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早寅时,正当袁天罡晨练打坐时,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并伴着一阵雷鸣。雨声渐小,出门洗漱,欲早早用饭。想必这秋雨下后定是晴日,今日欲去蟆颐山一游。
辰时时分,雨声渐停,天罡踱出房门,店东张财凑上前言道:
“客官昨日想必玩得高兴,待回儿雨停,你可去城楼上观那江上彩虹,十分好看。”
“店东怎知江上会有彩虹?”
“我乃本地人,在此开店已有年头。近年只要是雨后天晴,琉璃江上必出彩虹。城内之人,常登楼观望,今日必出现。”言毕,店东转身忙去。
袁天罡十七八岁时,师父就授其望气,最初就是观望彩虹。虹之气,起于地。那些色彩,乃是光之折射。常人观虹,都一个样,而道家人观它时,则似医家为病者号脉。从患者脉象中,找出他之病因。问脉时,不是用耳在听,而是用心在闻。望气学等同医理,欲成为真正的望气者,需得年头修为,方能从五彩中寻得其精气。
晨练功,日诊治,晚观天、望气,数年修炼,袁天罡已成为一代望气大师。今闻店东言说雨后必见的彩虹,定有来由,自要观望一番。
不时雨停,袁天罡大步流星,往城楼奔去。
这彩虹必是灵气,既起于对面山头,定与美女穴有关,不知今日有幸观得否?边走边想中,上得城楼。
放眼望去,啊!对面美女山上,正有一股灵气,在凝聚中升起。此时场景,还只有袁天罡这专司望气学之人能观得。
半柱香时,一道五彩缤纷的彩虹,在湛蓝的江上天空,完全形成。美女山上升起的彩虹,另一端落脚至小青山脉南面一座山头,顺架于琉璃江上。那五彩缤纷的虹,高悬于琉璃江上、小青山头,引得城楼上下多人驻足观望。雨过天晴,江水清澈,飞起的彩虹倒映江水之中。天、水对映,天上是虹、水中有虹,呈现之景十分壮观,观望人群中发出阵阵赞叹!
在观望的人群中,谁个知晓,有一望气大师在此。
今日之彩虹,它正是地底灵气升起,飞向下游山头。那山之中,定有灵物吸之,此等场景,自然躲不过一代望气大师之法眼。彩虹落脚处,是甚灵物在吸纳灵气?观得吃惊的袁天罡心道:‘我今日必得追踪而去,将其觅得’。
袁天罡转身,对身旁一老者施礼问道:
“请问老丈,那下游与彩虹连接之处是甚地方?”
老者还礼道:“你说的是旺家山吧!也叫大旺山,老汉我也没去过。因住这城边,知那大旺山有十来户人居住。山中之人,常来城中卖柴、卖菜,偶尔识得,故知它处名大旺山。”
“若去大旺山,可曾方便?”天罡再次施礼。
“怎生不方便,去至江边,雇一船只,只消一个多时辰即到。大旺山应就在江边。”
谢过老丈,袁天罡转身再次观望着江上彩虹。
半个时辰后,彩虹散去,天罡辞别老丈。回至客栈。
告知店东,今晚不回,但房资照付。请代为照管房中物品,店东自是应承,肩挎搭裢的袁天罡辞别离店。
