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腿之伤不能复,待暨骁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而他的新婚妻子,魔尊最喜爱的女儿暨嫧红着双眼坐在他的床头,此刻她已不再落泪,眼睛里是仇恨的火焰,她一生高高在上,为了帮助兄长走的这一步棋是赌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如今却被暨玦一手毁灭,她不服,她不甘。
看着自己新婚妻子的神情,暨骁痛苦,怨恨,甚至自责,若自己能小心小心再小心,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现在自己断了腿,还要让这个受尽宠爱,不可一世的公主陪着自己,实在是太过委屈,想要说些安慰的话,最终只张了张嘴便咽了下来,他还有什么值得公主看重的?他还能说些什么?不过都是自己选择的路。
偌大的棋盘上,一遭出错,满盘皆输。
虽然只做了几日夫妻,但他毕竟是自己要相伴一生的人,还因自己落得这般下场,骄傲如她,暨嫧要为他讨回公道!尽量显出常态,伸手抚向他的脸。“夫君,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腿就这样白白断了,我即刻就进宫见父皇,为你讨个说法。”
“别去。”听其一说,暨骁立马抓住她的手。“这件事暨玦是做得滴水不漏,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贸然觐见尊主,只会让尊主觉得是我们办事不利,自己棋差一步,就别再摇尾乞怜,夫人,就当我对不住你,辜负了你的期望。”
“夫君不可这般说,我一定要去试试,父皇不可能不知道当中事由,我也不相信父皇会如此绝情。”暨嫧实在太过不甘,自己谋划的路本来光明平坦,而今却变得崎岖坎坷,甚至看不到前方,自己怎可咽下这口气。“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应该给我个说法!”
语气都变得僵硬,暨骁知自己劝不住,无奈松开手。“夫人,此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暨嫧眉头不由锁紧,她了解父亲处事之道,他不管当中相斗过程是否恶毒阴暗,他要的是结果,是谁输谁赢的结果,可心中仍存有希翼,或许他会因为疼爱自己,从而偏颇呢?
暨仲的议事殿里,暨嫧跪伏在地,抽泣声切切入耳,暨仲心里有一丝丝不忍,想要扶起她,终是忍了下来。“嫧儿,眼泪是弱者的权利。”
暨嫧缓缓抬起头,红红的眼眶还挂着未落下的泪。“父皇,我是您的女儿,本来没有资格在您面前哭诉,可是父皇,我也是一个女人啊,新婚不久的丈夫被自己的兄长害得断腿,难道女儿不该难过吗?”
“嫧儿。”暨仲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身前,俯视着她。“当初你选择暨骁时我就问过你甘心吗,只是你沉浸在自己以为美好的布局当中,以为一切都将顺遂了,却忽视了不可预测的未来或许满布荆棘。”
“父皇,如您所说的确是女儿自己选的路,女儿不后悔。”暨嫧抱住父亲的腿。“可是父皇,您明明知道这件事是暨玦一手促成,您就不能给女儿一个公道吗?”
“你要一个公道?”暨仲眼睛微眯。“是要父皇杀了他吗?”
暨嫧看到他的神情,知道他此时已有些愠怒,不敢恃宠而骄提过分的要求,只好挑拨的说道:“父皇,女儿只是觉得他现在已经只手遮天,再不加以制衡,恐怕日后连您都不能控制了。”
“能只手遮天证明了他的能耐,实话告诉你,暨玦在某些方面确然强过你大哥。”暨仲转过身去。“况且,为父成全了你的心意,只不过暨骁非是暨玦的对手。”
如暨骁所言,进宫不过是自取其辱,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暨嫧瘫坐在地,这一次,她的眼泪竟是为了父亲而流,她心如冰石的父亲。
感到她松开了抱住自己腿的手,暨仲这才转过身,屈膝蹲在她身前,双手扶住她已经瘫软的身体。“嫧儿,你要明白,在权力面前任何人都可以布局,当中或许手段卑劣,可这并不影响他在局中继续走下去,因为只有走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成功了,所以这一次暨骁的失败,只是证明了暨玦的成功。”
暨嫧呆呆的听着,面如死灰,仿佛从他的话里听出,他的天平已经偏向了暨玦,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暨仲心疼的把她搂入怀里。“其实,暨骁此次失败为父心里竟然有一丝欣慰,希望借由此事你能远离魔都,离开这权力的中心,或许这样你便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这是做为父亲对你的期望,也是对你的仁慈。”
两日后,沉浸在悲痛与怨恨里的暨嫧还未理解魔尊对自己所谓的期望和仁慈是什么意思,魔尊的旨意就到达了校尉将军府,大意是暨骁追随魔尊多年忠心耿耿,如今为魔族大业身负重伤不宜再统领军队,特封暨骁为永翊王,世代承袭,并将一处富饶之地宣城做为封地让其治理,以彰魔尊对他的荣宠与宽待。
在外人看来,一条断腿换来永世安逸富贵其实已经是极其的幸运了,但在暨嫧眼里,却感到了父亲的无情。
其实,暨仲并非无情,给暨嫧和暨骁封地让他们远离权力斗争,是想给予暨嫧平安,世代承袭永翊王王爵,是想让暨嫧的子嗣都能永享太平富贵,至于以后暨晚和暨玦谁为储君,他都有办法保全这个女儿。
从此,神勇无双的校尉统领暨骁正式退出了权力中心。
华武殿
墨白坐在椅子上看着躺在榻上饮酒的暨玦。
是啊,他赢了,他不该喝酒庆祝吗?可在墨白眼里,却是那么刺眼,如果眼神能够化为利刃,暨玦恐怕早被千刀万剐。
暨玦支起身子,将空酒杯放到一旁,声音懒散。“我就在想今天的酒怎么越喝越没滋味,原来是墨白没陪我一同饮酒。”眼睛瞟向墨白。“瞧你,还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叫我怎么喝得下去?”
