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缘望着马蓬,苦笑道:“也许这世间只有马儿与我相伴了!”。
当目光在马厩的一批批骏马上掠过时,“咦,不对”,看向一匹棕黄色的马时,李修缘眼神陡然一凝,好像是发现了什么。
“黄鬃马,性情温和,步速稳健,乃是较为常见的代步工具。”
“但并不是千里奔驰的最佳选择,而祁连山本是修武之人,那身价定然不菲,要不然也不会随意赏我小小马夫四两白银,而四两白银可是我等马夫杂役一年的收入。”
“当时据文泰来将军所说他走榆城,穿潼关,急于入关,那必走这地域交界之处。”
“此时黄鬃马就显得捉襟见肘,必然可以选择更好的云鬃马和大宛马,虽然价格是黄鬃马的数百倍,但是速度却是千差万别,追星逐日,快如闪电也不在话下!”
“而且……”李修缘眉头一皱,觉得有些奇怪,自言自语说道。
联系之前的事情推算一下,难道是这样,祁氏兄弟在先秦古国得到异宝,异宝的消息泄露出去。
而得到消息的人,恰巧是玄空宗内燕国的人,导致消息封锁,只有燕国高层才知道此事,故而才有今日的截杀。
而祁氏兄弟也较谨慎,兵分二路行进,但面对燕国这样的庞然大物,但也是无用之功,李修缘心中默默计算道。
“但是也有几处疑点,一是祁氏兄弟为什么北上,仅仅是文泰来将军所说的北通戎族吗?二是燕国怎么知道祁氏兄弟得宝的消息?仅仅是玄空宗内燕国的人吗?三是这眼前的黄鬃马也太不起眼了。”
“前两点不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能够弄明白的,而这第三点我还可以猜测一番。难道……”
想罢,李修缘皱着眉头走到黄鬃马面前,审视片刻,尝试着伸出右手在马腿内侧摸索。
咦!果然不出所料。
这等小器物藏物手段,常见于走马行商,可以牟取一些小利,自己也是听老一辈马夫的经验之谈。
李修缘在后马腿上马窝处摸到凸起的异物,不过被什么固定住,回手在鼻下嗅了嗅。
‘腥而不臭,味似焦柑’,这应该是桐胶,桐胶粘性十足。
但有一个很有趣的特点,便是遇冷水即溶,遇热水即硬,故又称水胶,正因为这个特点,这种胶用的地方并不如鱼鳔胶,糯米胶广泛。
李修缘心中想到,但他对其中所粘东西更加感兴趣。
桐胶处理起来还是很方便的,李修缘便转身点来井水。
三下五除二就将桐胶溶掉,将异物拿在手中,左右旋转观赏,是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金色小人,质地非金非玉,非雕非刻,浑然天成的感觉。
这就是祁连山苦心积虑隐藏的宝贝,果然不凡。
大家都以为祁氏兄弟拿的是天下闻名的宇内八荒图,而这小金人却被藏在这马腿内窝处,所谓‘明珠暗藏’,可见这金人的分量要比那宇内八荒图还要重。
其实联系文泰来所说祁连山谨慎小心的性子,再看看这匹马。
不难猜测祁连山为掩人耳目,不将小金人贴身收藏,而是放到这马腿之上的腿窝所在,并用桐胶粘住,这样就不怕马儿流汗致使金人脱落,只会更加坚固。
选用常见的黄鬃马,就不引注目,也是想低调入关,不想多生事端。
若是选用良驹骏马,那么睡觉都睡的不安稳,毕竟没法时时刻刻都守在身边,小偷的惦记可是不分时间的。
“本来也是瞎猜,没想到还真另有玄机,祁连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心思缜密,选用胶水也是十分细致。”李修缘心中暗暗想着。
就在李修缘失神之际,耀眼的金光,如天上流星划过一般,令他合上了双眼。
“什么,怎么会这样!”当金光射入李修缘身躯的一刹那,他就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痛苦折磨,好像寒冰刺入骨骼,冻伤骨髓。
几乎在同一瞬间,李修缘两脚趔趄,好像失去了重心,将腿边的木桶拱翻,“哗”的一声,桶水瞬间洒满一地,李修缘被拌翻在水泊之中。
