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秋姝叫上天罡,同去了西街‘汇通’钱庄。天罡知道,汇通钱庄乃京城最大钱庄,是一百年老字号。据传,钱庄创始人为晋末‘朱绍’,也是一道中人,道号‘广善子’。钱庄以‘诚、善’为本。数代经营,如今太平,分柜遍布各地。
掌柜‘白贤’,见得京城人人敬仰的秋神医来至,忙亲自接应。一阵言说后,翻展帐簿,立时从柜中抱出一摞金页纸。秋姝让天罡装进囊袋。辞别掌柜,天罡背负沉甸甸的金页,心想:‘恁多银钱,恐值五十万白银’。一旁姨娘笑道:
“我儿别猜疑,这些钱十分干净,无有一点昧心,如今都归你了。”
天罡知道,神农堂在京城还有一别号叫‘慈善堂’,自母亲开店至今,对贫困从不收取分文。这些银钱,自是出自皇亲贵胄、达官之手。姨娘当自己是儿子,这巨财自然赠与了我,这不是一个‘谢’字就能表明心迹的。也就只侧望姨娘,憨笑几声。
实则,此时的袁天罡,也是天下巨富。养父留下的家财,除建观星楼,还余百万之巨。大婚时,送走客人后,程仪箱中竟多出来千两黄金,家人吃惊。养父辞世,灵堂中又冒出千两黄金。前年观星楼动工时,在土中竟挖出黄金两千两,建三座观星楼都足够。如今看来自然都是生父所为。加上今日金页,袁天罡也有五百万之巨。
回至神农堂,凌燕、赵霞早已为二人收拾好行囊。一番交代,出门上路。凌燕、赵霞送至城门,自然有些依依不舍。师父笑道:
“回吧,医馆就交与你二人了。如有急事,可飞鸽传书,我与天罡会即时赶回。”
天罡拜辞二位师姐后,转身与姨母离去。凌燕、赵霞立于高处,直至望师父、师兄不见身影方返回。
此去百丈山,常人需七、八日方到。秋姝、天罡均功夫了得,只须过得剑阁栈道,两日即可回至青云观。
一路上二人脚下生风,晓行夜宿。秋姝在路途上,断断续续对袁天罡讲述了三十五年前,在骊山与师兄分手后之事。
见回至医馆的秋姝,赵员外等人喜出望外。伤心的秋姝只对员外、邻居言说,自己与婷姐入山采药时,婷姐不慎跌入山崖致死。自己这些日子不在,是安葬姐姐后返回。街坊们禁不住哀叹、婉惜。更有不少受过苏婷救治的人不禁落泪伤心。叹苍天不长眼,让这世间难得的好人早早离去。至今,大邺城内还流传苏神医故事,有些故事竟把她说成是仙女下凡。她的离去,是上天将其召回。
在众人相帮下,医馆照常开馆。跟随婷姐七、八年的秋姝已学得姐姐六七成技艺。前几年,师兄孙思邈每年总会有两三次去大邺,除授教小师妹技艺外,还为其坐堂诊治。故大邺城内街头巷尾皆说,神农堂医馆,原来是神医孙思邈师妹所开,难怪有如此高的医技。不到半年,医馆恢复了往日问诊不断的场面。已学得姐姐七成技艺的秋姝,对一般病症自是药至病除。而那些疑难之症,则用飞鸽传书方式请教师兄,师兄总会即时回信解答。
孙思邈考虑周全,安顿好小天罡后即去了大邺,带去了自己早年收的一名弟子,名叫师华,三十余岁,也有相当医技。按辈份,三十余岁的师华应叫秋姝师姑。孙思邈笑道:
“你们干脆以兄妹相称吧”。二人也就兄前妹后的叫了起来。
二人配合,加上原有的几位伙计,店内一点不显紧张。几人白日问诊、配药,晚间制作丸、散,倒还有条不紊。几年后,应邻里相求,秋姝先后收下两女弟子,师华返回。
三十余年,医馆不但救助了无尽的穷人,秋姝更攒下一大笔银钱。
那年,城中百姓纷纷传言,北周被随国公杨忠父子取代。大隋朝即将建立,百姓将迎来太平日子。
秋姝闻言,心知姐夫果然不曾谎言。
传言纷纷,城中军士对百姓也不那么凶狠,百姓们也敢在街头巷尾议论国事。两月后,京师发出诏告安民,用的是大随之名(后改为大隋)。皇帝果然是杨坚。秋姝见得叹道:
“姐姐你要在世该有多好!”
几月后的一个夜晚,约子时时分。未睡的秋姝听得敲门声,前去开门。灯光下见得竟是姐夫,哇的一声、秋姝哭了起来。入室后,秋姝边流泪边诉说姐姐遇难经过。只是按姐姐遗言,将天罡在世之事隐瞒。
杨坚听得,也禁不住痛哭一场,恨恨地言道:
“定是那泼妇所为无疑!”
几日后,秋姝陪姐夫去骊山水晶洞中拜祭。见得墓穴中静躺着自己心爱之人,她再也不会起来。三十岁的一代开国帝王,倒还真是有情。竟然跪于地上,失声痛哭了一场。一旁的秋姝心中叹道:
“姐姐安息吧!你真好福气。虽然早逝,却博得了这气吞山河、叱咤风云的一代帝王之真爱。姐姐你不枉此生也!”