“哼。”墨白冷哼一声。“四殿下这次赢得这般漂亮还喝不下酒,只怕是因为自己亏心事做得太多了罢。”
“墨白。”暨玦嘴角轻扯笑意浮上。“这冷嘲热讽的话,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暨嫧为帮暨晚谋得魔族三成兵力付出自己一生嫁给暨骁,如今暨骁断腿,魔尊收回了兵权,到头来暨嫧不仅什么都没帮上暨晚,还要一辈子陪伴在已经残废的暨骁身边,这都是面前的人布局陷害,墨白对他是恨之入骨。“不是吗?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你良心怎么能安?”
暨玦摇摇头。“墨白,你很清楚,暨晚才是暨嫧的亲哥哥,我可不是,我为何要良心难安?我利用手中的资源布局设陷,如果暨骁足够有本事就不会钻进来,输了就是输了,没有资格找理由。”
弱肉强食乃自然法则,何况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都,在某些方面,暨玦说得不无道理,墨白无言以对,只有冷笑置之。
暨玦起身走到她身前,看着她幽绿眼眸里的那丝丝恨意,脸上难得没了笑意。“墨白,这些时日你跟在我身边,我也知道你的心意没有改变,始终向着我大哥,其实不妨换个角度想,若是我先认识你呢?你会不会也将暨晚视为仇敌?”
这是个先来后到的问题,墨白看向他,不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墨白,我想告诉你的是。”暨玦蹲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里有一份认真。“若我和你先于暨晚相识,你对我也会如对暨晚一般,那你仇视的就该是暨晚了,而我与暨晚的相斗终究存在,他有他的手段,我有我的狠毒,我与他要走的路是注定的,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他可以针对我陷害我,难道我谋害他就不行吗?你能说我与他究竟谁对谁错吗?我与暨晚都只是身不由己而已,所以,你对我的敌意是不是该放下了?”
“悖论。”尽管他说的都是实情,但墨白还是不咸不淡的说道:“事实是我先认识暨晚,你说的这一切都不存在。”
“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呢……”暨玦有些失落的样子,自墨白被自己骗到身边,的确是想利用她对付暨晚,可这些日子,自己越来越习惯有她在身边,哪怕她对自己冷眼相待,暨玦觉得这是一种征服的心理,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牢牢握在手心。
“可你明白我的心意。”墨白直白说道:“你何不放我离开,免得我日日对着你都没有好脸色,你见了也徒增气恼。”
“墨白,我好不容易让你来到我身边,你认为我会放你回去陪着暨晚吗?”暨玦垂下头,长发滑下遮住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神色。“那样,我才会真正的难受呢。”
“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别过脸去,对他,无论如何都是敌对,就算他说的全都有理,墨白都不会对他有任何好感,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回不了头。
“我有。”暨玦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避开,只好抓住了她的衣袖。“墨白,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原谅我的机会,好吗?”
暨玦说得异常认真,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这样说,潜意识里觉得,如果有那么一天,希望墨白不要恨自己,或许是自己利用她对付暨晚罢。
“我现在都是被迫留在你身边的,你知道我心里恨你。”墨白语气有一丝嘲意“你觉得日后我还会因为你伤害了我转而对你由恨变喜吗?”
“你说的对。”暨玦讪讪松开手,恢复了以往的不羁笑意。“可即便如此,我仍是想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永远两个字本是情人间意喻美好的未来,可他说来竟是那么难听讽刺,令墨白眼里的恨意更甚,而暨玦见了笑意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