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正自与撞邪的哑毛奋力在水中角力,岸上的人群忽然激动沸腾起来,纷纷往河中指指点点!奔走呼喊!原本已经下水施救的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见状也吓得禁不住纷纷爬上了岸……
待沈浪回过神来,发现周边情况有异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得不能动弹!
两人所处的河段水流缓慢,河水也并不很深,最深的地方可能也就刚好能没过一个八九岁小孩的头顶。
可就这本来平静和缓的河面上,距离他们四五米的地方,河水此刻像完全沸腾了起来!声势隆隆,满眼只见白色的浪花整个翻滚了起来!卷起的水浪甚至直接扑到了五六米高的河岸上!
说来也怪,这白色的浪花并不是随着水流而行!一反常态竟逆着水流奔涌过来!激起的层层水花越滚越大,像是一个巨大的白色车轮般翻滚搅动着径直朝两人袭来!
按常理说,水流就算激起巨狼也定是随着河水的方向流淌的,如果像这种逆着水流而激起的浪花,要么就是河中有个十分突起且巨大的岩石之类阻住了水流,但这段河道古已有之,沈浪对这里更是再熟悉不过,莫说巨大的岩石,便是哪里有个平滑点的石头他也清楚;眼前景象恐怕只能另外一种解释才说得通:那就是河中有一巨物突然逼近水面,而且正逆水而行!
若说盘龙江能有什么大型的动物似乎又十分荒唐,这条河里恐怕最大也就几斤左右的鲶鱼、河鲤罢了;眼前惊人的声势却怕是一头成年水牛扭动翻滚也没有这么大动静!
岸上众人居高临下,看得更加真切些,这浪花原本只有车轮大小,往上游的方向一点一点跳跃奔涌;不到片刻,突然加速起来,这一加速,更显得浪花中包裹之物十分庞大,且必定神力无穷,掀起的沸腾水浪瞬间占据了三分之一河道,逆着水流不住上下翻动潜跃,瞬息之间竟已向着两人扑面而来!
即使如此,这几百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河中浪花翻涌,但又偏偏无一人能够看清浪花中究竟夹裹何物!一时间岸边众人纷纷议论猜测,围观之人也越来越多,临近河道的围栏都挤满了人,现场怕不止千人同时目睹了这一奇观!
不知何时,也不知谁人,在人群突然喊了一句:“龙!是龙!”
“哗!”就这么一句话,整个人群突然跟着炸开了锅!
众人纷纷点头,议论不止;经此一点,都醒悟过来;确实,好像除了“龙”之外再无别的东西可能造成这么浩大的声势;准确的说:除了龙,还能是什么呢?!
有道是:人死如虎,人人怕;虎死如花,人人观。河中声势虽大,但岸上却聚集了近千人上下,又隔着一道五六米高的河堤,声势壮人胆、好奇胜过猫!岸上众人一时纷纷惊呼雀跃,不禁因为没有见过这等景象、更没有见过“龙”为何物,更因为都是围着看个热闹,事不关己,看得好生兴奋!有那迷信的人更将此引以为祥瑞,竟当场跪拜叩首祈福的大有人在!但人群之中也终究有那心地纯净善良之人,见此情形心里不由得更加为身陷险境的两个孩子担心起来;但眼前的一切,此刻已经完全阻隔了救援的可能……急得跺脚高呼,让河中两个孩子快跑,但毕竟势单力薄,声音都已淹没在了众人惊讶的呼声当中……
不论现场众人如何惊异,此时此刻,最接近这神秘现象的也只有当属尚在河中挣扎角力的沈浪和哑毛两人吧!
