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衢一战,梁国狠狠吃了次败仗,陈国的浮屠铁甲兵打得人措手不及,打到最后,梁国这边折损了五千余人,不但没有拿下通衢城,反而战局陷入了僵持,即便新统领是皇帝亲自提拔,深受信任也被陛下一顿狠狠痛批,整个东乡军营都是一种压抑的氛围。
但最气恼的还不是新统领将军,而是督战使张云流,他是京城张家的次子,张家素来不甚参与军中事务,况且还有个各方面优于他的大哥压着,本来也只能当个富家二少,但偏偏原四皇子,当今陛下与他私交甚好,十几岁时成天在皇城内外跑马逛楼。
新皇被立为皇储时,张家是最为支持的一批,皇帝陛下登基后自然大有提拔,当然新皇也有意拉一把小时的玩伴,但奈何张云流一无名气,二无功绩,也不好直接就让他担任要职。正好东乡战事那时连传捷报,皇帝有意再派五千精兵助阵一举破敌,便让这位老友任了个督战使的名头,好蹭点功绩。
督战使这个职务在梁国基本都是特任临时军职,往往是皇帝直接派遣,权力可大可小。
张云流这个基本都是挂名的,不过这五千兵的都尉将军也是人精,自然看得出新皇帝有意提拔这个京城二少,一路也是多有殷勤,一番吹捧,张云流便翘上了天。
也是他运气好,到东乡时正是梁国军队连战连克,士气正盛的时候,没干啥事却也跟着躺了几场胜仗。
这一下子更是不可一世,渐渐开始还有所收敛的纨绔之气也放肆出来,除了统领,其他人都有些不放在眼里,打骂兵卒更是常有的事。
不过那时,李子安一部作为先锋部队一时风头无两,张云流觉得被抢了威风,很是不爽,数次刁难他但都没有结果,李子安更是尽力避免和他冲突。
通衢之战,张云流自然积极领了攻城任务,做东西两面的袭扰,大军则是猛攻北城。正好李子安部众折损严重,也归在他手下做支援。他自然乐得把李子安派去东面,自己却是带着五千精兵去打西面。结果眼看攻城快要有所突破时,东面李子安等人溃败,北面大军也被冲散,他也只好跟着撤退。他自然把问题都算在了李子安身上,最后借着职权愣是让李子安尸骨不能入土。
不过这到底也只能是泄泄愤,通衢战役后战局焦灼,东乡统领自然也不会这时让一个纨绔少爷去打仗,张云流也只能在军营中干气着。
但毕竟是少爷出身,享乐玩耍是一把好手,。之前因为热心战事不怎么关注,也强忍着军营中的种种不适,这一闲下来,少爷病就冒了出来。
不过军中也是或多或少禁止赌博等种种娱乐,张云流的很多消遣法子也无法施展,但自娱自乐的方式也还是有的。
这几日,张督战使便享受起了按摩浴。在京城,张云流经常光顾澡阁,单包一个雅间,或者邀上一两个朋友,一起按摩洗浴。虽然不似皇帝那般众人服侍,但一两个澡阁的女侍玉指或搓或揉,也是好不快活。
但军中自然找不到澡阁女侍那般的,只能从附近征调一些农家少女勉强顶用。虽然这些女子手法较女侍差了太多,手掌也粗糙,但还是能勉强舒爽。
不过前几日,都尉给他找来了一个女子却让他眼前一亮,同样是久经农事的那种皮肤黝黑粗糙,女子的相貌却是农家女子中极好的,五官端正俊俏,虽少柔弱无骨的娇艳,但更多了几分英气,却是别有风味。
而且女子虽然不甚了解按摩的手法,但力道却是出奇的好,最后按了半个时辰下来,张云流总是酥软得直不起身。
这一日,女子如往日般按摩,张云流却把负责洗浴的两个女子支了出去,开始讲起荤话,而且伸手便要去拉那女子,忽然女子啐了一声,“果然是下贱。”
张云流只觉得女子双手用力一捏,却是像要弄断骨头一样,一阵剧痛涌上来,还未叫喊出来,却是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
再睁开眼时,张云流却是发现自己裸着被绑在了树上,只有下身被套了一条裤子,风一吹,却是冷得他一阵哆嗦。
面前立着三个人,一个是那女子,另两个男子一个面目凶煞,一个是独臂,便是这三人绑了他。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绑在这?”张云流看着那女子,颇有些愠怒地质问。
不待女子回答,她身旁的凶恶男子却是跨步上前,大喝一声:
“狗贼,你可还识得王某?”
张云流一愣,却是就着月光仔细盯了好一会,才猛地大呼:
“是你。”
他认出来这凶恶男子正是那李子安的亲信手下,当初他说李子安是逃兵,只能烧了尸骨时这家伙就跳了出来要跟他拼命,最后被按了回去,他这才没有计较。
“当初我没治你顶撞长官的罪责,今天你却绑了我,看来你是存心找死。”
张云流自然也认出独臂男子,冷笑一声道:
“你们两个想必是为了那李子安来的吧,为了一介逃将绑架朝廷要员,真是有够胆呐。那女人应该也是那李子安的人吧。”
那女子正是柳瑶,她弄晕张云流后就把他带到了山上,另外两人便是王仁和柳飞宇。也怪这张云流心大,洗浴时把守卫都支开了,只留了两人守着,否则柳瑶也不容易把他绑出来。
“狗贼,我且不问你为何屡屡针对我们,我就问,当初打通衢时,你说好会给支援,为什么我们求援时你根本不管?你明知道我们扛不了多久。”
“废话,当时我正在指挥攻城,哪来的兵派去帮你们这帮废物。”
“你放屁,当时打完的时候你手下一堆兵完好无损,怎么就派不出人来帮我们?”