时值仲秋,早上一场秋雨后,天气晴朗。琉璃江上往日汹涌洪水早已退却,江水清澈透明。琉璃江仿佛一面硕大的镜子,静静的躺在平原上。清澈的江水下,欢快嬉戏的游鱼随处可见。江水中,南飞的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飞翔着,偶尔闻得头雁的低鸣声。岸上的农田,早已收割完毕。今值中秋佳节,原野上少有农人劳作,人们定然是在家过节。远处的群山,在薄雾中时隐时现,这天地山水,一遍祥和。温暖的阳光下,天罡站立船头,江风拂面,好不惬意。
船家仍是昨日后生,家住蟆颐山下,姓石名三。在同船家闲聊中,因是顺水,不知觉间,船至大旺山下靠岸。告知石三,后日巳时前来此相接。天罡欲付与船资,石三辞道:
“不妨,后日一并付吧!”言毕摇船离去。
袁天罡站立岸边,仰望着葱茏的大旺山,脑中回顾着今晨观得彩虹之情景。加之来时也留心观察了地形,彩虹落脚之处,就在此地。山中必有精灵,这精灵究为何物?令袁天罡感了兴趣。今日放却去蟆颐山,那是多年前曾去过之地。那山中也有灵物自是必然,改日再去也不迟。今晨见此山灵物,吸气不止,想必它乃一庞然之物。倘若对世人有害,必得提前镇之。若是有益,自当引导。造福众生,乃道家宗旨。观望后的袁天罡急不可待,勿勿穿林上山。
半日来,转遍了各个山头,天罡已然心中有数。数座山头相连,状似牛形。因身缘山中,无法观得灵物穴口。然凭自己感觉,穴口应在附近。立于山头,放眼而望,对面一平顶山,正好观得清此处山头。今乃中秋节夜,正值月圆之时,那平顶山头,夜观此山是再好不过。
申牌时分,行至山下,见有茅舍院落一座。虽是茅草盖就,然院落宽大,家中人口定然不少。
袁天罡上前,轻扣柴门,一老者前来开门,想必是家主人。天罡施礼言道:
“在下百丈山袁天罡,云游至止,欲向老丈处借宿一夜,望行个方便”。
老丈一愣:“贵驾真是活神仙袁天师?”
“活神仙不敢,袁天罡正是在下”。自己本意是求宿之人,自当对人坦诚相告。这偏僻之处,想必无人知晓自己。不想这老者竟然吃惊。
老者愣神后,一把拉着天罡之手,笑道:
“贵客临门,小老儿全家之大幸。只恐接待不周,怠慢贵人”。言说中,对着屋内叫道:
“老婆子、大旺,快来迎接客人”。
只见一二十多岁后生与一大嫂从厨房内奔出,后面一年轻媳妇背着一孩子也迎了出来。想必是一家子正准备今晚夜饭。
老汉欢喜的对几人喜言道:“此乃百丈山有名的活神仙袁天师,今至咱家作客,你等快快见礼。”
大嫂与儿媳上前道了万福,天罡还礼。那叫大旺的后生倒是实诚,对着天罡一揖到地,口称:
“天师叔叔大驾光临,晚生大旺拜礼了。”
天罡拉着大旺之手,笑道:
“看来我老袁今日有口福了,正值中秋佳节,多有叨扰。”言毕对家主人一一还礼。
此时门外忽窜进一十七八岁后生,怀里抱着一条足有五六斤重的大金鲤鱼,大声叫道:
“爹!这龙王爷好似今日专为我们过节准备,刚至河湾处就将此鱼抓着。”一抬头见家中来了客人,连忙止言。
老汉笑道:“二旺快来,见过天师叔叔。”
二旺怀抱鲤鱼,向天罡弯腰施礼,口称:
“侄儿拜见叔叔。”
天罡笑道:“免礼、免礼!”
老汉请天罡在小院中竹椅上坐下,大嫂立时送上茶水。此时快至掌灯时分,一家人分头忙碌起来。虽是茅屋,院内倒十分整洁。院落中间摆放着一张大木桌,数把竹制椅凳,看得出是准备今晚过节赏月。这是一家子勤劳厚道之人。落座时,天罡言道:
“至夜叨扰,敢问老丈高姓?”
