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皇城东门。太医院大门外,两名带刀护卫肃立两旁,门外一身着三品官服,年近六旬之人,徘徊中时不时向街口张望着。此老者乃时任太医院主官,职为太常卿的三品正官‘刘敬熙’刘大人。午时未至,正在衙内公干的刘大人,就闻林岚枫大人在宫中传出话来。道是百丈山颜庆来、蔡继入朝面圣,立时会至太医院上任,要刘大人好生安顿。
幼时习学道医,隋朝末期就入朝为医的刘闻定。对神农、药王门的孙思邈、袁天罡崇拜至极。近年又闻得名满天下的青云观医馆、药坊中出了妙手颜庆来、药神蔡继二人。今忽闻二人至太医院任职,直是喜出望外,连忙亲至大门迎候。
徘徊等候中的刘闻定,幼年时即由父母送至鹤鸣山的鹤仙观习学道医。三十五岁那年,被选入宫中做了太医,专为皇室治病。宫廷深院,太医虽受人尊重,然宫中有极严的规矩。走路小心,说话轻声,皇室人患病治疗中,太医被呵斥、责骂也是常事。倘若未能治愈疾病,轻则杖责,重则毙命。好不容易熬至隋灭唐兴,年近五十岁的刘敬熙,己成为太医院中顶尖之人。然多年的心惊胆战,小心从事,致使他医技平平,常感不能胜任。隋灭,京城过渡大唐,皇宫自被接管。近知天命年的刘敬熙,只盼早日告老还家,课授儿孙。不曾想,接管皇宫的唐军首领竟是同道中人林岚枫。二人年岁相近,早年就曾相识。岚枫大人主管宫内事务,请敬熙留下,道是来日会一展身手。听故友相劝,敬熙留下。林大人不知何时何处习得高深医技,授技于敬熙的同时,还将其扶上了太医院主官之位。如今的太医院,再不是隋时太医馆,它管理着天下医术、药技。医技猛进的刘敬熙,如今有林相关照,再无夕日那些悲观小心。
今闻圣上请来百丈山高人,刘敬熙自是惊喜。近年受林大人授教,自已医技提升不少,再来高人相助,还想甚退隐。此时的刘大人,只想百尺求进,它年成为医家高人。
未牌时分,街口处行来一宫中车驾,直至太医院大门旁停下,刘大人迎上前去。从车上跳下来俩四十余岁,身着道装的男子。二人一高一矮,高者精瘦,矮者壮实,两人身上均有一股儒雅之气。迎上前的刘大人未等车官引荐,急切问道:
“想必二尊驾定是百丈山颜庆来、蔡继?在下刘敬熙恭候多时。”说话间抱拳施礼。
刘大人此言说举动,令颜庆来、蔡继二人惶惶不安。顶头上司门首相迎,二人竟有些吃惊,连忙单腿跪地,口称属下拜见大人。
这下倒使刘大人傻了眼,自己对青云观医术仰慕已久,对颜、蔡二人的到来如久旱逢甘露。日后的太医院面貌一新,自己不知轻松多少,靠的就是此二人。本就一番至诚,却忘记了自己身着官服,弄得二人下跪。心急间,连忙将二人拉起,口道:
“二贤见谅,老夫见你二人,心中高兴,有如老友见面,故有失态。日后均为同僚,相互提携方是,二贤勿须多礼!”
