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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瞬息之间 (1)

瞬息之间,整个老人院的灯都亮起来,从康乐楼一路到大门口,草坪灯、路灯、各个楼层的灯,把整个老人院照得惨白惨白的。

汪筱君在和之前那位小护士的争执中,从康乐楼的楼梯上滚了下来。

康乐楼楼上楼下乱做一团,奔来跑去的保安、护士,报警电话、叫救护车的电话……

“左侧呼吸音消失……”

“200焦耳准备……”

“200焦耳完成……”

“心脏复跳……”

贝菲如扯线木偶一般,定定地坐在急救台边,听到复跳二字突然一个激灵跳起来,拉着凌千帆问:“干妈没事了是不是,没事了是不是?”

从急救台上下来的医生转头过来问:“谁是病人家属?要立即准备手术,请病人家属过来签字!”

贝菲想也不想便准备过去,凌千帆赶紧拉住她劝道:“要签也是贺院长签!”

“哦哦哦,”贝菲茫然点头,千头万绪都乱做一团,凌千帆又拉拉她道:“看看汪阿姨怎么样了。”

汪筱君从急救台上伸出手来,只望着贝菲轻声唤道:“菲菲,菲菲……”

她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竟不似刚刚抢救回来的病人,凌千帆忽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却不得不推着贝菲前去,把手递给汪筱君。汪筱君望着贝菲只是笑,又拉着凌千帆的手递给贝菲,目光慈蔼:“菲菲,”贝菲惶急地笑,拉着汪筱君的手不住点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干妈你要说什么?”

“好孩子,你们别吵架,别吵架……”汪筱君攥着凌千帆的手,使劲往贝菲掌心塞,“我知道你们要结婚了,干妈还有套龙凤被,本来准备给隽隽的,她用不上,你们用也是一样的……”

汪筱君的双臂陡然落下去,如冬日枯枝,再无半分生命痕迹。

贝菲一动不动,手还端在凌千帆的掌心,只听到医生冰冷的声音:“生命迹象消失,宣布死亡。”

“不可能,不可能,”贝菲猛地拽住凌千帆,“干妈不会死的,你让他们继续,你让他们继续啊!刚刚不是电击复跳了嘛——”

凌千帆按她的头到怀里,不停地抚着她的短发,再多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贝菲从他怀里挣脱,又拽住医生:“我求你们了,你们别放弃好不好,别放弃好不好……”

医生颇无奈地劝道:“小姐,病人的瞳孔散得都看不到了,请节哀顺变。”

回到老人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闹到半夜两点多才停歇下来,凌千帆把贝菲安顿在一间住院房里,要她好好休息,外边的事尽有他在处理。陈嘉谟过来后打电话叫殡仪馆,私下又和贺院长商量,按惯例汪筱君这样无亲无故的,送到殡仪馆,老人院最后出一笔钱做丧葬费,也就结了。凌千帆略一思量,安排先在殡仪馆停放,余下来的事情要好好想想。

处理完这些事后去找贝菲,她抱着膝偎在被窝里,靠着枕头还没睡下,凌千帆自己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原来还打算等汪筱君病情好转,再把许隽的父亲接出来,他连大连许家的旧居也买了下来——谁知转眼万事皆成空。

都说祸福无常,谁又知道这变故起得如此突然?

他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贝菲,站在门口连大气也不敢出,贝菲忽然抬起头,朝着他咧嘴一笑:“干妈给我织了件毛衣,你帮我拿来好不好?”

她语音干哑,听在他耳里连着心都微颤起来,他点点头,赶紧去汪筱君的房间,找到那件浅蓝色的毛衣。毛衣胸前刚刚勾了起头的线,水红的毛线圆圆的画了一圈,也不知道是要绣什么。贝菲从他手里接过毛衣,整个头埋在里面,肩头微微耸动,凌千帆心中一恸,闭着眼踱过来,坐下来抚着她的头轻声道:“阿三……”

“我没事的,我没事的,真的。”

她咬着下唇,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这些年来也走过不少生死边缘的线路,以为早看惯生老病死,谁知道那些云淡风轻,不过是因为没伤在自己身上。抬眼朝窗外望去,老人院里的灯也渐渐的灭了,四周只余寂静,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也黯下去。一切都吞没在漆黑的夜里,康乐楼楼梯上那蜿蜒的血迹,无止境地扩散,扩散。

凌千帆突然伸过手来,掰着她的唇,大拇指顽强地伸到她的齿下,她不管不顾地咬下去。凌千帆哼也没哼一声,僵持许久后贝菲才松了口,从床下摸出鞋子套上,抱着毛衣就往外走。凌千帆跟在她身后问道:“你要去哪里?现在这个时间了你回去也不方便。”

他一路跟在贝菲后面,贝菲回过头来,眼神直勾勾的:“凌千帆你还想怎么样?”

凌千帆叹口气,摊摊手无奈道:“不是该我问你么?”

