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又偷懒不想修炼,墨白想起从虞浅夕书架上拿回的话本子,翘个二郎腿,悠哉悠哉看了起来,这一看不打紧,却是被书中的故事入了迷,有一种不看完不罢休的架势,到了晚上不睡觉还抱着那本书细细翻阅,看到伤心处,还默默抹泪。
夜深了,千城已经入睡,于是她拿着话本子跑到了屋外,坐在石凳上,以自己夜视的能力,硬是把那话本子看完了。
这是一个人世间的情爱故事,结局凄惨,墨白看得难过,最后哭得嘤嘤抽泣。
声音很小,可仍旧惊醒了千城,他披了青色长衫出来,于墨白跟前坐下,伸手拭去她脸上泪珠。“墨白,为何大半夜的独自伤心难过?”
“君上,我在浅夕师姐那儿拿回一本书,好看极了,看得我都舍不得睡觉。”墨白把书往前一推。“可是,最后他们都死了。”
借着沉静月光,千城看清书名‘往生聚’三个字,想来是凡世的话本子,也只有虞浅夕常去凡世,才能带回这样的书来,而凡世的话本子太半是一些才子佳人,生离死别的故事,瞧墨白难过的样子,应是看了后者,轻笑说道:“那墨白给我讲讲书中都说了什么,让我也看看值不值得你伤心一回。”
墨白止住哭声,慢慢说起来。
有一户人家,世代皆出骁勇善战的武将,其中有一个将军威武不凡,常常打胜仗,深受百姓爱戴,又有一个藩国,因为打不过将军,就想把公主嫁到将军的国家去平息战事,而将军的国主是一个怕老婆的人,不敢娶公主,于是就把公主赐给了将军,可是将军的父亲是在和这个藩国打仗时战丧命的,所以将军很讨厌这个公主,虽然他们成了夫妻,将军却日日冷眼相待,不过这公主是个顶顶善良贤惠的人,觉得自己嫁了他,那么就要全心全意的追随他,私底下悄悄为将军做了很多事,但将军都不知道,仍是对公主很不好,公主却从来不说什么,一个人默默承受,有一天,将军上了战场,只是这一次他不仅没有打胜仗,还受了很重的伤,所有的医师都说他活不了了,公主却不相信,开始遍寻救活将军的方法,直到有人告诉她,将军是心脏中箭,他的心坏了,要换心才能活,可是,人没了心都不能活,谁又愿意把自己的心换给别人呢?可是公主愿意,她在换心前留恋的亲了将军,就让医师把心剜出来给将军,她自然是死了,将军活了,有了公主心脏的将军,同时有了公主的记忆,他才知道原来公主默默的为他付出了很多,还忍受了很多委屈,自己却因父亲之死记恨公主,可是有战争就有死亡,岂是公主造成的?直到公主把心换给将军后死去,将军才幡然醒悟,此后,将军心灰意冷,再没娶妻,他对人世已无眷念,只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死在战场上,所以,他再次踏上征程,便再也没能回来,临死前,他把从公主头上剪下的头发缠在了自己的头发上,他说:“传言,两个相爱的人把头发绑在一起来世便还能做夫妻,我这就去寻你,我们来生再聚。”
说完,墨白又掉下眼泪。“君上,若是他们两个人没有误会,没有仇恨,该是生活得多幸福啊,为什么偏偏有那么多事围绕在他们身边呢?”
“墨白。”千城用袖角轻轻为她拭泪。“这是写出来的故事,也不是真的,你何故为虚假的东西难过呢。”
墨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真的让我很伤心呢。”
“好了好了。”千城揽过她伏在自己肩头,轻抚安慰。“故事就是故事,难过一回就好,乖乖听话,不要再哭了。”
“嗯。”墨白顺从的点点头,仰起脸看向他。“君上,公主愿意为那个将军去死,她死前亲将军是很爱将军的意思吗?”
千城低头看着怀里的她,轻柔道:“亲吻,是爱的一种表达。”
“那爱是什么感觉?”墨白又问。
没有答她,千城只看着她,月光下,她的一双绿眸亦是清亮,透彻,牵引着千城的心,俯身,温柔一吻落在她柔润的唇上,夜风凄凄,两人衣衫纷飞,朦胧月色下旖旎隽美。
许久,千城才松开,道:“这就是爱的感觉,墨白感受到了吗?”
墨白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点头。“嗯,就像我离不开君上,君上也喜爱我一样,这就是爱。”
千城失望,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对于她的理解,就只是主人与灵宠的关系,就算她能为书中的故事感动到哭,依旧不能懂得相爱之人能为之生为之死的刻骨情意,她仍然只是把她当做自己身边的灵宠,可自己待她却早已是能为之生为之死,正是因为这样的感情,所以,无论她是谁,是人或是猫都不要紧,只要她是墨白,那个唯一能靠近自己的墨白。
手掌摊开,一只埙出现在他掌心,放到嘴边,一曲缠绵悱恻,悠扬乐声响起,如自己的心,盼望有一天与她缠绵悱恻,只是,那还需要时间,自己需得等待她能懂的一天。
埙声空灵,犹如天籁,墨白曾为猫时就特别喜欢听,这些年千城也时常吹给她听,呆呆望着他,抛去了刚才故事里的悲伤。“君上,这真是我最喜欢听的声音。”
她的喜欢千城都会在意,记在心底,摸摸她的头。“知道了,夜深了,早些睡吧。”
悠悠岁月,一晃百余年过去,这许多年里,借居不周山的羲垠少有回天宫的时候,除却修炼,依旧时常跟在虞浅夕左右鞍前马后,任劳任怨,用了十足的真心,虞浅夕不是没有感受到,只不过她胸有大志,不愿耽搁于儿女情长之上。
其间,暨晚也无数次进入不周山,回回都能有不同的情境偶遇墨白,自明白自己心意后,他整日里思念墨白,想见墨白,待堆积久了到不能忍受时,他就会精心安排与墨白相遇,可每次见过之后又会更加想念,直至后来到不周山的次数益发频繁。
他见墨白总穿墨绿长裙,忍不住问:“墨白,你为什么只穿绿色的衣服?”
