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眉州城江边码头上,停靠着数百艘船只。江岸码头,正是热闹拥挤之时。上、下行船只均要在眉州夜宿。早些停靠的船上,已冒起了炊烟,那是船娘们在准备晚饭。江上还有不少船只尚未下锚,正寻找靠岸之处。
袁天罡、李淳风乘坐一叶小舟,由熟悉的船家瞅空送上了岸。
岸上人潮如流。江船上下来的乘客、游人、商家、江边上叫卖的小贩、迎接客人的城内人、店小二、再有那些搬工、挑夫、正将船上卸下之物往城内搬运。江船上卸下之货物堆于码头,长的、短的、箱装的、筐盛的、数不胜数。挑夫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迎接亲友的呼叫声、店小二敲着竹板招揽生意之声、傍晚的码头既热闹且嘈杂。
离码头约半里许的城边上,又是一番热闹景象。城墙根下数株大榕树枝叶繁茂,这里是上、下船的必经之地。摊贩们摆设摊铺,中间留出一条宽宽的通道。来往行人,买些吃食、用品、土产,甚为方便。那大榕树下,还有几家茶肆,等人的、喝茶的,船工、船广子上岸后,在此歇息。那些行商,在谈论商讨货物价格后,也在茶肆交割。日暮中的茶肆,在大榕树遮掩下,此时已点燃数盏灯笼。幺师正吆喝着,穿行于桌椅间,为客人沏茶续水。
师徒二人行经榕树下时,先生笑道:
“此处乃三教九流汇聚之处,夜市必至夜深,淳风你若有兴趣,夜晚可来此一游。”行走中又与淳与讲了一些蜀地水陆码头繁华之事。
‘福缘客栈’,依然如故。只是店堂与十余年前有所翻新。袁天罡近年常至眉州,均住美女山。今日入城,自是不愿惊动谁人。客栈外,见店东已换店主,即入住福缘。小二对上房客人自是殷勤有加。
晚饭后,借助散步,师徒二人去那热闹繁华街市行走一圈。
大街小巷、人群熙来攘往。店铺中灯火辉煌,小到日常用品,大至珠宝玉器,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与十余年前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路行来,见两化缘僧人,在街边店铺中依次化缘,他们在多家店铺中得到施舍。无有施舍的,店主、小二也是善言相向。
转悠了一个多时辰,好奇的李淳风纳闷:‘怎未见得有乞丐?’回至店中同店家闲聊时问及。店家言道:
“乞丐哪个地方都有,如今太平盛世,眉州城倒是极少。不止客人你说,许多南来北往的客人都如此相问。眉州城内人口原本就少,但大隋年间倒是猛增。眉州民风主张以劳为本,以劳为荣,故而本地人极少乞丐。如今若看到,必是外地流落至此。本地人施舍同时,绝不会欺负、小瞧他们。假以时日,乞丐也会像本地人一样,劳作求生。”
听得店东说道,李淳风感叹:‘好一个君子国!’
回至客房,小二送来茶水。先生对淳风言道:
“今晚为师与你闲聊,权当晚课吧。”
淳风移过凳子,先生喝茶后言道:
“奎星阁上,只要是天色晴朗,为师晚间必对这眉州平原上空久久眺望。此处祥瑞之气长时间吸引着我,故常将其眷恋。来的次数多了,感悟的也就越多。踏遍眉州平原山水,老朽终明白天、地、人、轮回中,是息息相通。‘天道’对应‘地理’,‘地理’对应‘人心’,人心向‘善’,人以‘德’安。对应天道的地脉之上,必定山青水绿、钟灵毓秀,在此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必是勤劳善良。勤劳向善,必有回报。歪门斜道法扰乱了帝王气场,使这灵气广聚的巴蜀大地上,不能生出帝王,但必会养育出无尽的安帮治国人才。如今贞观大治,很快就将恢复科考,为师今断言,眉州平原上,它年不知会有多少进士及第者。为此,我等道学者在观天、望地之余,要去寻找那深层,预测久远之事。”
聆听沉思中的李淳风抬头,对先生言道:
“听先生所言,淳风已知这天道、地理、人心息息相关。如今之眉州平原真真的形成了道家所言的天、地、人合一格局。天人合一,前景必然美好,可是如此?”
