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抬轿的小厮们觉得端王妃的轿子明显比出来时更沉重;王妃的侍女和画师在王妃刚上轿的那一瞬间也看到进入轿子里的似乎不止一个人;但他们都是地位低微的下人,深知明哲保身的重要性。在王公贵族身边服侍,稍有差池就会丢了性命,因此他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公园里,现场目击到女刺客钻入王妃裙下的人也有不少,事后有风言风语传出。但当场是没人能够阻止王妃乘轿离去的。当然,如果裕王妃盛彤在场,那就不好说了。
轿子回到端王府,抬轿小厮们放下轿子退出。王妃看了看一脸紧张地把刀子架在她脖子上的女刺客:“还不把刀收起来吗?你现在安全了!”
花朵朵犹豫了一下,方才慢吞吞地收起了刀子。她看到王妃雪白的脖子上有一道被自己的短刀压出来的红印,出声道歉:“对不起,当时......我也是没有办法。”
王妃看着花朵朵,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我该对你说声谢谢!”
花朵朵皱起了眉头:“我劫持了你,威胁要杀你,你还谢谢我?为什么?”
王妃淡然一笑:“你让我找回了自己。人啊,什么时候都不该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自己出身商人家庭,丈夫又懦弱,南宫娥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她面对王公贵族那个圈层的冷落和嘲弄,都是默默忍受。但忍让只换来别人对她欺负得更狠。今天,在花朵朵的屠刀威胁下,她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反抗力。对手一败涂地,落荒而逃,而且估计以后都会对自己有心理阴影。这让她心情非常畅快,有一股已经蛰伏很久的情感复苏了。
谁都想过得扬眉吐气,不想任人欺负忍气吞声。南宫娥在少女时候就有着远大的志向和一颗争强好胜的心,否则的话,一个商人之女不可能嫁给皇子。端王爷是不值钱的皇子,可终究也是皇子。虽然有人看不上这位皇子,但想成为王妃的女人仍然趋之若鹜。南宫娥也是用尽了计谋战胜了很多对手才走到今天的。现在,当初那个南宫娥在花朵朵的刺激下重新复活了。
“进来吧。王爷不在家。”王妃带花朵朵下了轿,招呼她进自己的房间。
“我要走了!”花朵朵只想尽快离开。但她刚一用力,崴伤的脚部一阵刺痛。
“你这样带着伤是走不了的。如果我估计得不错,那两个追你的人,可能一直在跟踪这顶轿子。他们自然不敢闯进王府抓人,但你出去了,他们可能随时就会抓住你。”王妃说,“至少,我可以帮你先治好伤。”
不得不说,南宫娥评估得非常正确。燕铭又岂是愿意把即将到手的猎物轻易放弃的人?他惹不起王妃,虽然在王妃的怒斥下逃走,可并没有走远。有着丰富追捕暗杀经验的他,已经判断出花朵朵就藏在王妃的裙子底下,只是他没法去抓罢了。王妃上轿的一瞬间,他躲在人群中,已经远远地看到了花朵朵。于是,他跟踪轿子到了王府外面,只等花朵朵出来就把她抓住。
王妃搀着花朵朵走进了她与王爷的卧房,内部精致华丽的陈设装修自不必说。花朵朵坐在椅子上,王妃从一个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箱子,拉开箱子,里面有好几张颜色各异的道符。
“这是白云观天权道长送给王爷的灵符,就相当于普通人家常备的跌打损伤药吧。”王妃说着话,将一张符平铺在掌心,往花朵朵崴伤的脚踝按去。道符刚一接触花朵朵的皮肤,化作一股白烟消失了。花朵朵只觉得脚踝处一阵清凉。她尝试着让脚着地,只觉得筋骨活动自如,疼痛感觉全无,俨然已经痊愈了。
白云观的道士们也会疗伤的法术,跟草原上萨满法师的疗伤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道士们的法术还有个优势,就是可以将法术效果封存在道符中,任何人拿到道符都可以用,不必像萨满的治疗术那样每次都要施法者亲自临场施法。
王妃又用另一张道符治好了花朵朵的肩伤。问她:“勇毅侯的人为什么追杀你?”
