适?”
右相林岚枫闻言,躬身奏道:“启禀陛下,若剑南道设水司衙,衙府为朝廷派出机构。水司衙掌管江河、水情,若遇洪灾、地震,它可调动军队。再则开荒垦田,乃为大事,‘水督’与‘道台’平级。依臣下之见,非李淳风莫属。”
“林相你直说无妨”。太宗笑道!
“李淳风在蜀地习学多年,他熟知巴蜀山川、地理、民风,此为一。百丈山中弟子,近年入朝者众多,无一庸才。李淳风为袁天罡高足,他博众家之学,天文、地理学为他之长,道、儒、历算更是无人能及。近年从建观天台始,他即在研修“风”学。欲找寻风之规律,造福于民。今正建昭陵,圣上已知他风水学能力。李淳风乃学问之人,研修学问须得常在民间。此等人物老臣觉得不应困其于朝,派他外放,方为量才使用,此为二。那袁天罡虽处山野,朝中事他尽知,且能预测未来。说不定圣上今决定在蜀地建堰渠,施良田开垦,他早已测到。蜀中地形尽在他脑子里,何处建堰,怎生修渠,他自知晓。李淳风上任水司衙,他且能不闻不问?袁天罡虽然未曾入朝,他这些年所做之事都是有益国、民,此为三也。臣下多言,还请圣上定夺。”
那李世民正用心听林岚枫言说,忽见他嘎然而止,一愣神后大笑起来:“你们这些老滑头,知言多必杂,故把话语留与朕言说。也罢!朕今尊袁天师为我大唐恩人。国之恩者,虽未入朝为官,然他心中牵挂着黎民百姓,天下苍生。朕心所急,即是他之所想。好!好!好!就依二相所议,也是朕之本意。令李淳风钦差,天师定然相助。诸事二相安排便是!”
二相躬身言道:“圣上裁夺,臣下二人即去办理。”
高宗笑道:“大事不宜迟,那就召李淳风明日未时来宫中见朕吧!”
二相躬辞。
次日午时刚至,李淳风骑快马从昭陵赶回。因圣上召见,自己跑得一身大汗,稍作冲洗,即坐轿去至皇宫。
宫中朝房,王公公已在等候。只听王公公言道:
“圣上在太极殿召见。”
淳风急步前往。
太极殿中,见得圣上安坐案前,正翻览奏章。
李淳风跪拜于地,山呼万岁!
圣上笑言:“爱卿平身吧!今日就我君臣二人,权当昔日在秦王府对坐论学,勿须拘礼!坐下说话!”
见圣上和蔼,淳风顿感轻松:
“谢圣上赐坐。”
“别酸了,坐下吧!”
小心落座后,圣上问道:
“不知我那昭陵何时能竣工?”
淳风起身:“回圣上,昭陵已于数日前封金门,现正建外廊道,安放石俑,三年内定然竣工。”
“卿乃劳苦功高之人,坐下说话吧!朕闻说近年你常抽闲暇,研修一些世人不解之学问,都有哪些,且说与朕听听。”
“圣上相问,臣下惶恐,还请圣上言明,言方有序。”淳风答言。
略作沉思的太宗言道:
“闻听爱卿欲撰历书,就说说历书吧!”
淳风回道:“臣近年细研了我大唐所用《大业历》和《戊寅元历》,发现其中误处极多、润日极多、润月极多、常致世人无以适从,故欲重新编撰历书。先父有此心愿,胞弟李淳水也有此愿望。在青云观习学时,先生之观星楼中已早在做此事,且已录记多年。先生道言,要录记一轮回年。即六十年中,每日太阳、月亮、星辰、大地轮回之状况,将其祥细录记。六十年满,方得确准。今我朝在紫金山建成了观天台,落成之日,臣曾上疏朝廷,让胞弟淳水留任。圣上圣明,满足了臣愿。观天台与观星楼相距千余里,臣让淳水去了百丈山习学。如今已找得两地时差,且能以此推算出各地时间差异。今已测得,我大唐东西时差竟有两个时辰,此还得前往各地确认。时臣下置身朝廷,它年得闲游历考证后,历书可成。”
李世民本就一道学者,闻李淳风简短言说,他自知这历书的编纂非几年能成,即道:
“爱卿之愿,乃功德之事,朕自解得。此编纂历书之事,就有劳爱卿。记得当年回朝时,你曾言说修改、校正前朝诸算经,不知可否有为?”