“正是,正是!”先生笑着点头称是后又续道:
“如今为师再言说地脉中灵物。它们初时为地脉中稀少灵气,逐年汇聚,再吸纳日、月之精华。天长日久,形成物体,有的甚至上千年方成。形成后,即会对外释放灵气,这些灵气对生灵自然是有益。道家认为,人、畜、兽类、昆虫、鱼类为生灵;树木、花草、庄稼,也为生灵。有些灵气,形成庞然之物,它们会有燥动之时。一旦燥动,即会引起地震、水灾,带给生灵灾难。我等之责,就是寻觅到地脉中灵气时,观它究是何物。若是会给生灵带来灾难之物,必当选在其在未成形时,将它镇住。对生灵有益者,就将其保护引导。今日蟆颐山灵物你已结缘,此物就需保护。明晚为师带你去观一灵物,就当镇之。对地脉中灵气、灵物或护或镇。诸葛先贤他方为我道家中真真高人。他所创‘八卦阵’与‘七星阵’,就是用来对付这些该镇之灵物的。”
趁先生喝茶时,淳风问道:
“前年先生给了淳风书库钥匙后,弟子已观得诸葛八卦阵图与七星阵图,习学后见末页有数言咒语,意为后世不允用于战争。此为何故?”
先生放下茶盏,捋须言道:
“书库二室之书,尽皆我道家传世宝典,想必你已读了不少,定有不完全知解处。就此二图,在教中已数代相传。兵家鼻祖吕尚研创八卦阵后,一直无人演用。八卦阵依据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序排列;再据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而行。阵法启动,周而复始中,变幻无穷。阵内飞沙走石,杀伐顿生。阵中生灵,尽皆诛之。据传蜀汉时诸葛孔明曾用此阵对付东吴。此仅为传说,而无有史记,故不足为凭。道家造福众生,岂能有杀伐之举?而诸葛孔明,就因杀伐太多,故致英年早逝,且为喷血而亡!据教中前任言说,二图为诸葛孔明绘制,收藏于教中。为防教中人识图后,将其用于战争,故留下咒语,以警后世。为师习二图后,研修多年,将其用于观天、望地、望气之学中,竟至佳境。观星楼上,观天台与奎星阁中,分别使用二阵,近年来,淳风你已受益匪浅。它年你更可用二阵配上道家‘符印’,去镇那地脉中须镇之庞然大物。”
用心聆听中的李淳风见先生言说,连忙续水,同时应道:
“观星楼上,弟子总觉其妙无尽,原来台、阁均是先生参照二图设绘建造。”
端起茶盏的先生笑道:
“我只是将二阵用于该用之处罢了。习得二阵,日后你镇地脉中灵物,无须授教,便知如何处置。”
听得城楼三更鼓响,想先生今日爬山有些累了,淳风请其歇息。
待先生宽衣后,淳风方回房。
躺于床上的李淳风慨叹一声:‘先生之才学、道行、境界令自己难以望其项背!。下山几日,先生那慈祥中的谆谆教诲,悉心的言说,一一又展现于脑际。哪怕是讲一段往事,均含良苦用心,弟子岂能不知!然若把‘谢’字挂于嘴上,自己尴尬,先生也不会开心。哎!淳风只能将老人家恩德铭记于心。”
身轻如燕的李淳风,飞上了天空,乘着月色,从琉璃江上飞过。飞上了蟆颐山,飘然落脚于老人泉边。驻足之时,闻得呱、呱之声,既像蛙鸣,又好似小牛哞叫。循声而望,泉边一大石上,蹲着一物,状似青蛙。它大如面盆,正对着自己发出‘呱、呱’之声。虽似蛙鸣,而浑厚之声倒似从牛腔内发出。只见它肚子一鼓一鼓,鸣叫声显得十分亲切。李淳风迎步上前,巨蛙双眼瞪着自己,一动不动。淳风友善的行至大石前,巨蛙它张开大嘴,伸出了舌头。舌尖上有一枚金币,似要赠与自己。淳风伸手,巨蛙舌头一弹,金币掉于淳风掌中。眨巴着眼睛的巨蛙,蹲于大石上,两条前腿一伸一缩,反复三次,状似拜礼。淳风立时明白,连忙捧手,对着巨蛙拜了三拜。巨蛙再次眨巴几下双眼,转身敏捷地跃入水中。啊!原来它后面只有一条腿,加上前腿,竟是三腿之物。巨蛙入水后,立时与泉水融为一体,一时间,了无踪影。
