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暨晚养伤,一养便养了一年多还不能动弹,其间,墨白只回去羲和斋两次,快到离开时都难受不已,想陪伴在千城身边,就想要做一个半途而废的人,可是,想着自己已经坚持了这许久,又忍了下来。
不周山的师兄师姐虽不生病,但修炼途中往往会遇到一些经脉阻塞,虚火岔气的事情,这时候浅夕师姐就偷懒起来,把他们交给自己诊治,墨白觉得自己就快成了一个医师,兼之还要照顾暨晚,每日过得顶顶的忙碌。
而暨晚的外伤已经大好,结痂后,每日都会拿忘川泉的水给他清洗,倒是连疤都不曾留,只有肩胛上实在太深的那条口子,留下了淡淡的印子,所以,墨白也不用再继续给他清洗了,只每日喂他吃药即可,将将把药喂完,暨晚就叫住她。“墨白,我感觉我的四肢好像有知觉了。”
连忙放下药碗,墨白开心的道:“真的?你能动动给我看吗?”
于是,暨晚垂放在两侧的双手,只见指尖微微动了动,却没有更大的动作,许是太久没有活动的缘故,竟是吃力。
墨白不免有些失望,但总好过没有任何迹象,宽慰自己,能动就证明快好了,又对他说:“想来你神魂已然恢复,精血开始慢慢回流,不日就能恢复如常了。”
“嗯,我感觉神魂畅意,应是大好了。”暨晚盯着她。“墨白,我想烦你扶我起来走走。”软被下的膝盖,竟是朝上面拱了拱。
墨白见了欣喜过望,看来自己马上就能回到君上身边了,脸上溢出甜甜笑意。“好,我扶你到外面走走,你且试试是否真的能走动了。”
笑靥如花,浅浅酒窝在嘴角两侧,一双绿眸纯粹却深幽不见底,似漩涡,又似承载万物的星空,暨晚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便与之难忘,不由滞了片刻,直到墨白把自己扶着坐了起来,自己还望着她的眼睛。
墨白扶他坐好,问:“你感觉能使上劲儿吗?”
暨晚努力的动了动,已是使出十分的力气,连眉头都皱起来,一双腿也只能弯曲,手却是能抬起来了。
这样已经很好了,墨白懂些医理,知道这是经脉还未流畅的缘故,本以为还要半把个月他才能好转,如今或许只要三两日他就能行动自如了,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肩上。“我扶着你,你借着我的力,活动活动会好上许多。”
暨晚的手搭在她娇小的身体上,生怕压着她,可自己的腿不能动弹,只能借她纤弱的肩膀在地上拖行。
出了门,眼前是弥蒙之境,忘川泉从天而落,大大小小参差错落的池子氤氲出层层雾气,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湿润了,且灵气浓郁。
深深吸口气,暨晚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到如此清灵的气息,躺在床上的一年多时间里,闻到的是房间里散不去的淡淡药香。
“诶,暨晚,你能下床走路了,恭喜恭喜。”
闻声,是不远处走来的羲垠,这段时间,他时常进出虞浅夕的屋子,甚至大多赖着不走,有时候还拿自己做幌子,一来二去,暨晚倒是和他非常熟络,成了好友。“羲垠,今日又来找浅夕姑娘?”
羲垠朝房间里望了望没见人,才回道:“呃,浅夕姑娘不在么?”
“浅夕师姐采药去了,她的焕髓丹缺少一味药引子,要晚上才回。”因墨白照顾暨晚的原因,虞浅夕每次外出都会对她进行一些交代。
“哦。”羲垠有一少许落寞的应了一声。
暨晚瞧在眼里,早就看穿他的心思,趁今日只有墨白和他在,干脆说道:“既然你喜欢浅夕姑娘,为何不与她明言?”
墨白不太懂得这种喜欢的含义,以为如自己喜欢君上一般,想依赖,只是不明白他为何想依赖虞浅夕,不由瞪大眼看着羲垠。
而羲垠则是有几分不好意思。“暨晚,你看出来啦?”
“对呀,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暨晚觉得他在这件事上做得太懦弱,堂堂一个天族太子,整日里唯唯诺诺围着虞浅夕转,若是自己,必不会这般只守其左右,定是要让其伴随身边。“你以为浅夕姑娘不知道吗?她只怕是在等你向前而已。”
每次见浅夕时她都淡漠得很,难道是故意的?只为逼自己踏出那一步,羲垠有一分恍然,心里怀揣着一只小鹿乱跳,激动起来。“哈哈,多谢暨晚兄对小弟的醍醐灌顶。”
墨白不知所以,暨晚摇摇头,却又见羲垠一副神叨叨的样子。“不行,我有些担心,万一不如我们所想,该怎么办?”
暨晚看着他想又不敢,患得患失的情形着急。“你不去试一下,如何知晓她的心意?”