从沸腾的水浪开始翻卷袭来那时候起,沈浪手中的哑毛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召唤一样已经完全没有了动静,若说之前还有一丝挣扎和怀疑的话,这会儿却完全像是屈服了一般丝毫不能动弹。
有了之前差点上“这家伙”当的前车之鉴,这回沈浪可是彻底学乖了,深深猛力吸了几口气,勉强想要尽力控制住不住狂跳的心脏;从后侧偷瞄了哑毛一眼,眼看他呼吸平稳,双目紧闭,脸上身上的肌肉也渐渐放松下了来,嘴角也不再挂着那诡异的笑容。这等状况让他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安慰,但眼前的景象却根本容不得沈浪再去多想,就算来的真是条龙,最终的结果是福是祸,目前谁也难说清楚,但人力的渺小,面对这样浩大的声势又能如何的应付?真的只有天知道……
沈浪在这一刻甚至想到了自己曾和爷爷运用过很多次的“金龙显身”戏法,这事虽然情有可原是为了糊口,但面对今天的异像,心里还是不自禁联想:这莫不是真的惹恼了龙王爷,现如今龙王爷找自己报复来了么?心里这么想,身子激灵灵打了几个寒颤,脑中千头万绪,浑身却纹丝不动,不是不动,是吓得根本就没法动弹……
哑毛这时恰好也已醒了过来,同样被眼前景象震慑,除了张大嘴惊得呆住,实在也没有其他多余的空暇反应、思索……
不等两人再惊讶发呆,只听“轰隆”一声!沸腾的水浪已迎面撞了个正着,眼里、耳里、口里……身上每一寸几乎、每一寸毛孔乃至发梢,除了感受到那轰鸣的巨响和白色的水浪不住摩擦撞击身体所产生的疼痛以外,别的什么都无法感受到!
恍惚中,也许只是那么短暂的零点一秒的时间,沈浪正被水浪卷得头下脚上四处翻滚的一刹那,他好像看见了,他真的看见了!那一刹那他清楚的看见充满气泡的水浪当中似乎有一个须发俱全的怪异巨头,口中横叼着大半个女人的身子,还有一段手臂比长发露在外面,瞬息间从眼前奔流而过,待那巨头滑过之后眼中还似乎看到了闪闪点点,一片片好似巨大的鱼鳞一样的东西……其间沈浪竟然还好奇到想要伸手去抓,双手挥舞了两下,满手只有温压的水流不断从指缝中溜走,却什么也不曾摸到!
那巨物形貌绝非任何他所见过所听过的动物所有,甚至在日后回忆起来都无法完整的描述出它的具体样貌和形状,沈浪心里只能真真切切的明白一点——他确实见到了!没有半点证据,也无法准确形容,甚至不能触摸,但他真实的见到了对方!
紧跟着仿佛有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清楚的从两人周身穿流而过,只觉得头脑一昏一震,险些被那无形的力量所击晕过去;一张口,更呛进不少水来,胸口压抑憋闷,手脚并用,慌乱的在水中挣扎了几下却毫无作用,整个感观都已被彻底搅糊了,天旋地转的感觉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才是天空!
浪头卷住了两人,但并未停下,直向前又冲出十几米的距离,岸边众人先前还有很多人怀着看热闹的心情观瞧,此刻方才想到了河道中的两个孩子,眼见此情形都忍不住惋惜惊呼,但一切都已经晚了,那两个孩子已被水浪吞没不见了踪影……
整个河道离的水浪此刻就像是活了一样,夹裹着两个年幼的生命,不断奋力向上游逆行奔涌,最后突的一顿一跃,竟犹如一条大鱼一样腾空跃起三五米高度,跟着重重往下,凌空一压,斜斜冲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整个过程不过持续了一支烟的时间,在河岸上的人感觉很短,短得就像只持续了一分钟不到的样子;但对于呆在河道中的人来说整个过程却很漫长,长得就像过了一年那么长一样,每分每秒都被无限清晰的放大、放慢,刻骨铭心的烙在人的记忆深处。
原地暴涨的河水最终逆流飞跃着冲入了河道,整个河道原本低矮的水位顷刻间竟暴涨了三五米的深度高,那些水就像凭空变出来的一样,往上一涌,跟着顺应了原本水流的方向往下一停、一泻,卷着河道中的一切事物,朝滇池方向流淌而去!