“笑话,是你们和李子安无能,一打就散,我就要破城了,为什么要去救你们?”
“你!”
王仁被气得提起拳头就要打他,却被柳飞宇拉住了。
张云流正要去躲却看到王仁又缩了回去,心下却是一阵莫名的得意。
“我劝你们还是早点把我送回去,这样我心情一好,说不定还能勉强饶你们一命。要是我有丝毫闪失,你们全家老小都要跟着陪葬。”
柳飞宇听见他这番话,却是又气又笑:
“我说张二少爷,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是在问你话,但别忘了,你的命可捏在我们手里。”
张云流听见“二少爷”这个在他现在觉得有些侮辱的词,正要发作,忽然只见银芒一闪,血沫飞溅,然后便是他撕心裂肺的一声哀嚎——却是原本立在一边的柳瑶一刀把他整条右臂砍飞了。
“刚才是这只手犯了贱。”柳瑶冷冷地对着面目扭曲的张流云说道。
“你,你......”张云流想要大骂,但此时疼痛,愤怒,惊恐等等情绪混在一起,却是骂不出来。
“我绑了你来,只是问一句而已,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该死,看来确实如此。”
“你们......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杀了我......你们全家都要跟着去死。”张云流此时万分恐惧,但依旧是在不断威胁。
柳瑶却是没有理会他,只是擦了擦刀,对着王仁柳飞宇说道:
“准备回去吧,该送他上路了。”
王仁柳飞宇也都转身准备离开,不过柳飞宇却是回头看了张云流,笑着道:
“放心,我们不会动手杀你的。”
听着这句话,张云流并未觉得安心,反而感到股间一凉。
“嗷——”
一声虎啸震慑山林,张云流听到后如坠冰窟,颤抖着扭头看去,五十步外正立着一只大虫,远远地看着他。老虎似乎有些忌惮着什么,但张云流此时根本顾不上去看这些。
“救我,快救我。求求你们救我,你们说什么都行,我不想死。”
张云流痛哭流涕,疯狂告饶,但被绑着他连磕头都做不到。
但对面三人却是不理会他,转身离开了,王仁还不忘啐一句“活该”。
眼瞧着三人渐渐走远了,那大虫也并未有所动作,张云流正要松口气,忽然那大虫再吼了一声,直接扑向了张云流。
张云流顿时吓破了胆,但最终也只留下一句嘶吼:
“李子安——”
......
“射的好!”
王仁喝了声彩,却是小长兴一箭射中了靶子。
小长兴长到了七岁,相貌愈发像起了李子安,一群人看着又是高兴,又是不免有些叹息。
自通衢之战已有五年多,南方局势愈发动荡,两国不断在滂泽郡倾泻兵力,最后还是难有结果。
不过柳瑶却是接过了当初李子安剿匪的活,当初李子安的余部也有数十人留在了柳州,虽然或多或少都有负伤,但比起柳州城的城防军还是要强太多,尽管这些年也加强了不少。顺带他们还负起了操练乡兵的任务,柳州下辖的乡里都能勉强抵抗贼寇了。
柳瑶常常带着一队人冲进贼窝砍下贼首,一如当年的李子安,“女罗刹”的称号一时间在柳州附近贼巢中疯传。
每次剿匪完,柳瑶一帮人都会回去柳庄看看长兴。没想到这小子却是偷偷做了竹弓木箭练了起来,众人此时看到他一箭中靶都是惊喜不已。
“长兴歇歇吧,不用太累着自己。”柳飞宇却是关心侄儿。
“谢谢叔叔,长兴还不累,还可以再练一会。”
长兴擦了擦小脸上的汗珠,又拉开了小弓。
“我说长兴啊,你这么辛苦地练是为了啥呢?”
长兴抬起稚嫩的脸庞,笑着回答:
“长兴要练得更强,长兴想保护娘,保护柳庄的大家,这样大家就能一直陪着长兴了。”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笑,唯独柳瑶有些发愣,想起了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
“阿瑶也要当柳神娘娘的化身,阿瑶要保护阿武哥和阿爹阿娘一辈子!”
......
日往月来,倏忽之间已是百年光景。大梁国早已不在,柳庄也已改头换面,便是柳神娘娘的传说也渐渐不再流传。不过大柳树还是很受当地人敬重的,还有柳树旁孤零零的两座坟,柳庄百姓不少都不太清楚墓主人的故事,不过年纪大一点的时不时都会去祭扫一下,毕竟这墓中夫妻好像都是当年保护过柳庄的英雄。
一阵风吹过,柳枝舞动,轻轻抚摸着两块墓碑,犹如母亲轻抚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