但对身上沾满的水渍浑然不在意,他用力用双手抱住了头,并用掌心不断拍击头部,难受异常,同时身体呈虾米状,伴随着一阵阵痉挛。
那金光如神龙入海,狂暴惊天,在他全身的骨骼,血液,关节经脉中穿梭游走。
最后猛然变成万丈金人,在他脑海中不断放缩,慢慢汇聚成一个光点。
如闪电追星,飞入他的眉心,随后突然,整个人的神情变得呆滞,身体不受控制,‘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在客栈正前方,厉少悔,王有七等九个人,正在繁忙的搬运尸体,一般他们这样的杂役打手,比李修缘这样的马夫身份要高得很多。
鉴于他们打手的身份,客栈是统一配备黑色长衣,褐色腰带。
只有采用这样的颜色,一来可以轻易识别他们身份,使客栈管理有序,二来这样深色衣服才耐脏,减少在衣服着装上面的花销。
而厉少悔是这个小队的“队长”,身上着装与其他八人迥然不同,天蓝纯色外套,黑色束腰环带。
这时,当中一个身材矮小,长相略带尖嘴猴腮,一枚黑色痣点缀在嘴边的健硕少年,气喘吁吁的将一具尸体拖到木推车上。
回首对一旁的厉少悔说道:“厉哥,这祁连山剑法如此迅猛,一剑瞬灭十几人,这神力境后期真是太恐怖了,杀人只是在眨眼之间。”
“但还是被文泰来将军所斩杀,神游境出手果真如传闻所言那样厉害,当真是徒手生风,步随影动啊!”
厉少悔听完顿了顿道:“武,是生命真我的修行,且武之一途,是漫漫长路,当武修炼到一定境界,就会有各种神通,可以谓“仙”。
“神通强者,可以“捕风捉影”,“断山抽金”,“口若悬河”,“剑通天地”……而在这片大陆,人人修炼武道,你所说的神游境只是触碰到神通的皮毛,还不能掌握真正的神通,只是能将真气外放而已。”
“而在这武道修炼中,据我所知,我也仅仅知道这前三层,分别是神力境,神游境,神变境,而这三境也是人们常说的三大凡境,是为修炼者打下深厚基础的重要时期。”
“之后的神变境我也只是听说。传闻之中,更有举手投足之间,毁天灭地的道境大神通者!”
“道境,我的亲娘嘞!”
“这不敢想,不敢想!如果我王有七练成了刚才祁连山口中的神游境!”
“不!神力境是十一重就可以,也许正像刚才文将军所说,被招入朝廷,享荣华富贵,再不济凭借一己之力,占山为王,带着一群小弟在山头做个山大王,吃香的喝辣的,岂不快哉!”
王有七下意识的舔一舔嘴唇,幻想着刚才像文将军一样,在马背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样子。
“咳!咳!”
旁边一个黝黑男子低声咳到,“你要知道金河一去路千千,欲到天边更有天。”
“现在我们清理的这些白马义从的尸体,个个神力镜五重以上,因为只有达到五重,才有拜入军营的机会,前提你还是在青壮年龄,之后再通过重重选拔,才能得到长官赏识,成为燕国精锐中的一员。”
“他们都和你一样,想着名扬天下,光宗耀祖,但最后都成为这剑下亡魂,变成这一具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说话中,黝黑男子把最后一具尸体搬到推车上。
王有七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望着黝黑男子讪笑道:“何石教训的是,我这不是看到刚才的画面,有点豪气干云,让意气冲昏了头脑,胡言乱语嘛!”
何石撇了撇嘴,将脸扭向一侧。
厉少悔抬头看了看天空插嘴道:“好了,不要斗嘴了!有七你赶紧去看看李修缘,他怎么还不来,这都寅时快过了,在不快点,天就亮了,让掌柜看到地上还有血迹,又少不了一顿责骂!”
王有七一拍脑门儿,“该死的,厉哥你不说我都忘了,李修缘这小子平时干活就婆婆妈妈的。”
“我这就去噍噍,看这小子在干嘛?等我抓住他偷懒,非得像以前一样,好好教训他一顿!”
