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从暗处跑出来的夏稻被光晃得睁不开眼。他抬手挡住眼前,眯着打量起来。
这是一个破旧的小屋,屋里有一张灰黄的木桌和四把掉漆的木椅,桌子上有三个杯子。其中一个杯子空空如也,另外两个装满了牛奶,上面还冒着丝丝热气。墙壁边上有一个大柜子,上面贴满了模糊的字条。柜子边上有一个大相框,相片中有三个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十分阳光的中年人蹲在中间,左手搂着一个面带诡异笑容的男孩子,右手抱着一个眯着眼睛笑着的小女孩。
夏稻从这些人物特征中找到了格温与黛阿的影子,这应该是他们小时候的合影。相框擦拭地十分光洁,两边木条上的漆已经被磨掉,变得光滑。看得出,这张照时常被人拿起。
阳光从另一侧的大窗子中射进来,略带昏黄,分不清是晨曦还是黄昏。另一侧是门,现世的气息夹着轻哼的曲调就从这门后传来。
夏稻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推开了这扇门。
光暗了下去,这是一个飘落着雪花的庭院。庭中是一片被白雪覆盖的花坛。雪片从上方的黑暗中缓缓落下,花坛上满是点燃的白色蜡烛,烛光照亮了这枯寂的花园。
身穿黑绿条纹裙子的黛阿坐在点燃一排排蜡烛的空隙间,怀抱着浑身散发着恐怖气息正在沉睡的格温,垂着头哼着歌。
那是真正的、陷入沉睡中的格温!最古老的侵蚀现世的深层梦境的主宰!
夏稻走上前,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黛阿抬起头,对着他微笑道:“干的不错呢,终于来了呀。”
夏稻盯着黛阿,浑身颤抖起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现世的气息从黛阿的体内传来,灵觉告诉他,那就是门。
一个活生生的,有着思想的门!
夏稻黛阿,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耳旁回响起斯特等人在训练时的话语,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会知道的......”
血液不断上涌,夏稻眼前一阵阵发晕,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日复一日练习的格斗技巧、用自己的肉体体验如何才能对人体造成最快最严重的伤害、严酷的体能训练、大家不断地为自己铺路,甚至连巴特都牺牲了自我剥离了妖精最宝贵的翅膀,迦列和拐棍不断灌输给自己的知识,以及每一次提到“门”的时候,所有人的语焉不详,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刻明了。
从始至终,自己要对付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黛阿。
从始至终,所有人对自己的所有帮助,都是为了自己能在这癫狂的时刻保护自己,走到黛阿的面前。
就连一直在这个恐怖梦境中陪伴并鼓励自己,如同大姐姐一样的黛阿本人,也从旁不断地帮助自己成长,为这一时刻铺路!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夏稻颤抖着怒吼起来,他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做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终结这一切,小家伙。”
黛阿轻轻地将怀中的格温放下,站了起来。
“没错,我就是门。”
黛阿说着,摘下了眼罩。
星光在她的眼中流转,现世的微弱气息就从这星辉中传递过来。
“......”
夏稻愣愣地看着她,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忆不断闪过,他依稀回忆起了一些片段。这不是自己第一次到达这里,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见到散发着星辉的门的黛阿,直接崩溃了。
第二次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躲闪,直接被黛阿的飞刀杀死,临死之前,还听到黛阿喃喃地说道,“重来吧。”
这三次的时候,自己躲过了三把飞刀,却没能躲过第四把。
灵觉忽然示警,身体立刻朝边上躲闪过去。大腿上一麻,栽倒在地。左腿变得不受控制起来,低头看去,一把匕首已经插在了腿上。
夏稻倒在地上,拖着左腿,手脚乱划着向后退去。
“当你发现,自己其实只不过是某个人根据记忆所创造出的记忆投影时,你会怎么做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跟着自己的造物者,没有自我的活着,换成是你,会怎么样呢?
当你发现,自己爱上的那个人,一直在缅怀过去,却一直在忽略你,你又该如何呢?
当你发现,自己爱上的那个人,逐渐沉沦与疯狂,再也无法清醒时,你又能怎样呢?
多可笑啊,明明是按照她对的模样被创造出来,长得一摸一样,为什么却还是不能替代他心中的位置呢?
真可笑啊,明明是被创造出来的傀儡,却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爱上了自己的造物者......多有趣的故事啊......”
黛阿面带嘲讽地笑了笑,散发着星辉的空洞双眼朝着夏稻看去。
“还不错哦,这一次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了,加油啊!这个人在最后弥留之际呀,想要把所有人带着一起陪葬呢,我可是阻止了他的哦!”
“那么现在,该你来阻止我了!阻止这该死的无尽的轮回吧!”
匕首在黛阿的手中闪出一个刀花后消失了。
夏稻手用力拍在地上,身体向后仰着暴退,然而还是慢了一拍。他只来得及侧过身体,匕首将他的右手钉在了地上。
黛阿缓步向前,冷漠地说道:“我手上还有三把刀子,你还有三次机会,赶快回想起来平日的训练吧。”
“眼睛!”
夏稻想起平日里与黛阿联系时的飞刀轨迹,他猛地偏过头,咬紧牙将被钉住的手从刀刃上抽出!右手从中掌心到中指与无名指的直缝处被割裂成两半。
刀刃贴着他的右脸颊划过,顺着将他的右耳从中切断,接着飞了出去。
“该反击了啊,小家伙!”
黛说着,第四把刀飞来。
“心脏!”
夏稻借势翻滚,错开了插向心脏的刀。此时他已经无法平静的思考,想要回归现世的心不断地刺激着他赶快行动,挥动手中的匕首。但是朝夕相处的尘封的记忆让他无法下手,他躲闪着,发出了无力的嘶吼,
“啊啊啊啊!”
匕首从他的右胸穿透,留下一个空洞。在疼痛的刺激下,夏稻还完好的右腿在地上蹬起来,向着前方弹起。
“可恶啊啊啊!”
夏稻哀嚎冲向黛阿,挥舞着手中餐刀。
第五把刀从他的左胸透入,阻住了他前冲的去势。夏稻踉跄着顿了一下,横躺在了地上。黛阿微笑着,踉跄着跪在地上。双手捂着喉咙,想要说点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星辉从她手指缝中的流淌下来。
出现在她的咽喉上的,是夏稻手里的餐刀......
夏稻躺在地上,吃力的抬起头,他想说话,却也发不出声音。
泪水顺着他的脸淌到地上,融化了地上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