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之式!”
灵觉中,梦境如同孩童手中的积木一样,忽然向左侧90°角旋转并定格。梦境内的一切都朝着之前的左侧方向,此时的下方坠落下来。
“啊哈哈哈哈......”
之前还在地面上扭曲生物一边狂笑着一边从侧方的地面滑落,落下的同时依然在相互屠杀......
夏稻手扣住雕像的边缘,身体向着左侧垂下,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感叹起来。这画面让他想起曾在动物世界中看到的动物迁徙的模样。正想着,世界又滚动起来,正在向下坠落的扭曲生物们,在半空中定住片刻,又朝着之前的落下的方掉过去......
夏稻急忙平衡身体,他发现这些扭曲的生物变多了,攻击也变得更凌厉了。
之前长出了巨大肢体的帐篷们此时已经零零落落所剩无几,巨大的体形使他们成为了蜂拥而至的扭曲生物们的首要目标。不少帐篷的体表都被它们覆盖住了,它们同时攻击着帐篷和周围的一切活物。血肉、零件、残肢、疯笑成为了不断坠落过程中的主旋律。
它们终于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面上,其中不少被垫在下方成为了其他生物的肉垫。四散的肉体残肢和各色的血液缓缓聚流在一起,从远处看去,好似一条条颜色各一的溪流在缓缓汇成一个小型的七彩水洼。
还能动的扭曲生物们不停地厮杀,给这七彩的水洼增添了更多的颜色。
夏稻看到诺娃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一条手臂随着身体甩来甩去,似乎已经断了。充满爆炸式肌肉的高大身躯此时已经残破不堪,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浑身盖满了血液,仿佛才遭受了凌迟。她一只脚拖着死死咬合在小腿上的狗一样的生物,单手吃力地挥舞着大锤向着那些周遭的生物砸去。每一锤砸过去,就是一片爆裂的血雨。
“快要油尽灯枯了吧,这种强度的攻击,就是机器也吃不消吧......”
诺娃的每一次进攻,都比上一次弱了几分。夏稻有好几次看到,诺娃将锤子拄在身前,弯下腰在喘息。
“她快要挥不动那锤子了。”
夏稻蹲在横过来的雕像上心想着,他抬头向上方看去,那个方向是之前剧院的围墙。整个梦境的空间横了过来,比之前的剧院不知大了多少倍,几乎有一个能够容纳十几万人的巨型体育场那么大。
天顶上下垂的黛阿雕像此时就在左手方,十二根柱子其内雕刻着不同女性塑像的镂空型多节圆柱从右侧的地板横向延伸到左侧的拱顶。
夏稻打量起这些雕塑,她们面庞普遍有着黛阿的痕迹,双眼空洞,没有眼球。黑色的灵质从里面像泪水一样从右侧的眼眶流到左侧的眼眶,汇聚在一起从脸边滴下来。这些灵质中,充斥着巨大的悲伤与恐惧,夏稻只是用灵觉扫过,就被这情绪感染的心神恍惚,他连忙收回灵觉看向别处。
它们其中有的嘴唇微张,衣摆凌乱,流露出痛苦又欣慰的神情,高举起手中握着的匕首,似乎就要往自己胸膛扎下来;有的头戴兜帽,脸庞向着上方,空洞的眼好像在望着天空。十指插进胸前,将自己胸腔的血肉连同肋骨掰开,露出了胸腔下的内脏,嘴角微微笑着;
有的单腿跪地,双手从胸膛中挖出了自己的心脏;自己脚下的这一座,则一只手托举着一颗心脏,一只手托举着一个大脑;
他又看向自己另一边的塑像,发现它高高托举起自己的心和大脑,将它们送入头顶不远处的也不知道是太阳还是月亮,雕刻者放射线的球体;远处的另一座,仰头含笑,向着那个球体拥抱......更远处,则是他常常见到的,留着寸头,身穿胸口处有两层相互层叠着绣着荆棘花的镂空蕾丝,钉着一排四个刻印有小丑笑脸铜扣、鸟笼状纵向皮革腰夹的欧式束身衣、下身穿着一条带有竖直条纹褶裙的黛阿。这雕像的周身的身下,伫立着六排错落相间的蜡烛石雕。
夏稻隐隐看明白了。这十二根柱子似乎讲述了一个关于黛阿的故事。从她绝望地跪倒在地上,随后从地上站起来拿起匕首,剖开自己的胸膛和头颅取出自己的心和脑,将它们融入不知名的太阳或者月亮之中后,获得新生的样子。
华丽的洛可可装饰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脱落的墙皮下显露出来得到各种肢体和内脏。有带着尖钩的蝎型尾针从墙皮中吐了出来,扎在它身边的一条人类的大腿上。那大腿瞬间变得灰白,成为了一块石头;也有不少珊瑚虫一样的软体器官,吸附在周围肢体上,将它们吸收的干瘪,身上的颜色越变越亮......