说罢,挽了挽袖口,怒气冲冲的向西门马厩而去。
目送着王有七离开,厉少悔回头对其他人说到:“何石你们五个人麻烦再辛苦一趟,将这最后一批尸体送到城东老地方埋了。”
“客栈还是要有人看守的,我和剩下二人在这,看看客栈还有没有突发情况,以便随时应对。”
何石点了点头,转头挥手道:“出发了,兄弟们,再加把劲,明晚咱们就去醉香楼找几个姑娘乐呵乐呵,去去咱们兄弟们一身的汗臭味!”
“石哥,你说到咱兄弟们的心坎里了,这就是今天时间不允许,要不本大爷,今晚就去干它个日出到日落!”
“让那些小娘皮见识一下本大爷的厉害!”
“也不知道是谁,上次……”
“打住!打住!杨涛你总是拆我老底是吧!”
虽然何石五人斗着嘴,但手上的活却没落下,推着木车渐渐消失在夜幕中,斗嘴声也是渐渐远去,杳不可闻。
西门马厩。
一条幽深谧静的小路指向远处马厩下那一盏摇晃的白纸灯笼,像是通向无尽黑暗的最深处,只有一点微弱的光芒在呼唤!
王有七以前是城北棺材店管理打制灵棚木匠的总工,后因棺材店主的儿子因病去世,店主无心再打理店铺,遂将店铺变卖。
而王有七做人较圆滑,身上又有几分蛮力,恰巧棺材店的店主又与钱掌柜相识,于是就被推荐到风满楼做一名护卫。
因为当棺材店总工的缘故,没少和“死人”打交道,也或多或少听到一些奇人异事。
据说黎明前的黑夜是最沉的,也是暗夜之中妖魔鬼怪游荡的时候。
虽然本身是神力境二重的修为,但是面对神秘浩瀚的天地,也不由生出一份敬畏之情。
“李修缘,你个小王八蛋在哪呢?还不快滚出来,要不然抓住你,结果你懂的!”
王有七在小路上摸着路旁的墙壁缓缓前行,嘴上不停地叫喧着,声音在这悠长的小路上回荡,最后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王有七此时想到以前干老本行听到的故事,不由得吞了吞口水,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不知不觉就来到马厩附近,借着马厩下灯笼的光亮,模模糊糊地看见马厩旁躺着一个人,越看越像是李修缘平时穿的衣服。
“好嘛,兄弟们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却在这躺着休息,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个小王八蛋,就不知道天王老子有几只眼!”
王有七把刚才的恐惧抛在脑后,怒发冲冠的向李修缘走去,走到李修缘的跟前,顿时停住了脚步。
“喂,别把脸朝向下面耍花样,告诉你,我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嘿,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王有七看李修缘闻声后还是一动不动,伸手将李修缘拽过身来,一眼就看到李修缘额头右上角的血迹和一身湿淋淋的衣服。
王有七环顾四周,看见一旁打翻的木桶,再联想李修缘的伤势。
不禁脱口而出:“真是废物一个!打个水都能摔晕!这客栈要你一个垃圾有何用?”
王有七对着李修缘抿了抿嘴,不觉地摇了摇头。
许久,王有七正想着这种情况怎么办,忽然只觉得耳膜一阵振动,一串细细的脚步声传来,不由叫道“谁?”
“是我,厉少悔。”一道身影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原来是厉哥,我正想去找你,这李修缘打个水摔晕了,不知如何是好?”
“嗯,我看你许久未归,怕是发生什么事故,便过来查看一番。”
说话间,走到李修缘的面前,伸手一抓,一股气流渗透进入了他的身躯,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只看见羸弱,气血不足的身躯。
“他的头部遭受撞击,伤势较重,只是晕厥了过去。应该无碍。”
“但是提水是干不了,既然如此,你将他送回他的房间去吧!那客栈门口的血迹,你再去提水清洗一番,主要是何石等人要很长时间才能返回,客栈实在抽不开人手了。”
“好的!”王有七点了点头,将李修缘抬起,便走开了。
厉少悔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口中喃喃道:“没有问题,真是我多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