二人起身,再次施礼道:
“属下颜庆来、蔡继拜见大人,大人亲迎,令属下惶恐。”
“哎呀,什么属下、惶恐!妙手、药仙之名敬熙早已闻得,今日入朝,乃朝廷之幸,天下之福!你二人技艺,当奉献天下,怎能蛰伏于百丈山中,太医院方为你二人用武之地。此处不是说话之处,我等入内,从容诉说。”刘大人一边说话,一边拉着二人之手,同入太医院。
大唐贞观初始,太医院一改了前朝规制,‘太医院’成为统管天下医学、医技、药学、药技、医疗、医馆之行政机构。至此后,历朝代一直沿用。今人看到,明、清时太医院也是如此。而宫廷中的‘太医馆’,则是专为皇室人员,及权臣们治病之场所。院、馆一字之别,常令后世人混淆。
在贞观新政下,青云山弟子入主太医院,使中医医学、药学进入了一个全新时代。中华医、药学这一瑰宝得以长足的发展,它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
大唐医、药业的发展,影响世界。东南亚诸国,如倭国、(今日本)高句丽、(今朝鲜)等等小国,他们源源不断地派出使者。在臣服大唐的前提下,前往大唐习学医技、药技、汉文字、汉文化以及冶炼、制造等诸多技艺。此后历朝代,也是如此。今日本、韩国在向联合国申报汉文字、中医、中药世界文化遗产,此纯属不讲道理。中医、中药以及中成药、汉文字,它们之根均在我大中华。
医家这一流派,从道中繁衍而生,经年磨合,在贞观新政下,终成为华夏文化之正统。青云观道家习医弟子们,之后陆续入朝,正应了袁天罡之预测,朝廷方为广阔天地,医学、药学在太医院中得以更系统的研究,得以了长足发展。
许望亭、赵兴远二人去了编修院就任,自有房相安顿。二人怎生成为主考官,今暂不表。
话说李淳风与裴庆,送走四位师兄后,方叫淳水、李过收拾行李,准备一同前往太史局应到。裴庆对师弟问道:
“缘何四位师兄都是就任,我等是应到。”
淳风笑言:“师兄也许不知,太史局属内府省所辖,乃朝廷最大机构,归林相直管。你没见,我等未进宫时,圣上就令拟好了圣旨,定是今日早早退朝所为。委你‘务司’之职,你可知是干什么?”
“干什么?”裴庆急问?
“定是司管太史局各司、坊总银两帐务。你这四品官担子不轻,林大人必得亲自与你交待。丞相面前,自是听差应到了。师弟我原就有职,今回朝当差,也是应到。”
裴庆眼睛一瞪:
“哇!这权大了去了。”
“不但权大,衙门也大。手下书办、务管也多,你就好生为官吧!想必林大人正在安排你之衙门。”淳风言毕,又转身对淳水道:
“三弟,二哥有喜事告知予你,可想听?”
“啥喜事,二哥快讲。”淳水忙问,连过儿也住了手倾听。
“圣上授你七品从知,如今你是天下少有的皇上亲赐七品官员,出门可坐轿了。”
二哥言说之态似乎有些不经意,令淳水将信将疑,当即言道:
“二哥你莫拿三弟开涮,哪有此等好事。”
一旁裴庆正色道:
“没蒙你,是真的!今日圣上召见,封你七品从知,我也在场。”即将经过叙说了一番。
如此一说,淳水方才相信,但因激动,竟有些手足无措。
淳风笑道:“你年轻为官,当感圣恩,也感念父母在天之灵。当年父亲三十余岁时,也仅做了个七品县令。今圣研修道学颇深,他知父亲之声名,故尔格外施恩。未封你八品、九品,张口就给你封了七品。京官高一级,且是圣上亲口封授,三弟你好运道,好自为之吧。”
听二哥一番话后,淳水抱拳,躬对上苍:
“淳水感谢圣恩,感谢父母,也感谢众位兄长。来日我定努力,不负众望!”
“好!这才是我家好兄弟!”淳风笑道。
调皮的过儿在一旁言道:
“连三叔都做了官,可怜过儿什么事都没有。”
“你个小捣蛋,小小年岁,就想做官。给你官做,你能做啥?跟着二叔,好生习学,每日完成我规定之学,它年必能做官。圣上说了,让你好生习学,来年科考。”
“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难不成还骗你?科考不易,就你今之学,通过县试,绝没问题。但日后还会有道试、京试。努力吧!二叔助你深习,四年后参加京试。倘若高中,定比三叔今日官还大,至少六品。”
听二叔之言,过儿道:“有二叔三叔授教,过儿一定努力,绝不给李家人丢脸。”
正值几人说话间,店东匆匆而至,道是宫中有车驾来接。
店东身后一身着六品官服之人闪出,移步入室,对淳风施礼言道:
“想必此位就是新任观天监李淳风大人?”
淳风还礼。“正是”。
“下官‘欧阳焕’,太史局知事官,今奉丞相林大人之命,前来迎接李大人、裴大人回衙。请二位大人收拾,与下官同行。”
淳风为欧阳焕引见了裴庆、淳水后言道:
“我等正当收拾妥当,欲步行而去,怎劳烦知事官相迎。”
“不劳烦。李、裴二大人新任,自当迎接。林大人在宫中传出话来,他一个时辰后即回。我等书办已安排好观天院府衙、以及李、裴二位大人府第,请大人随下官而行。”
长约五六里的皇城西街,尽皆太史局各院、司、坊府衙。靠西面一大门内有一高大房屋,显然是近年所建。琉璃盖顶,也还气魄。但与大街对面的皇城内数座宫殿陪衬,它还是显得不起眼。大门石柱上挂有一木牌,上书‘观天院’三字。门首有两名军士守卫。车驾直驶进门内,然后转入后院。
宽大的后院中,在知事官安排下,几名杂役帮助提取行囊,带淳水、李过入室。知事官言道:
“日后此院落即是二位大人宅第,院内人等均归大人们使唤。”
淳风、裴庆下车后,在大院中行走一圈。转身仰观方才进门时之高大房屋,原来它竟是一座三层高楼,建造也精致。淳风叫着知事官问道:
“这观天院时下有多少人公干?”
