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载着两人飞奔,一跃千里,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看着身前气若游丝的暨玦,墨白想,当年自己是被魔尊的冰凌穿透胸口所以当场毙命,可暨玦没有击中要害,他还有一口气,浅夕师姐有没有可能救活他,于是伏低身子,她想试试,这头猛兽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
“你能救我说明你极具灵性,如果可以,你能带我回不周山吗?”
她颈间的伤口一滴血落下,白泽闻到后一声嘶鸣,随即脚步一踏,双翼一展,不多时,他们就到了不周山。
惊异之余,墨白尝试着说:“再低一点。”
直到白泽载着她到了忘川泉。
因为要带着受伤的暨玦到忘川泉不易,所以,就试着让这头猛兽带自己来,没想到它不仅能听懂自己的话,还能准确无误的把自己带到想去的地方,墨白诧异,可是眼下,还是应尽快让浅夕师姐看看暨玦的情况。
还没从白泽身上下来,住在忘川泉边的几个同门就出来了,其中自然有虞浅夕。
不因其它,而是白泽降落在不周山时山脉微颤,这些人以为有异变,所以尽都跑了出来。
虞浅夕愣愣的看着眼前丈余高的猛兽,惊呼出声。“神兽白泽。”
只是,墨白这时候根本顾不了什么神兽,什么白泽,连连对虞浅夕招手,急道:“浅夕师姐,快帮我救救他。”
虞浅夕这才看到她的身前趴着一个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男子,连忙叫同门帮忙把他抬进了自己的屋中。
床榻上,暨玦的伤口可怖之极,早已融化的冰凌和着血水浸湿了他的长衫,虞浅夕眉头一皱,细看之下,他的经脉肺腑尽毁,探向他的脉搏近乎没有了跳动,倏地拿出三根银针扎进他头顶,然后说道:“墨白,他已油尽灯枯,我强行用银针吊着他一口气,最多还能坚持半刻种的时间。”
她的意思是让自己抓紧时间与他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吗?
墨白愣神,根本不会想到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会是他舍命相救,这还是自私,阴狠的暨玦么?
虞浅夕已离开房间并关上了房门,在银针刺穴的作用下暨玦很快转醒,墨白忙俯身,在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中,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话。“墨白,原,原谅我啊。”
他口中不断冒出血水,墨白看着他满脸是血的样子心里涌出难受。“你不要说话了。”伸手去擦他嘴角横流的鲜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原来,他真的是想要得到自己的原谅,前段时间他说的话没有任何目的,只是自己一味的偏见不肯相信。
曾经的事情已成过往不必追忆,自己真的原谅他了,在天帝要杀自己,他第一时间来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原谅他了。“暨玦,我原谅你了,真的原谅你了。”
“真......好。”艰难的吐出两个字,连眨眼都变得吃力,暨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也觉得现在的自己不是自己,可是,自己就是这么做了。
缓慢的从怀里掏出额坠,他一直认为这是最适合墨白的饰物。
看到他手中殷红的额坠,墨白努力的不让眼泪落下,绽开笑容,低下头。“你帮我戴上。”
暨玦满嘴的血却露出笑意,伸手向她的发间,简单的动作做得异常困难。
墨白握住他的手腕帮他稳定颤抖的双手,他的手满是血渍,染红了墨白的脸颊,忽然,脸上湿腻的触感滑落,他终于再无支撑抬起双手的力量。
墨白忙抓住他手,认真问他。“好看吗?”
额间一点殷红,称着她幽绿的眼瞳,雪白的肤色,异样的美丽妖娆,不同于其他人的美丽,她独一无二。
“很......美......”
这两个字用尽了所有力气,这也是暨玦想告诉她的话,在自己眼里,她真的很美,能在临死前看到她的美丽,或许该满足了。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曾经用尽一切手段追逐权力,在这一刻变得没有了意义,惟有没有道出的心意成为遗憾。
暨玦说着,甚至看不到合动的嘴唇。“墨白......我想......我爱上......你了......”
最后,他双眼阖上,呼吸即止。
感到他的手冷却僵硬,墨白小心的将他的手放回他身侧,第一次重新认识了他。
他于权力中挣扎身不由己,不得不学会不折手段来保护自己,然而,不管他与谁为敌,他都只能全力的置对方于死地,否则,死的就是他自己,其实,只因他是暨晚的敌人,就自然而然认为他是自己的敌人,然而你死我活的境地,又有谁对谁错呢?他不过是选择了自己该走的路。
纵然他手段非常,却也有他的执念,一旦动心,就是绝路。
此时,墨白明白了他的心意,而那一晚的屈辱已经淡漠到消散,她说:“暨玦,我不恨你了。”
许久,她独自坐在屋中,直到虞浅夕推门而入。“他走了?”
墨白回头,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泪终是流下。“浅夕师姐,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有些事并非有真正的对错,有些人或许是不得而已。”
虞浅夕能清楚的感知到她话里所指,她说有些人是不得而已,便应是那已死去的男子,不由好奇。“他是谁?”
