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盘腿坐于床上的袁天罡,为何在此时推演占卦?因来利州前夜,他师徒宿住于棋盘关客栈。夜深,袁天罡外出小解,忽观得太白山飘起一股彩气,时隐时现中,往利州方向移动。初时他还以为仅是一般祥瑞。当它即将隐没之时,方才观得就似李世民头顶之王气。它消失的方向,正是利州。本欲回房叫醒李淳风,一乃他功力不够,不一定能观得。二则祥瑞显现时间太短,再想叫他也来不及。为谨慎起见,几日来袁天罡不曾对弟子言说。
秦岭山中寻到龙穴,观得武常之墓,袁天罡就占卦测算,君王必出在武家。到利州后,入住了永福客栈,下午他在窗口已将武府观了个一清二楚。这武府虽然风生水起,然却不见一点王气踪迹,说明天子未曾降世。今闻黄来言说,武府夫人近日临盆。前两日在棋盘关夜见王气,王气离穴,它绝不会返穴,它是在寻找对应。难道我老袁真会观得天子降世?文王载记,天子降世,地动山摇,风雷伴随。今已四月,蜀地正值初夏,我自推算,看老天何时有雷雨?
见先生下床,淳风不知老人家又推演什么,先生不言,自不便问。只对先生言道:
“这武府布局,无有丁点纰漏,财气、官运均呈上升之势,不知是哪位高人为其布局。武文今为都督,已是一方诸侯,如先生算来,他在富甲一方之余,难不成日后还会倾国所有?”
袁天罡喝一口茶后笑道:“老话言说,穷不过三,富不过五。打武常算起,武氏家族今已至第六代。此等福份,仅帝王之家方有。想那武常自葬龙脉之后,那财气、王气早已进入武氏血脉。今若有人去毁掉武常墓,已是枉然。你就等着看吧!至于这武府风水布局,为师倒还真想起一人,说不定是他所为。”
淳风忙问:“先生想起谁?”
“你可还记得你父所著《天文大象赋》?”
“弟子自然记得,只是早年浅薄,未曾参透。后在军中,近年又入百丈山,对家父之作还未深悟。”
“好你个李淳风,父亲大作,你岂能只背得而不参悟,此为大不孝。”先生笑骂道。
淳风连忙认错,道是自己这些年懒惰,竟然忽视了父亲之作,先生责骂得是。
“你父《天文大象赋》中除却论说天文、星象外,还将天、地之象相互对应。象应中曾有‘风生则水起,水起则灵至,灵至福亦至’。此段你可记得?”
淳风以手加额称道:“记得、记得。”
你父之作,可说比前朝诸葛孔明之风水一说更深了一层,他才是当世风水大师。当年我在读李播之作时,甚是佩服。今观武府宅院,便想到应是他为。除却他外,我道家近年无有人能造出如此气势房舍。经年来,风水学成为道家一学科,这‘风生水起’四字就出自你父笔下。也难怪,你在父亲身边极少,故而对他大作悟之不透。今让你观武府宅院,实则就是提醒于你,习得你父造诣之精髓,终生受用。
听先生言毕,李淳风笑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自嘲地骂了一声:“笨蛋。”又对先生问道:
“在家侍奉父亲两年,怎未听他言说武府半字呢?”
先生捋须沉思后方言道:“你父当年不一定观得王气,但他定然识得武常之墓葬在龙脉上。此为天机,怎能泄露,故未对人言说。那时你还那么年轻,他怎会对你言起?我想只能是如此景况。”
听先生如此这般言说,李淳风方知父亲李播,在道家中亦是一个影响力极大的人。连先生这样的高人都佩服,说明父亲造诣极深。记得自己少时离家,十七岁方回。那时年过花甲的父亲已病入膏肓。一年多后,父亲辞世。不几月,母亲又相继离世。在侍奉父亲时,倒是得闲读得父亲之作。那时因年岁、阅历、悟性都不够,自不能深解其意。好在父亲离世后,家中所有书稿都由大哥李淳清保存。日后若回家,定当再次用心习学。望着对面夜色掩映、灯火明亮的武府,淳风心中油然升起对父亲的思念和敬意。先生推测不错,此宅院定是父亲心血之作。
见淳风陷入沉思,袁天罡未打扰他,自己坐到窗前品茶。沉思后的李淳风自觉失礼,连忙上前为先生续上热水。只听先生言道:
“明晚有一场暴雨,我师徒可在此窗口观雨。”
“难道先生方才推算,就是这场雨?”淳风问道。
“正是!”