“我觉得你说得有几分道理。”羲垠若有所思,半晌道:“是,我是应该跨出那一步,可我还是害怕,不行不行,我得去大师兄那儿要壶酒壮壮胆才行。”
说完,就真去大师兄祖邦那儿讨了一壶烈酒回来,到晚上的时候,估摸着虞浅夕已采药归来,一壶酒咕隆咕隆下了肚,一张脸很快浮上红晕,借着酒劲儿,径直来到虞浅夕的住处。
但见来人,暨晚欣慰,孺子可教也,不勇敢迈出那一步,哪里会知道结果?
墨白仍旧不明所以,只见他进屋就拉了虞浅夕直直拽着她往外面去了。
虞浅夕闻到他一身酒味,不知他喝醉酒要做什么,脸上不悦。“这晚了,你拉我出来作甚?”
“我……我……”羲垠结巴着,兼之胀得越发通红得脸,月色下都能看得清晰。
见他支支吾吾半晌,虞浅夕说道:“你再不说,我就回去了。”
转身欲走,羲垠急忙拽住她,一句话说得利落干净,语速颇快。“浅夕姑娘,我喜欢你。”
虞浅夕缓缓回首。“你是受了什么刺激?”
“浅夕姑娘,我没有开玩笑。”羲垠焦急解释。“自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喜欢你了,此后,心里每时每刻都装着你,再无其他。”
虞浅夕清冷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问他。“敢问公子今朝几岁?”
“今岁七十。”羲垠脱口而出。
“呵呵。”虞浅夕笑意生冷。“我投于君上座下已八百二十年,加上早前活的九十多年,我已经九百一十余岁,以你的年纪算来,我做你的太太太奶奶都绰绰有余,敢问老妪如何与黄口小儿谈情说爱?”
先前不知她问其年岁何意,酒力作用下的羲垠方才明了,感情是觉得年龄差距太大,可自己不会退缩。“浅夕姑娘,你明知天族不以年岁谈婚论嫁,何故以此话堵我的嘴?”
虞浅夕很想说你也知是堵你的嘴,言下之意不就是拒绝么?但想着他无甚错处,只不过自己的心于行医一道上,难以接受他的情意,亦不忍伤害他。“非是我堵你嘴,我比你大上这许多,实在是堪堪不能匹配。”
“我不在意。”羲垠大胆握住她的手,一双眼灼灼溢满爱意。
虞浅夕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想是过上些年岁他对自己的心思就淡了,于是说道:“你再长个千八百年,或许那时候,我心里便跨过那道坎儿了。”
说完抽回手,衣袂飘飘离去,进屋时还顺带关上了房门。
羲垠呆愣的杵在原地难受,过了一会儿又跑到大师兄祖邦处,要了两壶酒,坐在月下的石桌前一口一口喝着,颇有几分寂寥,借酒消愁的意味。
“怎么,浅夕师妹拒绝你了?”祖邦在他身旁的石凳坐下。
“没有。”羲垠放下酒壶,戚戚然说:“浅夕姑娘只说她年岁长我许多,要让我再大上千把岁或许就会接受我了。”
忽而神情难受伴着激动。“从我第一次见过浅夕姑娘,心里就无时无刻不想陪在她身边,只要一日不见便觉得度日如年,我活到今时今日不过七十载,想来千年时光该是如何漫长,我岂非要等得天荒地老?”
祖邦本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将饮下就喷了出来,惊叹他是如何理解浅夕之言,这明摆着是拒绝他嘛,他却是还想着自己再活上千来岁与浅夕的距离近了,浅夕就会接受他,不好明说以免打击他,只道:“你也不用难过,天族人寿命亘久,千年时间不算什么,你看,我都上万岁了。”
“大师兄,我难受啊。”羲垠扑到他身上,一身酒气。“我想立马就与浅夕共结连理,不想再等这长久年月。”
满身酒味儿熏得祖邦别过脸,想着他一个天族太子脑子竟不大好,甚为同情。
一个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待醒来时已傍晚时分,羲垠整整醉了近一天一夜,现在酒劲儿散去,回想昨晚浅夕对自己说过的话,是句句透着拒绝,可自己酒醉神志不清楞是没听出来,还因为自己年岁小难受跑到祖邦那里诉苦,一时间觉得自己脸都丢没了,以后见到祖邦该是多难堪。
这些倒还罢了,只有浅夕的话深深刺痛了自己的心,但同时很不甘,自己是真真喜欢她,爱她到骨子里去了,只愿时时刻刻都能与她一起,直到生命消逝。
不一会儿,羲垠又释然了,虽然昨夜被拒,可一想到不能与她相守就难受不已,所以自己不会放手,她的拒绝,只是证明自己做得还不够,不足以让她动心,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
至于暨晚,其实在昨夜虞浅夕关上房门那一刻,他就知道羲垠被虞浅夕拒绝了,而且还是拒之门外,着实的为他忧了一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