吃惊的李淳风,跃上方才巨蛙所站大石,瞪目向水中寻找。忽见大石旁一只螃蟹,有如瓢大。巨蟹浑身闪闪发光,对着自己转动着双眼。片刻后竟呈调皮状没入泉水中。哦!此乃一金蟹,它定与巨蛙为伴。
李淳风抢上一步,站于另一大石上,望水中寻找。溪泉哗哗,哪还有二物踪影。月色下,惊悸方定的李淳风好生失望。如此可爱的蛙蟹,怎生转眼就不见了。
忽然!李淳风又是一惊,几乎跳了起来!溪泉对面,月色下草丛中,竟是两条黑色大蟒蛇。二蛇长有丈余,一前一后,正拔开草丛,往山坡上游去。转眼没于荒草乱石中。
一惊一乍中的李淳风忽然坐起,原来竟坐在床上。但仍心跳咚咚。稍定神后,拍拍前额,自语道:
‘是了,灵气与我结缘,灵物梦中与我相见。’
摊开左手掌,借助窗外月光,掌心真有一币。打火掌灯,细观金币,酷似一枚铜钱,略小于大隋通币。币面一为太极图案,一为八卦图形,极为精致。哦!灵物为传说中的‘咬钱金蟾’,此币正是它口中之物。金蟾赠物,自是灵品,即小心的将其置于贴身兜内。
坐于床沿,又想起那调皮的金蟹。没入水中时那返身一望,甚是可爱。此蟹自然是与金蟾同穴修成之物。它定然也是与我有缘,否则不会现身相见。两条大蟒蛇必是守护灵物者,二蛇长有丈余,定然已有年头。日后我李淳风对它们定当给予保护。
耳闻窗外传来鸡啼,晨练时至。心情已平静的李淳风,盘腿坐于床上,做起了早课。
天明时,淳风去至先生房间,向先生请安。先生笑问:
“有何喜事?”
“先生怎知?”
“都挂你脸上了,快快道来。”先生笑道。
淳风从贴身处取出金币,递与先生,有意不言语,看先生怎说。
先生仔细观币后,笑道:
“果然是金蟾修成,你可观得它是几条腿?”
“三条”。
先生未曾理会淳风的简洁话语,反复观望金币后自语道:
“早年曾闻师父三阳真人言说‘文王神物图’,只是此生未曾见得。神物中除却麒麟、狻猊诸物外,最小的就是这金蟾,仅为三条腿。它与你结缘,且赠你太极币,是助你灵窍大开的同时,又保你平安了。可贺可喜!昨日为师推测,与它同穴还有一小灵物,你可观得?”
见先生抬头相问,淳风方言说是一只金蟹,即将昨晚梦中经过言与先生。见淳风说时有些不自然,天罡一下明白,笑骂道:
“你这浑人,大清早的来考较师父。昨日我就测得是一蟾一蟹,方才观你脸上喜色,就知二物梦中与你相见。只是对那守护灵物蟒蛇,跨越山涧时,就闻得些许腥味,老夫未曾深究。”
见先生笑骂,淳风满脸通红,连赔不是:
“本以为先生只知‘金蟾’,哪曾想你老已知‘金蟹’,弟子知罪。”
师徒笑言一番后,先生言道:
“虽未曾观得神物图,然为师却有幸在青阳观读得《姬昌神物记》。据传,文王将八卦演变出六十四卦,就是借助了龙、凤、麒麟、狻猊、金蟾之力。五神物代表金、木、水、火、土。别看这金蟾虽小,它在五行中,却为第一位。”言毕,先生开心大笑。
袁天罡这开心大笑绝非偶然,六年前,他就知道李淳风会成为自己真正的衣钵传人。故尔六年来对此弟子是用心培养授教。见他心结未开,必得寻找地脉灵气为其解结。不曾想,离山几日,即得蟆颐山灵气,与金蟾、金蟹结缘。心结一开,此后的李淳风即会一日千里。作为师父,自是为弟子高兴,故而开心大笑。
经年望地、观天,袁天罡观得今蜀地灵气汇聚于龙泉山脉。这些灵气到底形成哪些灵物?多年前已识得‘美女山灵穴’与‘金牛穴’的一代大师。今下山欲追寻其它灵物,故带弟子相随,他要授与李淳风望地、观气之术,助其功力迅速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