知事官疑惑中回答道:
“想必是大人还不知晓,实则下官也不十分清楚,不过总得有二、三百人吧!有不少人常年在外公干,也有短时外出公干,三、五月方回者。在楼内公干者,平时也就百十来号。下官在观天院任职三年,至今都叫不出许多人名姓。但我知晓,楼内公干之人至低也是七品官阶,最高者为三品。右相林大人常至院中,召唤人等议事。我等书办、杂役、知事,未经卫士允准,不得入楼。”
听欧阳焕言说,淳风心中明白了几分,原来这观天院还是朝廷秘密场所。只见知事官又指着周边众多房舍道:
“那些房舍,都归观天院所辖,此楼众人称之为‘观天楼’。方才林大人身旁书办支会下官时,也未详言。下官冒昧,不知李大人入京,官授几品?”
淳风不便作答,一旁裴庆言道:
“三品上督。”
裴庆话一出口,欧阳焕拱手,连连作揖:
“二位大人见谅,下官失礼。”
淳风扑哧一笑:
“何为失礼?三品、四品,均为同僚,日后欧阳兄就与我二人兄弟相称吧。”
“岂敢,岂敢!朝堂之中,怎敢坏了纲常礼数。大人请随下官去公事房吧,想必林大人快到了。”
在门官引领下,淳风、裴庆上至三楼。厅堂内靠窗处,林岚枫大人正翻看着几幅绢图。原来老相国已先至。二人连忙上前施礼。
林大人已年近六十,虽没李淳风高大,然也算魁梧之人。不用细观,尽管他身着素服,举止安祥,然体内透出之不严自威之气,则令人生畏生敬。李淳风、裴庆二人都知,此等骨相、气质之人,必是人中龙凤,绝非凡俗可比!
早年在秦王府时,淳风见过林大人刀剑之术,极是佩服。在青云观,先生授教轻猿功,从俨师兄演练太极剑时,李淳风就觉似曾相识。后忽然想起,林大人所使招数与青云观招数相同,那时就觉得林岚枫与百丈山定有渊源。
林大人起身,拉着二人之手笑道:
“圣上今对你几人之封授,想必还满意吧?”
二人忙道:
“圣上隆恩,令我等吃惊,也令我师兄弟喜出望外。”
侍从送上茶水后退出,三人落坐,林大人言道:
“今日早朝时,王公公转呈了监召院名帖。圣上御览后,满心高兴,早早退朝,让老夫同房相至回春阁议事。近两个时辰都是言说青云观。王公公昨年从青云观返回,将其见闻用了半天时间禀奏圣上,今圣对你等山中之事自然知晓。圣上言说,袁天罡乃当世第一高人,朕与他数度相交,佩服不已。虽处深山,前朝后世,他无有不知。我这朝中之事,他亦尽然知晓。请其入朝,被他坚辞。朕知他清高,不愿卷入这宫廷纷争。在百丈山播道办学,他是在帮朕之忙,且是帮的大忙。日后朝中若有大事,还得请其相助,他定不会推诿。今叫二相至此,且看袁天师举荐之人,他等定是人中贤才,看怎生使用。”
林大人喝茶后续道:
“你李淳风自不待言,早年在圣上身旁时就受器重,将你破格提拔,也是必然。唐兴隋灭早成大局时,你毅然辞职,去了青云观,走后圣上还曾赞誉一番。天师门下,经年深造,想必定大有成就。圣上乃道中之人,你近年名声大噪,他岂有不知之理。我与房相知他对你之安顿已心中有数,故不多言。当圣上问及许望亭、赵兴远如何安排时。房相道言:‘袁天师办儒学院经年,此二人为学馆授教,必然是道、儒之学识一流。如今科考恢复,中书省下辖中书院、编修院官员中人才极缺。二人当去二院,来日必为主考。’圣上大笑,正合吾意。调头又问老朽,我只好言道。这裴庆绰号‘神算子’,太史局库银支出巨大,正缺一总管之人。用此人任‘务司’再适合不过。颜庆来、蔡继,一为妙手,一为药神,朝廷统管天下医、药,二人今入太医院,正当值时。皇上指着我二人笑骂道:‘两个‘老滑头’。就按你二人之意,均官授四品吧!’此言一出我与房相均感吃惊。然一细想,袁天师门生,自与别人不同。你李淳风原将仕郎乃武官六品之职,今之‘上督’为三品文官,。‘观天监’之官职名,定是圣上临时想出。朝中官员无此职名,想必其中另有原由,称‘观天监’自是让你至观天院任职。观天院现今仅一名三品官员,名‘司马骏’,今外出不在朝。他乃道家鹤仙观‘鹤鸣松’道兄之弟子。与太医院主官刘敬熙同门。你至观天院是第二位三品官,与他齐名。”