因大隋刚开国,秋姝知道姐夫定然繁忙,能来拜祭,也是他一番真爱至诚,劝起姐夫返回。
回程马车上,杨坚再次问起孩子之事。秋姝只言,孩子出生时因不足月,就是死胎,就地掩埋于太白山中。杨坚只得叹息一声,道是日后必常来水晶洞拜祭。
不曾想,这杨坚对苏婷用情极深。二十多年来,作为帝王的他,每年都会微服去水晶洞中拜祭苏婷,此事自然逃不过秋姝的眼睛。将此情告知师兄孙思邈,师兄言说:
“这皇帝倒确是一个真真的好皇帝。你看这些年,南北一统,国泰民安,都乃他之功劳。如今他身旁美女如云,而仍忘不了师妹。他不仅是个好皇帝,还是个重情义之男人,我二人不能再将天罡之事瞒他了。如今天罡已长大成人,择机相认是师妹遗言,我们见机行事吧!”
师兄妹商议后,秋姝就通过杨坚贴身太监转告:“有要事。”
是夜杨坚至医馆,秋姝告知他姐姐所生儿子尚在,今正要大婚。杨坚闻得,十分惊喜!责怪小妹:
“为何今方告知?”
“若早告知,此子还有命吗?”秋姝嗔道。
“这倒也是,还是婷妹考虑周全。”
接下来,秋姝将天罡出生经历与成长经过一一讲与了杨坚后,又对其言道:
“此子虽仅二十多岁,然已崭露头角,它年必是我道中高人。他定不会向往宫廷生活,也不会想要天下。姐夫今知他活得很好就够了,你就别勉强于他,好吗?”言毕后的秋姝恳求道。
杨坚回答:“妹妹你说得极好,今日得知我与婷妹之子尚活在人世,姐夫自是万分开心。我愧对他们母子,二十余年来时感愧疚。抚养此子,本是我之责任,却让孙师兄、袁松夫妇代劳,杨坚感激不尽。让此子留于民间是再好不过,我绝不勉强,听凭你等安排。只是我能在什么时候与儿子见上一面?”
秋姝严肃言道:“我与师兄商议,天罡身世,让其成为永久之秘,仅限我和师兄、天罡和你四人知晓,你意下如何?”
“再好不过。”
听杨坚同意,秋姝笑道:
“天罡虽长成娶妻,然他养父母尚在,他今仍不知晓自己身世。待其养父母仙逝后,你父子再见,可否?”
此建议杨坚自是同意。人为自己抚养儿子多年,如今相认,岂不是横刀夺爱。虽贵为帝王,但有违仁义。更何况自己有的是办法见到儿子,只是暂时不相认罢了。听秋妹问话,即答道:
“妹妹所言,入情达理,就听凭你与神医安排吧!”
秋姝笑道:“姐夫放心吧,天罡结婚时,我会回山。昨年他曾来京城,此子长得同姐夫年轻时一横一样,十分英俊。”
高兴的杨坚,趁夜回宫,日后便出现了请孙思邈入宫与皇上治病之事。实则是杨坚欲报救子、养子之恩,送官与孙思邈。不曾想,被清高的孙思邈辞却。
听罢姨母言说,许多疑团在袁天罡心中解开。建造观星楼时,出现两千两黄金,惊疑中的袁天罡告知义父。既是你拾得,那就乃你命中所有。天罡将黄金交与义父保管使用,义父毫不客气收下,原来他知道是生父所赠。近年常见百丈山中有形迹可疑之人行走,昨日见生父身旁卫士退出身形,武学已属高深的袁天罡一下便知,此身形正是在百丈山观得夜行人身影。这一切都对上号了,是生父派人在暗中相助保护。殊不知,更令袁天罡吃惊的事还在后面。
回山后,五十岁的姨母秋姝竟一下喜欢上了义父抱回山的弃婴秋云。不到十岁的秋云十分乖巧,依偎在秋姝身边,甜甜的叫着‘姑妈’。至此,秋姝在观中边为人诊治,边接着研制麻沸汤。
失传的麻沸汤实则已被孙思邈恢复,只是性能不十分稳定。年近百岁的孙思邈时常闭关,经秋姝再次细研后的麻沸汤,袁天罡在为患者疗伤中,药效达到随心所致。为使麻沸汤使用面更广,倔强的秋姝定要研制出麻沸丹、散、丸。百丈山中,秋云小师妹整日跟在姑妈后面,逐渐成为秋姝得力帮手。
转眼间,十年过去。这十年中,袁天罡除医技猛进外,天文、地理、星象、望气等学问也是突飞猛进。唯一不足的是勘与学,总觉不能打开心结。因此决定,择期定要历游天下。
十年间倒还平静,仅发生两次大事。一是姨母回山的第三年,那夜袁天罡在观星楼观天时,忽见紫微星中掉下一陨石。此时的紫微星显得暗淡无光,袁天罡心中忽然一阵绞痛。阵痛过后,即占卦推演,啊!生父杨坚归位了。痛楚中,站于观星楼上的袁天罡,面对大邺城方向,跪于楼头。
果然,次日大邺神农堂传来消息,隋文帝驾崩。熟知史录的袁天罡知道,生父建立的大隋朝,这些年属华夏史上最强盛时代。二十多年来,国泰民安、户口锐长、垦田猛增、国库充盈、经济繁荣,这些都归功于生父所为。他开创了华夏史上新篇章,他是历史上屈指可数、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今百姓安居,以及正要峻工的大运河,这些都是生父政绩。当年他为夺取天下,舍却了我们母子,他是在为天下苍生。在义父指引下,袁天罡同秋姨们在百鹤岭上,生母墓前设下祭坛。一番缅怀祭拜后,算是尽了人子之孝。
再有就是一年前,一百岁的义父孙思邈辞世,百鹤岭上又多了一人。
从大邺接回姨母时,义父见处太平盛世,就鼓励天罡收徒授艺。道是闭关时测得,未来的青云观必然是香火旺盛,人丁兴旺。这些年,袁天罡先后收了六、七名弟子,除却秋姨、秋云、儿子道成外,明从俨、罗青长、颜庆来等弟子已逐年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