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立马就传开了。这天,校场一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因为,土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热闹的场面了--舅舅和外甥,要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比武呢,能不稀罕吗?这场面就像正月里跳摆手舞一样热闹呢。那时候,牙旗开始在晨风中飘荡,锣鼓声把地皮子也震荡起来。两个英武的战士,身披铠甲,英姿飒爽,立在阵前,目不斜视,一动不动。一队土兵突然吆喝着杀进校场,随着鼓点便跳了起来,唱了起来:“八个哥哥拢来了,天脚下跑来了,地皮上跑来了,哥哥哥哥喂!皇帝派我请你们,请到京城比武去!”两个年轻人这就威严地走上前来。检阅台上,土司田舜年和梯玛天赐坐在中央,吴参将、向管家坐在左边,唐公廉、张彤昭坐在右边。其次,两边分别坐着头人和家人,恭立的则是宫人们。自然,最引以为自豪的就是兰婷了,因为这场比武,是容美最为优秀的两个男人在为她比呢,她就像一只美丽待放的金孔雀,羞涩地展现在土民面前。这时候,校场上尘土飞扬,喊声震天动地。旗长旗帜一挥,土兵一声呼喝,就退出场去了。
于是,向管家走上前来,当众宣布比武规则:“按祖上规矩,求亲双方公平比武,不许使用暗器,不许追杀认输者,不准因伤亡闹事。若有甘愿认输自动退出比武者,可作放弃求亲处理。梯玛在上,天神鉴之!”比武开始了。田丙如挥动长鞭,亟亟地一步腾空而去,就像蛟龙出渊,顿时风生水起。邓壶川挥动头帕,也一步闪入场中,又似电闪霹雳而来。于是,两人一起闪入了校场中央,双手一拱,便如龙虎绞在一起,就地升起了两股旋风。众人一阵喝彩。但他们大战了两百回合,依旧不分高下。那时,在邓壶川的眼里,这场比赛却不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自然也是为了他们邓家,为了他的父亲。是的,为了替父亲证明邓家在容美的地位不是靠投机取巧得来的,他挥动的头帕便呼呼有声了,他的一招一式都暗藏机锋,他的一腾一跃都虎虎生威,他的一攻一守都章法不乱。
事实上,邓壶川这时还有另外一种想法,就是不仅要取胜,而且还要带着一种表演的激情,让土民们开开眼界,让土民们看看他邓家是如何打下江山的!所以,邓壶川就越战越勇了,因为他心态平和,因为他志向高远,因为他心无旁骛!可是,田丙如这时却显得急躁多了,因为在他眼里,土司的权威至高无上,所以他心存侥幸,认为邓壶川即使舍不得这个女人,但看在他是土司之子的面子上,也一定会甘愿放弃这场比武的。可是他想错了,经过两百回合下来,他的心态乱了,步伐也乱了,与此同时鞭法也乱了,又战了百十回合,他就只有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了。这时候,兰婷转忧为喜,竟拍起掌来了。唐公廉就低低地喝了一声:“放肆!你个不知事的丫头,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我在为他们加油嘛!”兰婷辩解道。“还嘴硬!--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这时候,田丙如因此分神,长鞭就被壶川的头巾裹走了。说时迟,那时快,他又立即拔出背上的双剑,又如一股旋风卷土重来。于是,两人再次绞在一起,就像两条蛟龙,又打得难分难解了。可就在校场中央较量的时候,土司和梯玛也在台下开始较量了。
自然,土司是站在他儿子一边的,因为丙如不仅代表了他自己,也代表了土司的权柄。而梯玛则是站在壶川一边的,不仅仅因为梯玛爱过他姐碧筠,更因为壶川代表着田氏家族之外的一种力量--这力量就是与土司家族相抗衡的一种力量!因为,只有当两种力量达到相对平衡的时候,容美才能和谐相处,不生事端。所以,梯玛自然更希望壶川能有所建树,就像他父亲一样,将来可以制约土司不断膨胀的私欲,使容美多过几年太平的日子,也好好休养生息几年。所以,梯玛和土司在内心里的较量,也就体现在了校场中央,也如刀光剑影一般,喜怒于色了。
这时候,田舜年见丙如渐渐落了下风,就侧过头来对梯玛说道:“端公,我至今也不明白,你为何要发动五峰、水浕、石梁的土民造反?我们可是一族兄弟啊!”一族兄弟?见土司挑破了这层窗户纸,天赐也就无所谓顾忌了,因为这几年他离开调年堂,离开司城,为的就是联合其他小土司与土司抗衡!所以就坦言相告:“非土民要反,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可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田舜年冷冷地说,“李自成的余部两次进入容美,这是铁的事实,血的教训,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天赐也冷冷地说:“可三司的立场是完全正确的,且事实也证明他们是正确的!而你,作为一个万民敬仰的土司王,怎能如此草菅人命呢?你这样做,又怎能取信于百姓,取信于天下?”简直一叶障目、鼠目寸光!