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显得瑟的笑容让贝菲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句粗口,你丫还真孔雀开屏自作多情啊,我吃醋……呸呸呸呸呸……她强忍美色当前的诱惑,努力做最后的挣扎:“其实吧……你不是特别了解我……”
凌千帆忙不迭地点头,笑得极度欠扁:“嗯嗯,对,我们可以逐步加深了解。”
“跟我认识时间长了的人就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读的书不多,不喜欢学习,说话比较粗鲁,做人比较猥琐。”贝菲绞尽脑汁努力思索自己的一切缺点并放大化,“又不懂什么艺术啊情调啊这种比较高雅的东西……”
服务员上来布菜,凌千帆亲执羹勺给她盛海鲜粥,笑中稍带揶揄:“谦虚是美德,有的女人餐桌上能非常优雅地和你谈论霍金的时间简史,可是过马路的时候如果被乞丐稍微一伸手,马上吓得花容失色生怕弄脏自己的四寸高跟鞋。”
贝菲长长地哦了一声,凌千帆方知又自踩陷阱,却不以为意,似笑非笑地把皮球又踢回贝菲这边——她若是拿他认识众多女性来做文章,便又要落入他的圈套。贝菲心道不下猛药是不行了,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还特别没家教,连男朋友的妈妈也不尊重,你知道前任男友为什么悔婚吗?就是因为我天天和他妈妈吵架……”
这都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事,然而不知为什么,她竟一味地把自己往地上踩。明明希望多多少少给凌千帆留点好印象,话一开闸却全变了味;明明她不过作恶三分,却要夸成十三分来讲,好像拼命地要向凌千帆证明她的人品有多么恶劣——好像她自证得愈加恶劣,便愈能证明凌千帆并非临时起意似的。
然而凌千帆竟似很了解她,胸有成竹地笑:“为什么吵?”
贝菲登时哑口,半晌后又扯起那副极满不在乎的笑容:“他母亲曾经插足别人的家庭……最后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骂我狐狸精勾引她儿子,我就回敬她,说狐狸精勾引你的孝顺儿子,就是为了让你无子送终。”
凌千帆果然目瞪口呆,贝菲如愿以偿,讪讪笑道:“很恶毒吧?”
岂料凌千帆唇弧愈加深刻:“嗯,是很恶毒,你知道么,我一大爱好就是以毒攻毒。”他笑意愈深,甚至还从贝菲碗里舀她吃过的粥,眼神暧昧得叫她直想撞墙。
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收回你今天的话了,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须知美色和金钱的诱惑是很难抵挡的……
不对,贝菲在心底挣扎,又立刻纠正过来,对自己正色道:应该说,美貌与智慧并重,是我永恒的追求。
吃完饭凌千帆还真的带贝菲兜了兜江风,江风是很清新的味道,不似海边的风,总带着股黏黏湿湿的味儿。凌千帆不知怎地心情坏起来,虽也和贝菲一路开玩笑过来,那笑容却总显得倦怠,后来他停下车,微扯唇尾:“肩膀借一下吧。”
也不待贝菲答应,他便自顾自地解下西装替她罩上,颇自然地倒在她肩膀上——贝菲心道你丫这动作也太行云流水了,打小就凭自己长得人模人样没被拒绝过是吧?心底不停地嘀咕,推开他,踢死他,推开他,踢死他,可看他阖眼时眉心仍拧成结,那小拇指尖便不好意思戳下去了。
她突然有点明白纠结至死这四个字是什么样一种心理状态,要说恋爱的理论——不是她贝阿三吹牛,虽然恋爱只谈了一次,可真要讲理论,她能捣腾一箩筐出来。当年大学里上思想课,那位据说是心理学教授的女老师,劈头便一句话把学生们镇住:“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男人,可以做我们的丈夫;也有千千万万的女人,可以做你们的妻子。”学生们在下面起哄,说老师你这不是教我们人尽可夫人尽可妻嘛。老师却笑说:“我只是告诉你们,万一失恋了,也别觉得天塌下来了,前面路上还有无数适龄男性女性可供选择。”
听那节课时杨越也在旁边,不记得那是第多少次闹分手,听到这句话时她对杨越嬉笑道:“看,教授也这么说呢,你妈妈说得没错,生你的娘亲只有一个,媳妇儿换谁来做不成啊?”然而杨越也那样倔,和她生着闷气,却百折不挠:“千千万万的人,可我偏偏就碰上你了。”
然而事实证明,千千万万分之一的她,终究及不上百分之百的母亲。她不过气头上和他母亲说了句赌气的话,他竟然当了真。她在婚姻登记处等了他一天,从清晨到日落,他没有来。
她和他母亲说什么来着?哦……她说:你说得没错,我是故意勾引你儿子,让你也尝尝最珍视的东西,被人抢走是什么滋味。
两个女人的战争,她没有笑到最后。
他就这样突然抛下她,叫她再寻不到他的踪迹,医院的人说他辞职了——也许他会去德国,去慕尼黑大学医学院继续深造曾是他的梦想。
她曾问习容容:“我说错了吗?是他妈妈抢别人的丈夫,拆散别人的家庭——她良心不安,所以才害怕别人抢走她儿子。她做了那样过分的事,为什么居然有这样孝顺她的儿子?”
习容容摸着她的头安慰道:“错的不是你,也不是杨越。错的是,你不该找这样一个人。”
她不知道杨越是不是对的那个人,她只知道他们迈不过那道坎,他母亲这道坎,无论他们有多么亲密,也无法改变他和他母亲血脉相连的事实。
然而他是在那样漫长的时光里,和她在阴影里一同行走的人。
贝菲偏过头来,凌千帆在她肩上睡得极为安静,他还扣着她的手,五指修长,掌心温热,点点地沁进来。凌千帆会是那个对的人吗?这个念头才升起来,她自己也觉得好笑,不自觉地摇摇头,凌千帆的身边,该有多少适龄女性可供选择?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动作,凌千帆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来,张口便笑:“几点了,送你回去?”