不少人类的手脚纠缠着撕扯出淋漓鲜血和碎肉,它们从墙壁的缝隙中滑落到变成大片内脏低洼处,和这些内脏上附着的透明黏液混杂在一起。这些穿插着青红血管和黄白神经的内脏好像是活的一样,随着看不见的心脏的跳动一张一缩。
之前天空垂下第一批提线怪物们几乎已经死伤殆尽,只剩下少数肢体破碎的不成样子的怪物在苟延残喘。它们零碎地贴着在天空变成的拱形天顶的拱臂上,静静地等待死亡。
夏稻已经听不清那黛阿雕像所传出的歌声,这歌曲不单单曲子变了调,连歌词都变成了他听不懂的奇怪语言。灵觉告诉他,那雕像中隐藏了大恐怖,而且这不可名状的恐怖很快就会从那个雕像中钻出来并降临。
地板中一个个巨大牢笼从地板的方向笔直地横向划出,兽栏的生物从这些铁栏中纷纷落下,加入了战场。
身边的光球随着被侵蚀的扭曲生物的死亡而逐渐壮大,从一开始只有乒乓球大小的直径变成了网球的直径,并且还在增长着。失去理智的野兽极多,它们是黑色的瀑布,从天空中冲刷下来,同之前场中的扭曲生物搅在一起。配合着不断传出的呢喃歌声,编织出关于哀嚎、惨叫、狂笑与死亡的赞诗。
诺娃已经被淹没在黑色的洪流中,迦列身上的光也消耗完毕,几只翼龙形状、能飞的怪物不断纠缠着飘在天空中的他,从他身上叼走一块块的血肉。迦列再也无法维持飞起来的状态,坠落了下去。拐棍一直没有看到,但是从刚刚一闪而逝的颠倒之式来看,她恐怕也在这混乱战场中的某处。斯特有没有出现,但是夏稻知道,她此刻,也一定就在某一处屠杀着。
他想起迦列和拐棍的话语:“奥古斯特才是最麻烦的。”
夏稻心中表示赞同。那能够以内部生物为燃料无限切割空间,叫做“银辉的镜面”的天赋术式实在太过变态,在这种大型的、充满了扭曲生物的混乱战场上所产生的效果几乎是无解的。
“不要让他和拐棍的能力重叠......”脑中闪过了斯特脚踩着混身是血的自己的画面,“拐棍的能力很恶心,但是可以被针对着破解,但是奥古斯特的话,只要他的镜面空间出现,你就该第一时间找到他,干掉他。否则,什么都逃不过那空间切割的魔方......”
“如果有可能,在这能力还没发动前,就把我杀死......”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夏稻趴在雕像上,捂着头,一些记忆再次浮现了出来.
奥古斯特癫狂地笑着,他站在错乱的剧场的观众席中央,看着周围的一切被空间切成碎片......
他又想起了自己无数次在这个混乱的剧场中被杀死的记忆。被斯特的长毛一击必杀、被巴特的口水炮弹打烂、被拐棍手杖放出的电流炸、被诺瓦的巨锤砸成肉酱,被乌拉诺斯烧成灰烬......除此之外,还被各种稀奇古怪的扭曲生物们生吞活剥。如果这世间有评选死亡花样而最多的比赛,夏稻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名列前茅。
他简直无法想象出,在这里呆的最久的巴特总共都遭遇了些什么。
印象里最深刻,次数也最多的,就是被奥古斯特的空间切碎......
