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刀刺入黑衣人的体内,就像刺入一个充满气的橡胶轮胎,一击即中,中即退开,连猎刀都放弃了,本就隐身的身影立即消失于无形。
遭遇这一记突如其来的背刺,黑衣人一下子就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现在不亮出来,那还等什么时候,等自己死了吗?
鲜血从黑衣人的伤口里渗出,从微不可见的细密毛细血管,到最后聚集成股,顺着黑衣人的斗篷流下,那一部分吸收了血液的布料变为了暗红色,此时黑衣人的表情变得狰狞。
黑衣人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将自己的斗篷取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漆黑的玻璃圆瓶,里面一片漆黑,装着的是仿佛是一种黑雾,无法透视,给人以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伊泽尔并没有离开黑衣人过远的距离,他正近距离地旁观着这一切,被黑衣人此时的举动震惊得无法言语,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忘记了下一步该作何举动。
黑雾从圆形烧瓶的细颈处溢出,但却并没有四处逸散,而是如受到牵引一般,聚集成为了一股一股,如面条粗细的黑色线条,从黑衣人面部的五官进入了黑衣人体内。
此时,黑衣人血管以一种夸张的弧度鼓起,身体由血管开始,逐渐被黑暗侵蚀,待到玻璃瓶内的黑雾完全被吸收,黑衣人反倒是一反开始时痛苦的样子,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浅笑。
伊泽尔此时,有一种自己被一只野兽盯着的毛骨悚然,即便自己处隐身状态,但仍然有一种感觉,那只已经被漆黑所占据的眼眸,仿佛一直在注视自己。
潜伏在森林里的贡多拉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变化,但是他明显知道那个圆瓶里装的是什么,陷入了一种犹豫不决的状态,此时的贡多拉无法和伊泽尔取得联系,这是当前最大的问题。
黑衣人的身形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一片黑衣人脚下的影子变漆黑如墨,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般活动了起来,时而变为一团一团扭曲的发丝,时而变为长满尖刺的海胆。
不远处的伊泽尔默默数着倒计时,此时他的魔法刚好过去了一半的时间,只剩下十五分钟的时间,如果这个时间内不能解决,那么自己马上撤退!
不,还得预留撤退的时间,留给自己的只有十分钟,除非自己把最后的一个魔法也用了,但那是不可能的,这是自己最后的保命手段。
散开的影子重新聚拢,黑衣人的阴影仿佛恢复了神志一般,开始有规则的向着攻击魔法发出的方向,也就是贡多拉急袭而去,速度甚至超过了冰箭,抛却了人类的肉体之后,化为无形之物更加强大。
一旦让黑影潜入了森林之中,有了大树与树影的掩护,伊泽尔和贡多拉将彻彻底底处于劣势。
森林的边缘重新燃起了大火,这让伊泽尔不禁怀疑贡多拉是不是职业纵火犯,但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对于刺客来说,是极其有效的,至少在现在来说。
黑影进入到了燃烧的火焰之中,身形有了明显的迟缓,伊泽尔快步跟上,依旧是赤足,未发出一点声响,可是终究不如黑影的速度,拉开了不少的距离。
永远不要和一名刺客周旋!
森林大火的中心,现出了贡多拉的身形,灰发与斗篷在火焰带动的气流下向上方飘动,一反之前与伊泽尔谈条件时的狡诈与市侩。
贡多拉竟是打算与黑影进行正面的对决。
这出乎了伊泽尔的预料,贡多拉抛弃了自己一方好不容易营造的优势,尽管才刚刚认识不久,但是,伊泽尔很明显察觉到,这并不符合贡多拉的行事风格。
黑影一时间也有了一些怀疑,绕着贡多拉,转了一个半圈,来到了更靠近森林的这一个面,这让他有了一丝安心,为自己寻找了一个退路,之前和两个士兵一起,进入火烧后的平原,是自己太过托大了。
黑影分裂,化为了一个一个的小黑团,向贡多拉激射而去,速度竟比刚才掠来时快了一倍不止,为了防止事情有所变化,黑影用尽了自己的全力。
炎爆术与冰刃齐发,消灭了一部分的黑团,但依旧阻挡不了黑团最终附在自己的身上,聚拢,然后重新恢复了原状,黑影的漆黑之色比原来浅了一点。
从侧腹,经过肋骨,一只轮廓清晰的大手握住了贡多拉的脖子,皮肤渐渐凹陷了下去,浮现了一个十分清晰的血色手印,就像憋了一口气一般,贡多拉的脸胀得绯红,脑袋以一种极其违背常理的方式向后方扭曲。
但是没有来由地,贡多拉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周围的火焰都在这样的微笑下黯然失色,仿佛自己根本就没有陷入绝境之中,只是敌人踏入了自己编织的陷阱。