老相国一口气的言说,竟似对老朋友闲聊一般,无有一丝官架子,令李淳风二人心生尊崇。
谢过大人后,淳风心道:‘圣上封我三品之职自是厚爱,这其中定与先生有关。圣上与先生到底交情多深,我尚不知。观天院今仅自己与司马骏为三品,但均非主官,这主官自是林相。由此可见,观天院定是内府省重地。’正自思虑,只听林相在问:
“你二人可知这‘观天院’是何衙门?”
二人忙问:
“是何衙门?”
大人笑道:
“此院似衙门,又不是衙门,但属我内府省较大场所。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江河流域、世间研创、铸、制技艺名目繁多,均属此院管辖。此楼中‘门’‘堂’就有近百。”随即指着厅旁一大屋,门上挂有一木牌,上书‘务司堂’。对裴庆笑道:
“此屋宽大,配有书办数名,归裴大人管辖。太史局中,各司坊铸造、制作、耗库银许多。这些库银须分毫不差,日后就由你裴大人监管。你今上任,明日即有书办陪同,先去各司、坊视察。”
裴庆连忙躬立回话:
“属下明白,晚辈定不负圣恩,尽力而为!”
林大人又叫住淳风:
“今日圣上已为你这上督大人安排钦差,你先观此图。”
淳风一下明白,上午圣上曾问自己能否造出似观星楼那样的观天台,自己曾言尽力。原来绢图已绘制完毕。
翻展细观中,李淳风有些吃惊。数帧绢图,精致之极,且有先生绘制风格。然数帧绢图分明是林大人绘制,这老相国定与先生渊源深厚。大人不言,也不便多问。观天台图中,观天、望地、测风、测洪灾、测地震场所,一应俱全。只是未标注仪、镜、窥尺、杆等室内外物件。身旁林大人言道:
“老朽花却一年时日,方绘制成此图,只等你李淳风回朝,配以仪、镜等物,想必你行。”
淳风笑答:
“晚生尽力吧!”
林大人又道:
“此观天台选址在扬子江畔紫金山上,是你师袁天师选址。司马骏已于月前前往筹备,你可择日带上你胞弟与家侄出行。老夫会为你安排书办、知事、军士同往。”
见时日已晚,林大人又对裴庆言道:
“务司官除却太史局收支由你监管外,还有一责。”
裴庆躬身:
“大人请训示。”
“今李淳风献与圣上《术算》一书,想必你等均习算烂熟。老夫知晓,袁天师是研修前人诸算经后,再熟用了《孔明算》,编著了《乾坤数算》。此术算为《乾坤数算》前半部,山中弟子均已习演。你今入朝,定将术算加、减、乘、除之法尽快授教各司、坊‘务管’,以免他等误处太多。”
裴庆应道:
“属下照办,半年内当让务管们习会。大人似乎对青云观十分熟悉?”
林大人一脸严肃:
“老夫朝中事务繁多,哪管你观中之事。此为袁天师前年入京,闲聊中闻得。李淳风与你,明日可先去太史局各司、坊巡视,尽早熟悉事务,此几日自有知事陪同。李淳风你识得观天院、太史局后,即可择日启程。今时日已晚,你二人早些安顿,退下吧!”
见大人忽然一脸严肃的说道,二人略显紧张,施礼告退。下至楼底,淳风窃笑,对师兄道:
“方才林相是有意提醒我二人,入得朝堂,须懂礼数,守规矩。师兄你放心吧,林大人乃一和蔼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