等岸上众人再回过神来去看,河道里已经风平浪静、空空如也,既不见那水浪,更不见原本两个呼声待救的孩子还在其中;人呢……
胆大热心的几个年轻人压住余波之后心中尚存的惊恐,大着胆子蹚水而行,向河道中四处赶去搜索;永远记得,那两个孩子,两个年轻的生命,刚才还鲜活的站在水中,而此刻,也就是这样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的……很多人内心都开始自责,不过当时的情况也不是凡人所能左右的,或许这么想,日后内心会稍微舒服一些吧……
隔天的报纸也曾报道过这件事情,甚至还有那么一两位专家站出来做了一个不太令人信服、不太科学的科学解释,说根据现场围观群众的描述判断,其实是因为河道中淤泥之下产生的沼气大量聚集然后集中喷涌所形成的自然浪涌现象,请广大市民尽管放心,不会对大家的生活有任何影响云云……这些说法你相信么?也许有人相信,但对于当时河道里最直接的经历了这件事情的两个人沈浪和卢用来说,他们,似乎很难相信这样的解释。
那浪涌来得极快去得也很快,就算是年轻力壮且精通水性的小伙子在当时那种情况和条件下也难以招架抵挡,更何况是两个尚未成年的少年?
两条年轻的生命是否真的从此淹没在了这沸腾奔涌的水浪之中?岸边众人尽皆不得而知,只不过那一年很多小孩都被禁足在了家里,河岸边的居民人人自危,还每天专门轮流值守了几个大人,将各家各户忙不过来照看的孩子都集中在一起玩耍不得外出,这些告诫总的也都围绕着一条——不准下水!哪怕是到河边玩都不被允许!
夏日的白天虽然气温高涨,不过对于昆明这个四季如春的城市来说,夏天的温度还远远不能和很多炎热的城市相比;昆明市虽然有这四季如春的美誉,但始终地处高原,早晚温差大便是云贵高原上一天当中所最为常见的气温变化。
沈浪原本还感觉身上暖洋洋的,似乎有千百道气息正顺着周身筋脉不停游走,跑遍四肢百骸;但渐渐的感觉就不那么舒服了,一阵阵寒意似乎越来越重,从手脚末端逐渐侵袭而来,身子不论怎样翻来覆去都躺不舒服,转过身蜷缩起来,刚把胸口捂暖和了一些,背上又觉得寒冷微微刺骨难耐;伸直了身子,后背的凉意减轻了不少,但不多时,胸口又冷得捂也捂不住。朦朦胧胧的睡梦之中,好像还有人在不断的叫着逐渐的名字,不时的使劲推搡着自己……今天的际遇实在太过离奇,他还不能完全消化,那水中巨大模糊的头脸、同样巨大但能够清楚分辨的鳞片,还有哑毛那小子撞邪般阴森恐怖的狞笑……沈浪猛的心头一惊!整个人忽的坐了起来,额头正撞在另外一人的额头之上,两下都疼得捂住了自己头脸原地直吸凉气!
意识总是先于身体渐渐清晰起来,艰难的睁开双眼看去,四周黑压压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地方,只觉得一个影子蹲跪在身旁同样一手捂着脑袋,显得甚是疼痛。自从被卷入那股水流开始,沈浪原本求生的欲望就变得越来越渺茫,几度都以为自己必定活不成了,要不是现在额头上还因为碰撞感到疼痛不已,他甚至怀疑此刻的自己是不是还真实的活着。
又过了几分钟,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的光线,耳朵进水后复又流出,这才隐隐听得不远处像是有汽车不断行驶而过的声音在循环往复;眼里一亮,但见汽车的灯光从高一些的路边一转而至,后又奔驰向前逐渐走远。借着一闪而过的灯光,沈浪这才看得清楚,原来蹲在对面的不是别人,却正是哑毛!