她答:“因为喜欢啊,其实我更喜欢青色,不过我最喜欢君上了,所以最喜欢的颜色要留给君上,我穿绿色就好了。”
由此,暨晚知道了千城君上在墨白心中无可比拟的地位。
暨晚见墨白时常钓鱼,一问之下,几十年来,她竟是一尾也未钓上来,以为她乃梵猫,生来是爱吃鱼的,于是,为了她高兴,趁她钓鱼时,自己潜入灵犀湖抓了一尾大大的鱼挂在她的鱼钩上,果然,她把鱼钓上之后呈现出了欢愉到激动的神情,自己远远望着她,亦是感到开心。
而钓上鱼的墨白,丢了鱼竿就回了羲和斋,在门口石梯前的灶台细细熬起鱼汤来,小锅里的水翻滚,渐渐变成奶白色,到了傍晚时分,墨白也不去饭堂拿饭食,只端了鱼汤放到石桌上就叫来千城,目光切切,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诚心打动了。“君上,以前你时常钓鱼给我吃,我认为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所以,打我变成了人之后,就一直想钓一条鱼报答您对我的恩情,只是我笨手笨脚,直到今日才终于钓了一条上来。”
拿勺子舀了一碗鱼汤呈到千城面前。“希望君上能看到我的真心实意。”
原来,她不光把自己视为主人,还是恩人,自她成为人至今已经几十年,她花了几十年时间钓一尾鱼来表示她的拳拳之心,为此,千城很是伤神,告诉自己还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毕竟她是梵猫,心智还未健全开化,如此一番自我安慰后才展出了笑意。“那我就不能辜负了墨白的一片心意。”
接过碗来喝了一口,眉头不由微蹙,不仅是没放盐,任何调味品都没有,眼角看向她,却满是期待神情。“君上,好喝吗?”
“呃,好喝。”千城干干应了,心一横,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整碗鱼汤都下了肚,心道,这下她该开心了吧。
墨白确是很开心,又拿勺子给他舀了满满一碗。“既然好喝,那君上多吃一点。”
一时间饶是千城也楞了一瞬,又不愿打破她的欢喜,楞是硬着头皮喝第二碗,墨白见了以为这鱼汤好吃极了,她从来爱吃鱼,忍不住拿勺子舀了一勺自己喝起来。
汤一入口她就吐了出来,不仅没有味道,还有浓浓腥味,她都不知道千城是怎么喝下去的,颓丧了脸。“君上,别喝了,实在是太难吃了。”
花费了几十年时间做一件事,不过是为了获得自己的认可赞赏,千城忍着难以下咽的鱼汤继续喝着。“我吃着好吃就行。”
肯定是怕自己伤心他才这么做的,墨白默默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发誓再也不做东西给君上吃了。
后来,暨晚见墨白没有再钓过鱼,和她交谈后才知道,她几十年坚持钓鱼,只是为了能为君上做一碗鱼汤,心有些痛,可仍旧被她小小的身影占得满满,自己对她的感情,终究是抹不去了呀。
当然,这只是百余年中的一个个小插曲,要说最大的一件事情,却是两天前发生的,羲垠正在山涧盘腿修炼,忽感神魂晃荡,早就听人说过,这是天罚要降临的征兆,虽无经验,却也知道自己要经历天罚了。
忙回了忘川泉找到羲灵,让其护在左右恐防外界打扰,自己则集中精力闭目调息,一身灵力直奔脑中灵台,护住神魂。
不多久,天空中就轰轰响起雷鸣之声,不同于魔族的黑色劫云,是一道手臂粗细的雷光,速度极快的没入羲垠头顶,直直落下以至消失。
一旁守护的羲灵吓坏了却不敢出声,心道,若自己受天罚,不知能不能受得住这般来势
汹汹的粗壮雷电。
不消片刻,羲垠的额上就溢出层层密汗,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痛楚,没入他脑中的
雷电在狂妄的释放着,甚至能感受到交织时产生的电光火花。
他咬着牙,一心想着虞浅夕,默念自己要活着,还要长久的活着,才能永远和她在一起。
其实,他于修行上极具天赋,熬过天罚对他来说,除却痛苦却并无问题,待神魂不再疼痛,灵台里的雷电也散去了,他就如此容易的度过了自己的第一次天罚,修为亦提升了大半,然凑巧的是,在他受天罚时还有另一个人与他一起经历天罚,是千城的大弟子祖邦。
祖邦现今已活了万年,一身修为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这已是他第四次迎来天罚了,与之羲垠的天罚不可同日而语。
他的天罚甚至连天空都有了异象,一条粗如水桶的雷电宛若一条银龙在半空游弋,当中产生的滋滋雷声轰鸣震耳欲聋,响彻不周山,待降临时,千城察觉异样,生生为其挡下了三四分,可祖邦整个人仍旧笼罩在了雷光之中,须臾,似乎又只是幻影湮灭,他神情扭曲,痛苦难耐,片刻喷出一滩精血,猝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