“回禀圣上。自臣下至青云观习学了前朝诸葛《孔明算》,及先生《乾坤数算》后,方知前朝诸算经既有著书人误处,更有传记之误。为还其本来面目,臣起了校改之意。朝中太史局书库,乃前朝遗留,无有损毁。臣在库中,搜齐了十部算经。先生所著乾坤数算,实则是许多例题在不知觉中,修正了前朝‘算经’。算经十部,乃我华夏瑰宝,怎忍胡乱纂改。臣之心愿,就是将己搜齐之算经一一校正,再传后世。臣今已抽闲,将《九章》、《海岛》、《五经》校正完毕,且交与了编修院,作为天下授教之材。”
“哦!朕知汉至大隋,这《十部算经》历经乱世,面目全非,爱卿之愿原是要将其校正注释。观今之大唐,恐只有袁老天师与卿可为。朕今托你,定当将其完成,还其本来面目,以告先贤在天之灵。尔已校正三部,如此大事,朕怎一点不知?这房老相国,怎不告朕一声?”
淳风起声笑道:“岳父是想待臣下一并完成时方上奏,此时奏报有邀功之嫌,定然引来非议,故不作为。”
圣上闻言笑道:“这些老滑头,做事总是那么谨慎,不彰显不居功,大唐忠臣也!那另有《周髀》、《张丘建》、《孙子算》、《缉古》、《缀术》、《五朝》、《夏侯阳》七算经爱卿何日能完成?”
“回禀圣上,之前三算误处较少,故而校正极易。后七算就不那么容易,除却误错外,也还高深。如先贤祖冲之《缀术》就极高深,他之圆周率之计算已至小数七位,今世无有几人解得。臣须习学他之《边异记》等作,方能再次印证式算之确准。此等演算极耗时日,必得在清静之处,假以时日,无有三、五年,实难完成。”
“哦!听爱卿所言,这些算经必得假以时日校正。秦至今近千年,我道家人创研颇多。此等算经,乃我华夏之瑰宝,切不能让其误传、失传。李爱卿你日后可常住民间,习学校正。”
李淳风再次躬谢圣恩,言道:
“算经校正,绝非臣下一人之力能完成,先生在百丈山中,也在做此事。按老人家之说,就是‘断代之误’,皆因乱世造成。无奈青云观中书典不齐,倘若圣上能恩准,将太史局书库中,臣下寻得之书典,带回山中,让先生助臣岂不更快一些?这些书典,时间上久远一些,失真处也就少得多。”
圣上笑道:“如此甚好,朕会告知林相,让他办理。袁天师虽未入朝为官,然他事事为国、为民、为朕着想。百姓称之为‘活神仙’,朕也尊他为‘活神仙’。此等小事,朕怎会不允。”
圣上言毕,只见李淳风咚的一声跪于地上,且叩头一响,口道:
“谢主隆恩。”
圣上一愣神:“难不成几卷书就把你乐成这样?”
李淳风言道:“非也!圣上赐书,定然当谢。圣上金口玉牙,赐恩师‘活神仙’封号,作为弟子,自当代谢。”
闻言的圣上哈哈笑道:“好你个狡猾的李淳风,朕既开口,绝不食言,‘活神仙’封号,袁天师当之无愧。朕今晚书就,你隔日回山代朕授封吧!”
待李淳风落坐后,圣上又问道:
“朕闻听爱卿在研修风之学问,可有收获?”
“确有此事,微臣不敢隐言。”
“你倒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