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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陶 庄(5)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田甘霖没有想到自己的长远计划,最终让覃氏给彻底地打乱了,现在,他便不知该如何收场了。于是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陶庄,颓然地倒在书卷椅上,闭目沉思。无论覃楚碧如何打探,他也不肯回话。那时候,他的脑子很乱,思维就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了。他想了很多很多,也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才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因为这个祸是覃氏惹下的,如今只有覃氏自己去解开了,如若不然,这一门就将遭灭顶之灾啊!说不定还会被斩草除根!可是,他却不想落得这样可悲的下场,因而只能舍车保帅,以大局为重了。

这时,见覃氏苦苦哀求,他便愤然地说道:“都是你自己惹下的祸端,你自己不去收场,谁还能替你去收场!告诉你,李管家把什么都招了,你就等着去死吧你!”覃楚碧一听,只差歪倒在地,但她立马镇定下来,这就跪在丈夫面前,继续哀求道:“甘霖啊,我们好歹也夫妻了一场……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是看在儿子舜年的分上,你也得想办法救救我呀!……都是李管家那厮怂恿我惹下的祸端,怪不得我呀!”“怪不得你?”田甘霖痛心疾首地说,“这是你自己酿下的苦果,你自己不去吞,谁还能替你去吞?难道还要我和舜年替你去吞吗?你个贱人,晓得如此,又何必当初哟!……”这时,覃楚碧冷笑了一声,就不再相求了。

因为她知道求也是没有用的,因为她清楚田甘霖的为人,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心肠有多硬、有多狠!可她不想去死的理由,是因为她太可怜自己的儿子舜年了,毕竟这孩子太乖巧了,只有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要没有娘亲了,她能忍心去吗?可是,她却不想连累儿子,不想连累丈夫,不想连累家人,因为她知道,土司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要是土司知道了梅朵被杀的真相,还不把自己五马分尸吗?她心想,与其到头来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如就守在陶庄,守着二月坡算了……这天夜里,覃楚碧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换了一身新衣,就像出嫁的新娘,精心地打扮着自己。这时候田舜年跑进来了,他见母亲哼着小曲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问:“娘,你这是要去哪?也带儿子去吗?”“傻孩子,这次娘出远门,不带你,就……就带大黄狮子去……”覃氏遮掩着说,“娘去的地方很远很远的……娘只是先去看看,看了再来接你们,好吗?”于是,她一把抱住儿子,泪水便汹涌而出,然后凄然地笑了笑,又摸了摸儿子的头,内心便翻江倒海了。

这时候,她真是不忍心走啊!可是,到了这步田地,已经由不得她了。这时候,月照中庭,竹影从窗外洒了进来,一地斑驳,一地银白。覃氏笑了,那笑也是一地银白、一地斑驳的。田舜年又问:“娘,你在笑什么,这么好笑的?”“娘在笑吗?”覃氏苦涩地问。她的笑容浅浅地浮上了嘴角,眼前就又浮现出跳摆手舞的情景了……那时候,她扮演八部大王的妹妹,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她身着蓝绿色、绣有五色花边的银钩上衣,下穿五色罗裙,脚穿红红的绣花鞋,乌黑的独条辫子在下腰轻轻地摆动着……于是,在《喜鹊闹梅》的歌舞声中,她便缓缓地单摆、双摆出堂了。当时,她左手拿着一只绣花鞋,右手随着节拍在穿针,在引线,在挑花……突然,一只喜鹊飞下来了,一口就将她的绣花鞋叼走了。紧接着,京城的侍女们便打着伞盖,遮在皇帝的头上,也前呼后拥地,一起单摆、双摆出场了。这时候,空中又飞来了那只喜鹊儿,喜鹊一见皇帝,就把那只绣花鞋抛下去了……皇帝拾起一看,见花儿绣活了,鸟儿也绣活了,喜鹊、闹梅都绣活了,于是也就唱起来了。

这时,覃氏也唱起来了:“皇帝看到花鞋了,他把妹妹爱上了,说是天女下凡了,要把妹妹接走了……”田舜年望着母亲,深情地聆听着母亲的歌唱,仿佛又回到快乐如风的童年了。于是他问:“娘,你是要到皇帝那里去吗?爹说那是去朝贡,也能带上我吗?”“傻孩子,这次皇帝只准娘一个人去……下次娘再带你去,好吗?”覃氏哄骗儿子,说,“舜年听话,快去睡吧啊?”当时,田舜年并没有听懂母亲话里的意思,于是他点着头离开了。覃氏的眼泪却忽地涌了出来。

但见儿子已经长大,她也便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于是她紧紧地闩上了门,然后进到卧室,取出一条白练,就将自己静静地挂在了后院的梁上……睡到半夜,也不知几更了,田舜年梦见自己跟着母亲也去见皇帝了,可是,当他走到奈何桥的时候,他说也要过去,母亲却不让他过去,反而将他一把推了回来,而他母亲却纵身跳下桥去了……田舜年这就惊叫起来,大喊救命!田甘霖被惊醒,急忙起来将舜年摇醒,忙问:“舜年舜年,你又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田舜年醒过来,傻傻地望着父亲,点了点头,然后又将梦中的情形一一道了出来。田甘霖一听,见大事不好,急忙打开后门,这就望见了挂在白练上的覃氏--她的舌头已经伸得老长老长,开始发乌了,已经没救了。

他只好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苦来哉?!”本来,他只是想休了她的,没想到她居然如此之刚烈,来了个爱也轰轰烈烈,死也轰轰烈烈!这个好强的女人哪!这时候,田舜年也赶过来了,他见母亲上吊了,就大喊起来:“娘,你怎么也不等等我呀,娘呀!”哭过一阵,他又抱着母亲的腿,对他父亲喊道,“爹啊,你快救救我娘!你快救救我娘呀!”田甘霖这才想起叫下人把覃氏放了下来。田舜年这就扑在母亲身上,号啕大哭起来……可是,他母亲再也醒不过来了。三天后,田甘霖把覃氏葬在了二月坡上。下葬那天,田甘霖给覃氏弹了一支哀婉、悠长的琵琶曲,委婉地叙述着自己的哀思……然后,就带着舜年下山去了。可是,这时那条黄毛狮子狗却怎么也不肯下山了,它天天蹲在主人的坟前,不时地朝着山间狂吠一声、两声。一个月后,大黄狮子狗就饿死在主人的坟前,为主人殉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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