“你别管我,你再跟着我你会后悔的。”

凌千帆上前两步,却词穷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是能体会到她的心情的,比如她从汪筱君这里汲取一点点母爱的温暖,好像这是她最后能抓住的一根稻草。他喉咙哽了半天才挤出一句:“阿三……”

贝菲退了一步,紧紧地抱着毛衣,凌千帆无奈笑道:“人死不能复生,”他伸手想把她拉到怀里,却遭到激烈的反抗。贝菲一拳一脚全踢到他身上,他突然就和她杠上了,任凭她歇斯底里,没轻没重地全踹在他身上,他只是扭着她。男人和女人在体力上的差距立时显现出来,贝菲终于也累了,整个人软下去。他箍她在怀里,轻声道:“阿三,日子还得过下去,你别这样。”

她慢慢从他怀里挣脱开来,这一回他没再拦着她,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前走,凌千帆跟在后面:“我开车送你回去?”她不答话只是往前走,凌千帆没法子,只好由着她,她低着头往前走,紧紧抱着怀里的毛衣,生怕谁和她抢似的。凌千帆跟着她一路劝道:“阿三你别这样,你为什么好像——”

好像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了一样。

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硬生生止住这句话,顿了半晌才低声道:“你振作一点。”

贝菲陡然住脚,转过头来冲着他吼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结果呢?结果呢?”

她突然有一点儿恨他,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他,“我不想吗?我不想好好过日子吗?如果不是你……”

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如果不是你,杨越怎么会走……如果不是你,干妈怎么会死……如果不是你……”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别转过头,凌千帆走上前,就着月夜星云,趁着她虚弱无防,拥她入怀里。

她趴在他肩上哭,累了又蹲下来,凌千帆也跟着她蹲下去,任凭她哭得形象全无。凌千帆拉着她坐在老人院草坪的边角,万籁俱寂,一轮如沟新月,染着晕黄的边,无声地映下两团交叠的影。贝菲哭声渐止,他伸手去拉她,她也毫无反抗地歪在他肩上,好半天才闷出一句:“你大衣被我弄脏了。”

凌千帆低头看看身上的墨色纯毛大衣,是被扯得有点乱,不过听到贝菲肯说话,他总算松了口气:“送去干洗就好了。”他掏出手帕递给贝菲,依然是那方浅棕色格子手帕,贝菲垂着肩,瓮声瓮气地问:“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犯贱。”

贝菲偏过头来看着他,月亮在他脸上印下柔和的光芒,侧脸的线条好看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片刻后他站起身整整衣袖,淡淡笑道:“我送你回家吧。”

贝菲支着下颚,抬起头看他,凌千帆只看到她眸子里光亮闪动,也许是泪光,也许是月色,如暗夜流光,引人坠落。

“要哭别忍着,这里没别人看见,我不会说出去败坏你的名声的。”

“我不想哭,”贝菲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凌千帆,我教你,如果你不想哭,可是眼泪又出来了,你就抬头看天。只要头抬得够久,再多的眼泪,都会慢慢地流回去。”

他眉心微蹙,竟真的照着她的话,慢慢地抬头看天,月朗星稀,间或有云彩的流动。

“凌千帆,我不想回家。”

凌千帆极缓地低下头来:“阿三,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顿顿后声音也低下去,“尤其是——面对你的时候,太难。”

贝菲仰着头,漫不经心地笑,吃吃的蛊惑人心,凌千帆没说话,愣愣地看着她,突然间他像悟到什么似的,弯下腰来长臂一伸便把她环了进去。她咧着嘴笑,倒在他臂弯里,他竟气也不喘一个,扛起她一路跑到停车场,驾驶位空间颇大,他便窝她在怀里,一路意气风发地开回心湖苑。

他何尝不明白这是趁虚而入,他知道她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即便她如何言之凿凿地说自己万分清醒。他也确然相信,不止她醉了,他醉得比她更厉害,眼前流转的,舌尖迷醉的,全是天边悬着的那一轮新月酿成的酒意。

数缕晨光透过明澈的窗洒在枕边,暖暖的阳光照得人痒痒的,贝菲一向早起,迷迷糊糊地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凌千帆的面庞近在咫尺,她还枕在他的胳臂上,缩在他怀里的感觉很好,好得让她有点不想起身。闭上眼那感觉还十分明晰,像是濒临搁浅的小船在暴雨前夕驶进港湾,温暖舒适,他给人的感觉一向如此。

她翻过身背着他,透过窗看到烟波氤氲的镜湖和鉴心湾。凌千帆的卧室在二楼,去年开盘时房地产商的广告所言非虚,湖景景观极佳,看过去一顷湛蓝,沉澈的蓝原该让人宁静的,她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一只胳膊横到她腰上,她心里一惊,以为凌千帆醒了,僵着身子半天不敢动,随后才发现他不过随意伸手想搂住一样东西,正好捞到她而已。他睡得很沉,显是累得不轻,昨天在老人院就忙到半夜,回来后又兴致高涨,耗费如许体力,自然疲怠。

她心念一动,指尖摩挲着他做枕的胳臂,一路划到指尖,张开手和他十指交叠,在他掌心里她的手显得格外玲珑。他手指干净修长,指尖是和他整个人不相称的薄茧,这样的薄茧她也有,于是慢慢地贴合上去,宁静的清晨里便跳脱出动人的音符。她刹那间眷念起他怀里的温度——这样的温暖,她已多年未曾拥有。

暖融融的感觉,又像是沁心噬骨的毒,恍惚间她有种错觉,如果这是毒,她大概会选择饮鸩止渴,如果这是酒,她更愿长醉不愿醒。迷离间目光掠过墙上挂着竖琴挂钟,这才惊觉还是醒得有些晚——凌大少爷可以不用上班,她却是还要吃这碗饭。正准备窜起来,忽然一只胳膊把她拦下去,凌千帆半醒不醒地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含混笑道:“一天不上班公司不会倒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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