一道极浅的绿色光芒从贡多拉的身体里发出,修复自己受伤的颈椎,中正而醇和,让人觉得那道光是这个世界上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可是这仅仅是错觉,没有人会轻视那道绿光。
黑影意思到了什么,想要从贡多拉的身上挣脱,可是之前为了不让对方逃走,自己与贡多拉距离过分的紧密,这是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黑衣人脱口而出,此时他的头部已经脱离了黑影状态,两只手也在半空中挣扎,就像是一个掉入了沥青池子里的普通人。
他的两条腿此时被定在了原地,变为了木桩一样的东西,一条条藤蔓沿着他的腿继续往上长,继续沿着黑衣人的身体,进行侵蚀,发出木头被折断的声音。
“这不是你追杀我的目的吗,奥尔兰·斯坦森?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刺客的命运啊,接受任务,不问缘由,不问善恶,生死由命!”贡多拉发出了一声声尖锐的狞笑,听得远处的伊泽尔一阵头皮发麻。
对于这种情形,伊泽尔并不陌生,奥尔兰的双手一定沾染过贡多拉同伴的鲜血。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世界树果实在你的手上,怪不得永恒教派的那些老家伙,发了疯似的在找你。”明白了过来的奥尔兰,双手已经从黑影里挣脱了出来。
“就是现在!”贡多拉对着一片空地说道。
伊泽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手握着之前被黑影化的奥尔兰所丢弃的猎刀,从上至下,顺着最好发力的方向,刺向了奥尔兰的后颈。
依旧是刺破橡皮般的触感,随之,刀刃与骨头摩擦,给与了伊泽尔强烈而恶心的反馈,眉头随之皱了皱,在前辈子和这辈子,伊泽尔从未做过这种事,让他有点想吐,不过他强忍住了。
没有来头的,伊泽尔浮现出了一个念头,如果自己吐了出来,那么呕吐物也会是隐形的吗,自己的魔法时间到了,它们会不会也现出外形。
在电光火石之间,奥尔兰自脖子以下失去了知觉和行动力,双眼变得越发呆滞,作为一名无数次在刀尖上跳舞的刺客,此时他连给别人打拍子都做不到。
“风刃!”多拉贡一反常态,少年清脆的嗓音变为了常年被烟火熏燎的沙哑喉咙,极端被压抑的怒火,此时终于可以不用再隐忍,彻底爆发了出来。
一双白皙的手从斗篷下伸出,并掌缓缓向前推,一道有若实质的米白色月牙形风刃从掌前浮现,将奥尔兰拦腰斩为了两段,五颜六色的内脏与白花花的肠子四散开来。
奥尔兰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瞳孔不再有变化,默默地死去。
伊泽尔此时又点害怕,与这样的一个人,成为以后的同伴究竟是好是坏,虽然他是为了自己的同伴,但是,换做是自己,随是会复仇,也会更加的冷静。
没有办法,自己既然上了生命教派的这条船,就没有半路跳海游走的道理。
伊泽尔此时显出了自己的身形,与之前别无二致,除了那把小猎刀依旧被握在手上。
贡多拉则狼狈了许多,飞洒的血液溅了他一身,吸水的亚麻布料被染成了大片大片的暗红色。
贡多拉走近了奥尔兰的尸体,在尸体的上衣里不断的摸索,最后掏出了一个散发白光的水晶球。
伊泽尔凑近看了看,发现水晶球里面有一个魂魄被困在其中,其面容赫然是缩小了几十倍的贡多拉,无喜无悲,不断撞击其中一个方向的玻璃,却又次次无功而返。
“这是我灵魂极小的一部分,它有天然回归本体的特性,永恒教派只要有这个水晶球,即便我在世界的尽头,也能找到我,我去到那里,哪里就会暴露,所以我必须毁了它!”贡多拉面露憎恨之色,将水晶球摔在了石头上。
散发白光的魂体,此时失去了牢笼,慢慢地晃晃悠悠地飘回了贡多拉的身体里,贡多拉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极度愉悦的表情,连悲伤也被掩盖。
贡多拉给伊泽尔施放了一个风行术,可以减少空气的阻力以及对抗一部分的重力,两人一起从南边的方向离开了这里,没有多做丝毫停留。
……
半个小时过后,没有征兆的,奥尔兰被截为两段的上半身,冒出了小指粗细的黑线,黑线拾回了四散的内脏与肠子,将下半身与上半身重新缝合。
被木化的下肢破碎,里面重新长出了完整的双腿,奥尔兰站了起来,摸了摸斗篷下摆的暗兜,拿出了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水晶球,里面的长着贡多拉面容的幽魂,依旧在不停地撞击着一个方向的玻璃。
“真是有趣,隐身魔法,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门的气息,这些说明了什么呢?”
奥尔兰摸了摸伤口,浮现出了阴谋得逞的微笑,抛下了那两个还在陷坑里的蠢货,独自一个人,消失在了南方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