老汉道:“哪敢高姓,贱姓旺,名顺。祖上在此开荒种地,世代居住此山。多年来,家中倒还人丁兴旺。如今族中已有七、八十口人,都居住在山那边。前些年我来这山下开了十几亩地。此后就一直住在这里。长子旺富、小儿旺贵、家妻何氏。小老儿不会取名,天师切勿见笑。”
“贫道怎敢取笑,原来此山之名旺家山是由此而来。”
“正是,我们称其为‘大旺山’,旁人也有称之为旺家山的。”
天罡续道:“敢问老丈,贵庚几何?”
小老儿今年五十有二,身体倒还结实。敢问天师年岁几何?
天罡笑道:“在下比你虚长两岁,今五十有四。”
此言一出,旺老汉惊道:
“真真活神仙一个!观兄面容也就四十来岁之人,天师驻颜有术,在下佩服。天师至此,不知是专程还是路过?”
天罡道:“贫道此番离山,只为云游。途经此山,见得风光无限,故欲信步游玩,别无它故”。
这旺老汉也是识得些文字之人,虽长居深山,对道家人还是有所耳闻。因道家起源于蜀,隋之前,百姓家中修房造屋、葬埋死者等,都会请道士择日作法。袁天罡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之名声早已在外,旺老汉自是知晓。他之医技高超,早就远近闻名。天师来大旺山必有原因,客人不说,自是不便多问,以免失了礼数。
知道旺老汉比自己略小后,袁天罡即改了口,言道:
“贤弟家居此地,想必日子还过得去吧?”
“哎!要说日子,倒还过得去。如今有坡地十几亩,山口处江边有水田二三亩,虽然辛劳,一家人倒能勉强过日。什么时候能攒钱置上一头牛,小老儿就心满意足了?”
正值二旺前来掌灯斟水听见,小子笑道:
“天师伯伯切勿见笑,我爹是想牛想入迷了。常听他说,晚上听到牛叫。有几次还披衣出门观望,结果啥也没有。”
老汉笑道:“仁兄切勿见笑,二旺言说一点没错,也许是人老耳背吧!”言毕,忽一愣神正色道:
“你个臭小子,敢调侃你爹想牛想疯了。如今爹还能拉犁,到时拉不动了,就该你拉。”言说中,举手作出欲揍儿子状。二旺扮个鬼脸,转身笑着跑开,引得二人大笑。
听得父子对话,袁天罡心中更有数了。
饭菜做好,一家人动手,就在院落中摆上满满一桌。圆圆的月亮早已升起,旺老汉点燃香烛,一家人拜祭天地。只见大嫂抱着小孙子,面对月亮,跪拜于地。口中言道:
“福来孙儿,八月十五拜祭月亮婆婆。愿婆婆保佑,福来孙儿不生疮、少得病。”言说中,抱着不满周岁的孙儿,与儿媳一道,对着月亮拜了三拜。
明亮的月光下,大旺、二旺早又在院中插了两枝松明,院内如同白昼。一家子请客人上坐后,旺家大嫂带着儿媳去后堂用饭。袁天罡知道,蜀地人是家中有客时,女眷不上桌,也不勉强。
桌上瓜果、菜蔬、鱼、肉足有五六个,十分丰盛。旺老汉取出自酿老酒,父子三人陪着天师饮了几杯。饥饿一天的天罡倒是吃了个饱。
饭后,大嫂早在小竹桌上放了两盘精美月饼。换了新茶,一家人陪着天师,品茶赏月。虽无诗情话语,然山中淳朴之言中,倒令袁天罡觉得这中秋夜过得舒心。
说笑观月,时近子时,大旺端来一木盆水,请伯伯洗漱歇息。
天师谢过,洗漱起来。
待众人入室后,天罡叫着旺老汉道:
“今晚月色甚好,愚兄欲上山观赏月景,劳烦贤弟为我留门。”
旺老汉知道,袁天罡乃做大事之人,夜间外出,必有正事,自不多问:
“仁兄放心去吧!这山中从无盗贼,我等夜间也不关门。”
辞别旺顺,天罡踏着月色,往平顶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