随即,袁天罡将前夜在棋盘关观得王气飘移,至此后在武府未见祥瑞,故断定天子未曾降世。方才推算,明晚将有一场雷雨。太白山王气既已升起,必是天子降世之日来临。蜀地今属晚春初夏,这场暴雨不会引来洪水猛涨、山体垮塌。文王载记,帝王降世,必有山摇地动、雷电交加。若天子明晚降世,所降者则不会是那种开国帝王,而应是一代明君。如今为师难以想通的就是,这大唐近三百年天下,怎会生出其他君王。我今观望测算绝无误处,看来此事扑朔迷离,须更一步考究等等。袁天罡把近日所观、所想一一告诉了弟子。
听先生所言,淳风问道:“这天子应在明晚降世,他之降世,不会是在白天吧!”
“不会,必是夜间。若无雷雨相伴,也会天现异象,你等着吧,明晚必有暴风雨。”
见时日尚早,淳风搬过椅子,与先生对坐,欲听先生聊一会儿。
先生笑道:“我们就聊一下观人吧!”
淳风道:“摸骨看相,观人算命对先生而言,是信手拈来。就‘卦爻’、‘六壬’,对学生而言,也是十分精熟。先生为何会言观人?”
“不错,你李淳风今除却‘卦爻’、‘六壬’,连‘奇门遁甲’都精通。然下月你就会回朝为官,朝堂之中,人来人往,多了去了。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小则失礼,大则获罪,观人之学也为课程。为师今晚所说观人,只是一般的观人。”
淳风急问:“前些日先生言说淳风回朝,怎么会一下就是下月,你老定有事瞒着弟子?这一般观人还有学问?”
先生诡秘一笑,言一句天机暂勿泄后,对弟子笑道:
“你虽回朝为官,而你这官少在朝堂。江湖行走时日居多,故这观人之课还得补一补。信与不信?我与你今日形影未离,然已识得本店‘店东’以及‘武府管家’。”
淳风惊疑,一时来了兴趣:
“请先生教诲。”
“就从我二人刚回店说起吧!大堂旁茶室门首几前,有两约五十岁男子在品茶聊天,你可曾看见?”
“学生见得,二人衣着华丽,倒像是做大生意之人。”
“若说大生意人,也还算数,那面对门厅者必是本店店东,而那侧座者必是武府管家‘程荣’。”
“先生何以见得?”
“回店时,幺师侧身而站,低头计算,未曾见我二人。此时我见茶厅门首,两人对坐,似在聊天。面对大门之人,见我二人进店,先调头看了幺师一眼,即欲起身,与我二人招呼。幺师抬头,迎上前来,此人复又坐下,我猜此人应是店东。观他面容,五十余岁,应是幺师之叔。趁你与幺师对话,我又观他一眼,此人一脸笑容,是时常挂脸之笑,为长期养成。试想一个开店之家,笑迎笑送,为经营之本,也为礼数。送人玫瑰,手留余香,你见过哪个客栈酒楼中,店东、幺师、小二对客人虎脸的。与他目光对碰,见其眼神中一副精明,不是店东是谁。”
“哦!观人竟有如此学问?那侧坐之人扭头时,淳风已见其面容,先生又怎知他是武府管家呢?”来了兴趣的淳风追问道。
“他一抬头,我见此人满面红光,想他必是养尊之人。而刚抬头时,眼神中有不屑一顾之态。当与我对视时,眼神即转友善,也许是我身材较高大原因吧!见此人衣着华丽,也是五十余岁,想他定非一般人物。”
淳风戏言道:“他哪里是见你身材高大,先生你衣着尽管朴素,也遮不住你老内在的仙风道骨气,他是见你不凡气质而生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