他在河道理那诡异阴森的笑容道现在还依然深刻的印在沈浪心中不能忘怀,一念至此,立马下意识“噌”的一下慌忙从地上跌撞着爬了起来,危险若还未逝去,这份戒备便一刻不能解除!
披头呵斥一声,冲卢用喝问道:“你是谁?!”
哑毛被问得一愣,抓头回道:“你…你不认识我是谁?”
沈浪更加厉声道:“废话!你不是很有名!我问你答!说!你究竟是谁?!”
哑毛显得有些茫然又有些懊恼,回道:“我知道你们平日里都不喜欢我!但这么挤兑人,你觉得有意思么?我是二班的卢用啊……”
沈浪一时还是不能尽信,复又小心的凑近,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看了他两眼。卢用此刻确实恢复了平常那副自以为是的讨人厌的模样,而且刚刚这才三言两语,这会儿就已经明显能看出来他眼里眉间甚至已经积攒、夹杂起了怒火,看样子还真是那个常见的、熟悉的哑毛!不禁松了口气,看来哑毛撞邪失神这事总算是过了;若不然一个大意,搞不好就被“那家伙”牵连害了性命,这种事情上万万开不得玩笑。
再次环顾了一圈周围环境,两人所处似乎是在一处低矮的河岸边上,身旁杂草丛生,分辨不出来具体的位置,抬眼只依稀能看出不远处好像有一座小桥孤零零的横在水面上。
拍拍胸口,用呼吸控制着心跳,情绪渐渐平复,两人这才真正敢放松下来。
但这口气一松,登时便感周身酸痛,就像被牛踩过的癞蛤蟆一样,哪哪都难受得不行不行的,一副骨头几乎快要散架了一般。
卢用带着一丝惯有的愠怒神情一伸手,将沈浪从泥泞的地上搀扶起来,往自己胳膊上架,相互扶持着一深一浅往有灯光的路边爬了几步,突然脚下一停,像是下了极大的狠心,板着个脸,低头小声挤出一句:“今天…谢谢你……”
沈浪一呆,转而脸上嘻嘻一笑,拍了拍他肩膀,淡淡回了句:“别客气。”
此时安静的河面不时有鱼儿调皮跃出水面的波纹还在四处扩散,周围草丛里各色鸣虫不住吱吱叫唤,一切都显得很安宁,日间发生的一切,这时都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不过两人心里清楚,今天这场大劫实在是匪夷所思,大难不死真真是得感谢祖宗、感谢老天保佑,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沈浪的心里依然还是充满了疑问,这种离奇而惊险的经历,换做是谁经历了都不免心里充满难以解答的疑问。他想过回去向自己的爷爷和古老爷子询问,但转念想想,今天的事情恐怕是连他二位这样见多识广之人也未必能够说得上来。
两人脚下不停,一直等爬到了路边,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发现现在所处的位置原来已是双龙桥附近;方才黑暗中依稀看到的那座小桥便是双龙桥,此刻还在不远处的路灯照射下静静的竖立着,路上仍有行人过往。
等看清了位置,两人都不由得暗暗咋舌,事发时的河道若是顺流而下,离这里可是有几公里远呢……他们竟然在昏迷当中被河水带到了几公里以外的地方,而且最幸运的是两人竟然都还好好的活着!
虽然不敢相信这一切,但眼前的情形比任何说辞都要来得肯定。沈浪心里本来就充满了疑问,现在不免再多了一条,他们怎么还活着?按常识来说那不应该是必死无疑的的么?