这一次是斯特先死,乌拉诺斯尔后死亡。下一次是巴特先挂掉,接着诺娃也死了。每一次轮回中,如果奥古斯特最先被干掉,那么留到最后,拖着残破身躯互相残杀的,一定是这几个。如果奥古斯特没有被干掉,一直还活着,一旦被他腾出手来,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会用“银辉的镜面”来大范围清场,将场内的大部分生物碾碎后彻底被污染扭曲......
“最好的情况,就是奥古斯特最先被干掉,或者失去行动的能力......”记忆中的某一个早上,拐棍在林中斑驳的阳光下这样说道,“我们在这个梦境中不断的轮回,每渡过六天,就会在癫狂和绝望中被朝夕相处的同伴们杀死或者被杀死。随后被扭转时光,回到六天之前......这个梦境被人为地从时光长河中截留出来,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环。
这个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缓慢地朝着深邃下沉。我们在这个环中不断地重复,看着身边的同伴彻底失去理智,成为扭曲的素材或者生物,然后在下一个第一日中永别......不能自杀也不能彻底被杀,除了走向扭曲,再也没有其他出路,这种绝望,总有一天你也会体会到的。”
独腿的拐棍扶着手杖,站在树影和光的交接处,深吸了一口春日的气息说道:“加油啊,总有一天你会回想起来,将这一切终结的。在你有一天彻底地成长起来,灵魂的强度足够崩坏封印,回想起这些被封印的记忆之前。我们会帮你铺好路,帮你想办法的。我们这些被污染的可怜虫,只有指望你了啊......”
头又疼了起来,夏稻逐渐回想起了更多的记忆。
他跟着巴特学习虚空术式的理论知识;跟着奥古斯特学习空间术式的特性;跟着斯特学习格斗与刺杀的技巧;跟着拐棍和迦列主动或被动地改造身体,在灵魂中铭刻魔纹,开发术式;跟着乌拉诺斯学习翻绳和对于火焰的耐抗性;跟着诺娃锻炼体能;跟着黛阿学习控制和躲闪......每当自己遍体鳞伤,将要放弃时,黛阿就如同亲切的大姐姐,不断地激励他......
她摸着他的头,温柔的话语把他从疲劳与挫败中拉出;她递给他一瓶水,湿润了干干燥的咽喉;她用毛巾轻轻地将他脸上的血污擦干,轻嗔着迦列和拐棍,让他们下手轻些......
“这个小家伙似乎有可以探知事物的天赋能力......”迦列扶着下巴,看着躺在地上疼得死去活来的夏稻说道,“要不是他上次用这能力去探知格温的幻象被污染晕倒之后,恐怕我们一直都不会发现的。”
“如果是这么好用的天赋,那就不要浪费了,我明天和斯特商量一下,来教他怎么运用这能力到战斗中去......”奥古斯特的脸隐藏在阴影中说道。“即使没有战斗天赋,也可以靠后天的训练来弥补。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让战斗成为本能就可以了......”
于是漫长的时光中,夏稻逐渐学会使用解万物来计算战斗......
“从今天起,我来教你如何控制你的悔殇天赋。至少要做到即使在突发情况受到了致命伤害下,也能自主的控制转移的伤势......有的伤,最好不要转移......它能防止你彻底崩溃,被那个意志压垮到......”
“这可能很疼,你忍着点......”
夏稻摸了摸淌过泪水的嘴角的伤口,喃喃自语道:“我现在,已经学会了啊......”
更多的回忆浮现出来,更多的泪水落了下来。恐怖的意志注视着他,却因为他脸上嘴角两边那上扬的伤口,迟迟没有压迫下来。
夏稻跪在地上,抹去了眼泪,“原来,我已经来了这么久了么......”
他闭起眼,一幕幕场景映在眼前。
“终结吧,让这一切终结吧。”记忆中,拐棍看着地面说道。
“结束吧,将这一切结束吧。”蒙着眼,黛阿低着头说道。
“完结吧,让这一切完结吧。”奥古斯特低着头说道。
“跟着灵觉的指引,你就能找到门了......”斯特踹飞想要往她身上去蹭的乌拉诺斯,低着头说道。
记忆在脑中飞速地融合,斗志在夏稻眼中烧了起来。
他抬起头,用被单擦干了眼泪,坚定地说道:“终结吧,让我来终结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