自己劫持了王妃,王妃却帮自己治好了伤,这种以德报怨的行为都化作了花朵朵心中的信任。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王妃。只是,有些信息,比如斛律辉曾经向青玄道长勒索魔幻彩虹的施法之术这些,花朵朵并不知情,所以她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勇毅侯杀她肯定有原因,但具体什么原因,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花朵朵说出这些经历,本来还有想让王妃帮她扳倒勇毅侯替她报仇的想法。但随着讲述的进行,她不再抱有这种想法了。勇毅侯与她之间只是私人恩怨,王妃跟她不过萍水相逢,怎么可能为了她去做得罪勇毅侯的事情?再说,端王妃也不具备扳倒勇毅侯的实力,如果端王妃有这种想法,几乎可以肯定先倒下的是端王妃自己。
王妃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待花朵朵讲完后,王妃开口说道:“你的伤已经痊愈,可以走了。如果我是你,就走得远远的,不再回来。”
花朵朵不甘心:“这个仇我就不报了么?勇毅侯想杀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杀了我们全村人?他们可都是无辜的啊!”
王妃道:“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死于暴力杀戮之下,谁还管你是不是无辜的呢?每次战争,是军人死得多还是无辜百姓死得多?只怕还是无辜百姓死得更多吧!勇毅侯杀了你们全村人,这是做给他手下人看的!凡事要有规矩。你以为管理影子这么一群杀人的人是很容易的事情吗?至于报仇,你想都别想了。勇毅侯就是做秘密工作的,你不会有任何杀他的机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应该向前看,远走天涯,不再回到京城来。女孩儿家,找个本分的人嫁了,平平安安过一生,也不是很好?”
花朵朵微微摇头:“可这仇恨我终究是放不下。”
王妃冷笑:“你能力以外的事情,放不下也是徒劳。你若不听我的劝告,执意要去找勇毅侯报仇,不光报不了仇,还会把你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何必非要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呢?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大可远遁江湖等待时机。说不定哪天你飞黄腾达位高权重捏死勇毅侯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了呢?又或者哪天,勇毅侯在朝廷失势,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了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花朵朵回想起草原上赫连铁力对她说的话:柔然人为了获得独立自主,已经奋斗了上百年,三四代人的时光。报仇这种事看来还真的不能急,得从长计议,特别是你的仇家非常强大的时候。她点头表示对王妃这段话的认可:“王妃的教诲,我谨记下了。您的恩德,他日我一定报答。告辞!”
王妃站起身:“你不能就这样走了!方才那两个追你的人,可能此刻正在王府外面等你呢!从你进王府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在这段时间内肯定会召集帮手,我估计在外面等你的已经远不止两个人了!”
王妃说的话有道理,“影子”那些人的手段花朵朵是知道的。花朵朵停下了脚步:“那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呆在王府里。”
“翠玉!”王妃高声叫道。
脚步声响,翠玉很快出现。
“王妃有何吩咐?”翠玉向王妃请示。虽然房间里明明白白地多出了花朵朵一个人,但没有王妃的指示,翠玉就当花朵朵不存在一样。
王妃又到方才那柜子前,从另一个抽屉中拿出了一块黑不溜秋的金属质牌子,半个巴掌大小。她又拿出一张纸,用蝇头大的小楷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不得不说,王妃的字写得很丑。花朵朵能看到字的内容是:“这是我一个武功很高的朋友。你说,有些事你是可以帮我的。现在就把她交给你!她需要隐藏行踪,注意时刻保密!”
王妃搁笔,将写好字的纸折起来,连同金属牌一起交给翠玉。然后吩咐翠玉道:“待会儿用我的轿子把这位姑娘抬到洛水码头,就是我没出嫁前带你去过那儿很多次,给咱们南宫酒楼买鱼的地方,在那儿你找那位外号叫水上漂的洪帮主。这个人是码头上最有实力的鱼贩子,你也认识的。然后听他吩咐就行了。另外,今天的事情,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是!”翠玉答应一声,出门准备去了。
王妃胸有成竹地对花朵朵说:“你乘我的轿子出去。我就不信他们敢拦!这样就能保证你的安全了。见了洪帮主,翠玉会把那块牌子和我写的信给他看,他会安排好一切的。哦,你会游泳吗?坐船会晕船吗?这次,你得从水路走才能摆脱他们!”
“我不会游泳,但是不晕船。多谢王妃替我考虑如此周全!”花朵朵再次谢过王妃,不由得佩服王妃思维缜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