思前想后,脑子里更乱成一团浆糊;想到最后,捡了个最简单也是最有可能的问题开口向哑毛问道:“卢用,我能问你个问题么?之前在河边我见你时,是有什么想不开的的事情么?为什么要跳河呢……”
哑毛闻言一愣,似乎连这个最有可能回答的问题也把他问住了,呐呐回道:“我…我跳河?没有啊……我为什么要跳河?我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就见你站在河里,从后面死死勒住了我的脖子,之后…之后那大浪朝我们呼啸着扑过来,然后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身子,从…从前胸这里进去……”说着用手比划着位置:“又…又从后背这里,对,就是这里,从这里流淌了出去……再之后…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然后醒过来就见你躺在我身边的草地上……再后来咱们不就爬到这里来了么。”
听他说的话虽然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不过想来又确实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事情本来就没头没脑,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要是真能现在就理顺、说清了,也许那才显得奇怪。
哑毛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服虽然都还透湿,但一件没少都还穿在身上;又看看沈浪的模样,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瞎子,你为什么光着个屁股从后面勒我脖子?”
冷风一吹,沈浪不由自主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身上还一丝不挂,竟还保持着下水那一刻的光荣战斗姿态,被风这么一吹身上虽然挺冷,脸却不禁充得红彤,愠怒道:“为什么?!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难道在河里游泳还要像你一样穿戴整齐才对?”
此言一出,哑毛恍然大悟,确实,自己穿戴整齐站在河里,真正奇怪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才对!当下脱了一件自己的衣衫给沈浪披着,虽然不一定保暖,但只要能遮挡一下重要的部位也是好的。
沈浪想了想,又问道:“你既然不记得你是为什么跳河的,那跳河之前呢?跳河之前的事你总记得了吧?”
哑毛听闻发问,仔细想了想,重新理清了一些脑海中的片段,这才将跳河之前的记得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这一说,听得沈浪后背发凉,汗毛倒竖……
原来,卢用家本来就住在河岸边上,两人居所其实相隔不远。今年夏天暑假才开始就有好多传言说接连溺毙了几个孩子,甚至有两个是在游泳池溺毙的,一直到管理员放水清扫的时候才发现了尸体。卢用性格本来就比较孤僻,外出游戏玩水也经常一个人独自进行,家里大人担心如果出事的话更没个照应,更是早早的就禁足在家里不许外出玩耍,毕竟比起天气炎热这点事情来,孩子的安全更加重要。
事发前一天的午后,卢用的父母回家做了中饭一家人吃了,便都匆匆骑上自行车出门上班去了;他外公这些天理身子不舒服,住在医院里由他小姨守着照顾。放眼家里,便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翻看了一会儿自己那些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小人书,眼皮却越来越重,百无聊赖之下,独自躺在床上想要眯一会,但从躺下便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会儿,精神头已自折腾得十分委顿,正睁着惺忪的双眼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该如何睡去……耳中忽然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从梳妆台那边发出来,屋子本就不大,卢用平时睡觉的小床就挨着父母的床铺放着,整个屋子转转头就能看个完全。屋里不是只有自己么?哪来的声响呢这是?
这声音像是很有规律,也很轻微,偏偏能清楚的让人听到它一遍一遍重复着,哑毛从枕头上稍微抬一点身子,悄悄斜眼偷瞄过去;接着,他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他竟然看到自己的“母亲”正坐在梳妆台前,身上整齐的穿着平日里经常穿的那件碎花格子衬衫,长长的头发没有扎辫,从头顶一直这么长长的垂下来,然后他的“母亲”正拿了梳妆台上的一把梳子就这么一下、一下、一下的用轻轻梳着头发……
“母亲”的背影刚好挡住了梳妆台前的镜子,看不清面目,但从哑毛这个角度看去却完完全全就是自己的妈妈;哑毛张口刚想去叫,但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转念一想,眼前这情形不对啊!之前妈妈匆匆忙忙赶着出门上班那是自己亲自送到门口才回来的,而且自己虽然躺在床上,可一直没有睡着,眼前“这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心念及此,赶紧又仔细的多看了两眼,变换了角度也仍然看不到镜中“这个人”的面目,好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看到的都是眼前这么样一个像极了自己母亲的背影;“这个人”既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就那样静静的坐着,那样一遍一遍的梳着手中的头发,就算从背影来跟自己母亲有多么的相似,哑毛心里都笃定的有这样一种感觉——那不是我妈!那个人绝对!绝对!不是我妈!