墨白语调不疾不徐。“魔族的储君,暨玦。”
暨玦,暨晚的死敌!在他们上次回到不周山的时候,虞浅夕就知道了这个人,他死了不是很好吗?魔族权柄即将回到暨晚的手里,只是,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墨白竟会有这般神情?
不待自己问,就听到墨白说道:“他被天帝所杀,他是因我而死。”
“被天帝所杀?难道,你去了天界?”虞浅夕惊疑出口。“你是去翠山见君上!”
墨白只轻轻点了点头。
能从天帝手中捡回一条命,不得不说是万幸也是不幸,幸的是活了下来,不幸的是天帝怎会放过她!常人不知晓她有九命,但天帝一定知道!虞浅夕骇得不行。“你怎么这么糊涂?不是明摆着把自己往刀口上撞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太想念君上,墨白没有说,而是问道:“浅夕师姐,现在该怎么办?”
“你赶快回魔族吧。”因千城曾经说过,天界不得进犯魔族,犯者诛,天帝当着这么多人应下便不会反悔,虞浅夕几乎没有思考。“天帝若来不周山寻你,想要造次也并非易事。”
墨白知道不周山的力量不容忽视,就算天帝要与之为敌亦要考量得失,可是,正因如此,不周山有着强大的实力他就会忌惮,君上不是最好的例子么?他忌惮一切强大的力量,忌惮一切不容他掌控的人!
今日自己惹出事端,就让他有了覆灭不周山的理由,哪怕他因此付出巨大代价,但能除去心头大患,想必他也不会介意。
眼神镇定,拒绝道:“不行,我不能走,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连累整个不周山。”
什么时候,她已有自己的主见?虞浅夕厉色。“墨白,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要留在不周山,后果,我想你是知道。”
“浅夕师姐,你且放心,我不会有危险。”就在刚才墨白已经有了决定。
“你打算怎么做?”虞浅夕有些难以置信,看她冷静的面容只得相信,不周山的人就是这样,同门间是无条件的相互信任。
墨白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结果,但君上留下的阵法定是非凡,或许,就是为了护住不周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想经此之后,天帝短期内都不会再出兵。”
虞浅夕虽疑虑,但也不再多问,而是将目光投向门外,父神的坐骑白泽,这万年不曾出世的神兽正趴在池边饮水,不是自己多想,恐怕现在整个不周山的人都在猜疑白泽的到来。“墨白,神兽白泽为何会跟你在一起?”
“它就是白泽?父神的坐骑?”墨白惊讶无比,只是听说过它,却并不知道它的模样,没想到就是救了自己的这头猛兽,难怪能一爪破开天帝的结界。
看她的神情根本不知道这就是白泽,虞浅夕更加奇怪。“那它怎么会跟你走?”
墨白摇摇头,只说起是白泽把她从天帝手中救回,其它的她哪里知道原因?她从来不知晓自己是因为舔食过千城的血,因而有了一丝混沌血脉才化为人身的,白泽是因为闻到了混沌血脉的气息才来救她,就更别提虞浅夕了,想了许久都想不出原由,只得以为是君上之故。
是以,虞浅夕看向已经死去的暨玦,问道:“他,怎么办?”
墨白眼中生出复杂的神情,曾经无比痛恨的人却为自己而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心态,潜意识里觉得,他死后应该得到属于他的尊荣。“我会带他回魔界,他是魔族储君,该以君主礼制下葬。”
虞浅夕不语,她能看出墨白对暨玦的死触动很大,他们是敌人,但他却为其舍弃性命,是友人?却立场相左,倒是变成了一种不可言喻的关系。
墨白已经很疲惫,可仍是打来水为暨玦认真清洗,他是魔族至高的储君,他该有体面的遗容。
天宫,天帝在自己的泰极宫来回踱步,一直在脑中回想着墨白的存在,曾经通过连接羲灵手中的法器窥探千城,似乎有过这么一个女子出现,只是自己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千城身上而忽视了她的存在,现下却是后悔不已。
不行,她与千城的关系匪浅,否则千城怎会让她继承混沌血脉,这个人一刻都不能多留!何况,连神兽白泽都跟她走了,往后待她成长起来,亦会如另一个千城难以对付,令自己忌惮无比。
可是,天帝并不知道,要能真正的继承混沌血脉谈何容易,千城能够拥有混沌血脉,是因为父神用自己的骨血为他铸造了身体,如此才能承载强大的混沌创世力量,没有父神之骨血,又岂能真正的继承混沌血脉?
他认定墨白与千城关系不一般,那着个墨白就定然是不周山的人,于是,天帝立即派出十万天兵,以追捕私放天界重犯为由捉拿墨白,且无论生死,皆要把她带回天宫。
因为,若非亲眼看见她化为灰烬消失于天地间,又岂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