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可是要宣她觐见?”座像后面的神龛里,传来一声呢喃细语,声音的主人是个美貌绝伦,出尘脱俗的年轻女子。雾鬓云鬟,冰肌玉骨,淡眉如秋水,大约便是传说中的阴天子娘娘罢。
“瑛儿,你知道她是谁。”男子为难。
“可若是让她们生生世世纠葛不清。”宴宴的女声一顿,朱唇再启:“大帝慈悲,这世间,爱而不得最是难捱,人鬼神魔皆是避无可避,与其这般,倒不如许她们一世自行造化,何况弥罗宫那边,似乎也是硬够了心肠,只苦于没机会,大帝若能順此事推波助澜,不但能让天尊记您的好,更是能解这万万年的监视勘校之责,看她们痴情却不能厮守,这万万年来,每每想起,您不是也总扼腕。”
“罢,罢,传进来吧。”
女子深深的了他一眼,这个尊贵的男子,金冠蟒袍,腰围玉带,威严庄重,却独独与她情深,甘愿为她弃佛果证天道,她区区凡世女子,何德何能得此殊荣,便是因果下界,业障必有报应,我卢瑛决不让你一人受。
他又怎会不知她所望,瑛儿,就冲当年她渡过你我,我也必报此恩,论起来,天道轮回又算得了什么。
殿上一女子踉跄走来,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却空洞哀伤,满眼都是悲痛,无一丝血色,纵然如此,也难掩其通身气质,便是剃去佛骨仙身,神力全被封印,入这俗世万万年轮回,仍然绝美出尘,令人窒息,果然,她还是她啊。
“乔西。”她听见神龛上那个优雅尊贵的女人,温柔的叫她。
一抬首,那股莫名的熟悉感,竟是让她干涩的眼眶显些再度泪目,仿若相识了万万年。
“你在等他。”肯定不带丝毫疑虑的说法让她一怔,她不过就是个自尽而亡的小鬼,生前身后,除了爱他,并无大过,莫非是违背伦常要受审吧,可刚刚经过考罪石,也不见四司来传啊,可这里,分明是天子殿啊,飞檐斗拱,镂空雕花,行刑审判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啊,罢了,死都死过了,若不能同他在一起,哪里都是炼狱。
“是。”恭敬而坦诚的答到。
“我且问你,再来一次也不悔吗?”
试试吧乔西,或许这次可以,或许会不一样的,可是内心却突然揪起,原来死了,也还是会痛啊。
可要是让她这样放弃,她也不愿的:“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我也想过不要重来,可我,又如何能放下。”
隔帘后面,那个悲哀的令人动容的人影,捂着心口回味过往,一时间又痛不欲生。
他想起那个娇小的人影,蹦蹦跳跳摇摇晃晃都是她,想起她醉醺醺的等在他回去的路上,语气戚戚然,红着一双眼,生怕他不要她,晶莹剔透的水珠一眨就是一大串,像是怎么也擦不完。想起她欢快生动的问他,好不好看喜不喜欢,一遍一遍的告诉他,她说她爱他。想起她揪着小手,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她说哥哥,我接你回家。那是他们的小家,她窝在他心口上,他拥她入怀,一件一件都是她精心装扮,她这样小小的人,会给他做饭洗衣服,同他嬉笑热闹。想起她微皱着小鼻子,撅起嘴巴说自己好委屈。想起她同他耍赖,靠在电梯口求亲亲求抱抱。想起她宫寒又忌不住口,每每经期总要疼痛难忍,苍白着脸让他心疼。想起她时而嚣张时而试探讨好在他让着她的时候一再放肆说他不过如此,在床上哼哼唧唧磨人的像妖精,一声一声撩人心魂,像猫喘,如丝如魅。后来她呜咽她咆哮,她一字一句,如泣如诉。直到画面定格在她躺在血泊里轻轻颤栗,这样爱闹的人,一下也没哭,她说她放他自由。
像以往所经历的万万年轮回一样,他们从不曾结果。
他突然后悔了,他应该在争取一下的,可是他的骄傲,并没有为她撤下。他想起玉清境清微天上,各路佛魔齐聚,众神诛天,女佛出世,其名“梵摩柯越”,聪明智慧,贤淑女德,学时优秀,慈悲为怀,端庄美妙,可以盖世,有如天上帝释之妃,口中呼吸,有优钵罗华的香,身上亦自然有栴檀香气,没有一般妇人女子的八十四态。她进殿参拜,亲启天籁之音,殿上四大佛花皆竞绽开,她折一支优昙婆罗花,要他给她挽发簪花,说她心悦他,他轻笑,众神皆寂静,言辞间都是她目无律法,形容放荡,欲将她囚于仞利天,看她彷徨茫然,他心中一紧,低声道无妨。
可是乔西,我没有心的,我是胤暔,天生神将修成战佛,绝情绝爱无旖念。这万万年来,你也像现在一样,为此受尽委屈,我知你是为爱我而生,四千乘以十四万,等到第七个万万年,你说你等不了了,和现在一样你说不想再纠缠不想再让我为难,剃佛骨散金身,自入轮回,佛心化红豆入眉间,三千相思却幻金莲,以毕生修为印我左肩,每每入夜总要想你,想你便如炼魂诛心,烧灼滚烫。
乔西,我不需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