那时候,田舜年已经得知清军攻克澧州,吴三桂大势已去的消息,而他心里也已有了新的盘算,可他依然口气十分强硬地说:“你这不是在调解矛盾,而是在火上浇油!你这么做,有什么可取的?容美要是不团结,要是没有了统一的号令,不就四分五裂了吗?难道,你就不怕容美毁在一个自以为是的小土司手里?我不想再生内耗了,希望你也不要再鼓动土民造反了,容美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啊!”天赐依旧冷笑道:“那就要看你的实际行动了,看你是不是真的在替容美着想,在替苍生着想!你千万不要再阴一套,阳一套,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如果那样,是谁也救不了你和容美的!”“那你就等着瞧吧,我就不相信那些土民还能掀起什么大浪!”田舜年断然地说。“希望你吸取半月暗无天日的教训,不要再做错事了!”天赐一脸威严,“因为上天是公平的!”公平?田舜年的脸色有些青青的。因为梯玛这话就像刀锋一样掠过他的心口,让他心痛不已。但他不想再与梯玛为敌,毕竟天下大局已定,自己又何必以卵击石呢?那时候,梯玛早已把土司的一切伎俩都看穿了,而且,他还知道是土司派人挖了他母亲的坟,也知道是土司叫壶川杀了那两个掘墓之人。因而,在那暗无天日的半月,他终于使土司相信了自己辉煌的才能,与过人的胆识。虽然,梯玛现在字字句句都像刀锋一样点中土司的要害,可田舜年还是不愿服输,不肯甘拜下风,他还想来个釜底抽薪,让梯玛这几年的努力功亏一篑!于是,他又冷笑道:“我是从不会做错事的!历史可以证明一切!”“但愿如此!”作为梯玛,天赐也希望历史将证明土司的选择是正确的!正在这时,众人一声喝彩,他们的目光又投向了校场中央。只见田丙如的双剑再次被裹了出来,飞落在地。说时迟,那时快,田丙如跳出圈外,拱手认输:“邓将军有勇有谋,文武双全,佩服佩服!”邓壶川也拱手还礼:“大公子承让,多有得罪!”台上,田舜年也鼓起掌来:“龙生龙,虎生虎,想不到邓旗鼓还有这等虎子,真是我容美之大幸也!”说毕,一步飞身下去,又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想当年,本王跟随父兄南征北战,所向披靡!今日看这枪还使得使不得!”说罢,人已经立在校场上了。顿时,校场上充满了一片杀气腾腾!梯玛忽然冷笑起来。吴参将也惊得面目变色。张、唐二长官司也瞠目结舌。兰婷惊得更是目瞪口呆。只听田舜年在说:“我儿休走,老夫战你两个如何?”田丙如停下来了,邓壶川也停下来了,但他俩却大惑不解。“看招--”田舜年如鹤就地而起,刹那之间,就如一股旋风升到了田丙如和邓壶川的上空,剑锋直指两人头顶。接着,地上又忽地腾起两股旋风,一鹤就在两峰之间,一腾一跃,一起一伏,宛如白鹤晒翅,自在自如,犹入无人之境!这时候,他施展定音术,对他俩说道:“再战三百回合,我们就要采取行动了!”田丙如问:“什么行动?”田舜年说:“大清已立,三司造反,吴三桂已是穷途末路!”邓壶川说:“有梯玛在,三司不可强取!主爷可要三思啊!”田舜年说:“梯玛和我们并无二心!我们只要投靠了大清,三司将平安无事!”田丙如说:“是不是我等这就去取吴参将的首级?”田舜年说:“吴参将的两个护卫,也是顶顶高手,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只可一锤定音!”这时候,双方战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战至千余回合,田舜年于是大喝一声:“着!”田丙如和邓壶川手中的宝剑就被震落在地。“走!”话音刚落,田舜年哈哈一声大笑,就落在了检阅台的宝座之上。田丙如和邓壶川也如鹤驾临。举坐皆惊!吴参将这就起身说道:“主爷真是神功盖世,当世无双!更有两位少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哈哈!”突然,两少年刀光一闪,吴参将身边的护卫就“啊”的一声,口吐鲜血,踉跄几步,倒将在地。吴参将顿时大惊失色,急欲拔出剑来,说时迟那时快,田丙如和邓壶川的剑早已抵在他的脖子上了。“你们是想、想造反了?”吴参将怒喝道。“非我要反!”田舜年哈哈大笑,“本爵爷今日宣布,容美投靠大清,为的是百姓安居乐业!吴三桂英雄不识时务,以卵击石,几欲驱我容美土兵血染疆场!而我卧薪尝胆数载,几欲东山再起,今日是也!”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这时,田舜年回过头来,又说:“今我欲借参将大人的首级,献与大清,为的是给个见面礼!别无他尔!”手起刀落,吴参将的人头便滚落在地。天啦!土司这是演的一出什么戏哟?人们于是纷纷摇头,面面相觑,都担心吴三桂再次杀进容美,再演“北虎”之劫!于是,田舜年捧起吴参将的人头,又哭泣道:“参将大人,非我要杀你也!你我亲如兄弟,我怎想杀你?可是,我身为容美土司,为了保全容美的百姓不再遭涂炭,我又不能不为之啊!你要怪,就怪大清去吧!”随后,又将吴参将的人头裹放在一个木匣子里,吩咐手下,“他们都是英雄好汉,一定要好好地厚葬他们!”顿时,整个校场欢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