他笑的时候,明亮如冬日里的和煦暖阳,江畔一道清冷的月光,顿时被比了下去。
贝菲敲敲脑门,也许真到了该放下过去的时候。也不记得是谁说,忘却一段恋情最好的方式,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她歪头瞅瞅凌千帆,牙口不错,怎么算,她也不太吃亏。
只是有些不甘,他不过就抛过来几颗秋天的菠菜,她便兵败如山倒了。
凌千帆开车送她,月色旖旎,她竟说不出话来,往日插科打诨的劲儿都被这朦胧的气氛压了下去。凌千帆开车很是稳当,不似一般富家子喜欢卖弄技术,一路平稳,漫不经心地问过一句:“苏晚到阿寒那里上班了,你知道么?”凌千帆口中的阿寒,自然是他表弟顾锋寒。贝菲哦了一声没接话,凌千帆又敲敲方向盘:“她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她应该和我说什么?”贝菲斜觑过去,凌千帆瞥她一眼,便又问不下去了——其实她知道事情有蹊跷,明明苏晚说会回老家休假一段时间,不料没几日便行色匆匆去新公司上班,且是在那位据说背地里暗使手段拿下方圆天地的顾锋寒手下做事。凌千帆总旁敲侧击地从她这里打探苏晚的消息,她原来以为是凌千帆没义气,连嫡系师弟方非尽倾心的女人也要下手,后来才发现不是——某天晚上她看见一个身形清癯的男人送苏晚回来,借着路灯,看得并不分明,依稀是凌千帆家中全家福上另一少年眉目间冷峻的气度。
回到家又看到苏晚失魂落魄的,这是她最近的常态,贝菲抱着瓜子窝到沙发上去看租来的电视剧,想顺便观测一下苏晚的表情变化,可惜看不出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张碟片放完她也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屏幕定格在演员表上老半天,回过神来准备换碟时突然手机响了。
“阿三,来电话了,阿三,来电话了!”
这还是周五习容容给她录的新铃声,待会儿一定要换掉。陌生的号码,她捏着手机瞪了好久才接起来:“喂,请问哪位?”
“是我。”
如醇酒一般温温醺醺的声音,仿佛还能看到凌千帆桃花眼角上的笑意。
“你……什么事?”
“哦,我刚才送你回来的时候忘了提醒你,今天我们说过要交换明信片看的,我怕你明天不记得带出来,所以再电话提醒你一下。”我记得前面没有,加哪= =
“哦哦哦,我记得的我记得的,明信片嘛,我记得的。”
“嗯,你早上睡懒觉吗?我几点打给你合适?”
“不睡,我每天都早起。”
“那我明天九点,莲花路东口十字路口那里等你。不过我的明信片都放在家里,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回一趟墨尔本,我再给你看,怎么样?”
“哦哦哦,好的好的,没关系没关系,我不急我不急。”
凌千帆在电话那头轻笑起来:“我急。”
挂上电话贝菲才缓过神来,她今天答应他交换明信片看,可没答应他明天就见面呀?再仔细想想,好像还间接答应了跟他回墨尔本——回墨尔本?
明明开着空调,暖和着呢,贝菲却一个哆嗦,怎么才一天的工夫,就把自己给卖了,而且还答应送货上门?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句话说得果然没错,贝菲定定神,明天一定要收复失地……她抓狂地望着天花板,想了老半天,终于理出一些头绪——今天凌千帆跟她表白,算表白吧?算吧,然后呢,然后……然后没有征求她的同意!毫无过程,直奔主题,一个电话,就把明天的约会还有什么回墨尔本的事都给定了,她暗暗唾弃自己,贝阿三,你真没骨气!
唾弃归唾弃,她老老实实地进房,把铁盒子里的厚厚一摞明信片拿出来,审视良久,终于还是剔出那张印着金门大桥的明信片放回抽屉,再把剩下的一摞找了张报纸包起来放到手提包里。
第二天早上九点时电话准时响起,贝菲猛地从床上跃起,苍天,居然有史以来第一次失眠,然后早上睡过头!她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扒拉两下头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莲花路东口的那个十字路口。远远地看见凌千帆的车停在那里,不是之前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红色法拉利,而是昨天他开的那辆,大众的标牌,深蓝色,具体牌子她辨别不出来。她钻进去颇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起晚了——我以前真的每天都早起的!”
凌千帆伸手按按她的两只熊猫眼,笑得格外荡漾:“想我想得睡不着?”
贝菲满怀歉疚之情顿时烟消云散,真自恋!凌千帆侧身低下去拿出个大盒子,从里面端出碗香菇鸡茸粥递给她:“给你买的早点,粤色的。”
“粤色早上不开门吧?”
凌千帆笑笑也不说话,贝菲撇撇嘴,懒得理他是用什么方法买到粤色的鸡粥,反正花他的钱,她不心疼!她乐滋滋地舀了一口抿下,一直暖到胃里去,口上却装模作样地客套一番:“你吃了没?”
“没。”
凌千帆笑眯眯的。贝菲白他一眼:“那你饿着吧,下次记得买两碗。”
她三下五除二喝光整碗粥,看凌千帆哭笑不得地瞅着她,也笑眯眯地问:“怎么了?”
凌千帆摇摇头叹气,把膝上盒子里另一个包裹拿出来,是个拍立得的相机,捧着放到她手上:“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不过你平时喜欢拍照,应该有兴趣,希望我没有猜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