家里凭空多出个人来,还学着自己母亲模样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梳头……这种情形无论是任何人遇到都会让你感到说不出的诡异,打由心底止不住的发毛。
哑毛被吓得不敢吱声,小孩子始终是小孩子,赶紧悄悄的将身上的被子拉起来蒙住了头,躲在被窝里面不敢去看;但内心的冲动却又让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撩开了一角,露出一丝缝隙,偷偷向外张望去。
这诡异的情形将近持续了十来分钟,镜子前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头,也不吭声……
气氛紧张得连自己的每一次心跳都感受得格外清楚!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漫长而压抑……任由他卢用平日里如何嚣张,此时此刻,大夏天躲在被子里还是不住的开始颤抖,因为恐惧而不停的颤抖……
约莫又过了几分钟,卢用实在是憋不住了!恐惧到了尽头就是愤怒,蓦地里将心一横,心想:小爷管你是个什么东西,白日青天,又在自己家里,难道小爷还真怕了你不成?
一鼓作气,正待掀被而起发作之时……
一直背对自己而坐的“那个人”却突然开口说话了,语声听来冰冷清秀,但那却绝不是自己母亲的声音,只听“那个人”悠悠一声长长叹息,兀自惋惜道:“唉……看来是头发短了点……”
这话没头没脑!但在哑毛耳里听得十分清晰!心念一转,再次定睛去看!好像正如“那个人”所说的一样——“她”的头发好像确实比自己的母亲要短一些!
念头一闪而过,顿时惊得全身如雨流下……这……怕是碰见了什么“脏东西”了……
内心百感交集,千头万绪就像一堆乱麻一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哪里着手!
忽然,只见窗帘外人影晃动,跟着是钥匙轻微擦碰门锁的声音传了进来,再跟着“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应声打开了!
哑毛这回看得真真切切!这才是自己的母亲!自己的母亲终于下班回来了!
天啊……他几乎是用跳的,从小床上一跃而起!飞奔着扑到自己母亲怀里!
嘴里一酸,终于忍不住叫唤道:“妈妈!有鬼……家里有鬼……刚才……”
任何孩子在自己母亲面前都是脆弱的、渺小的!
任何母亲在自己孩子需要的时候都是无私无畏、高尚伟大的!
在指尖触及母亲身体上那熟悉的温度的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没有什么比母亲的怀抱更能让他感到踏实和安全!
母亲被儿子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一时摸不着头脑,再待耳中听到儿子口中一番没头没脑且急切的描述之后,急忙转头去看,但那梳妆台前却空空如也,根本什么也没有。
但自己儿子叙述的只是些听起来十分荒唐且捕风捉影的事情,家里大人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母子两前后谈论了几次始终没有个头绪,最后心想:莫不是孩子睡糊涂了,恍惚间做的一个噩梦?母亲心里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毕竟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就算说清了,又要如何处理解决?恐怕根本没人会知道答案。当下安慰了自己的儿子,让他不用惧怕,朗朗乾坤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最后免不了还叮嘱了一句:以后那些神神怪怪的小人书,最好还是少看一点的好!
第二天,事发当日,母亲和父亲中午回家做完中饭与卢用一同吃了,便要赶着去上班。但卢用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底气,生怕再发生和昨天同样的事情,对父母千般挽留。孩子的话不能不听,但生活也不得不过,随便请假可是要扣不少工资的;父母心里思前想后,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来源,还是决定要去工作,临走时反复的安慰劝解了卢用一番,说来说去无非都是那几句:不用怕,大白天、大太阳底下哪有什么东西敢出来……
中午的时间并不充裕,父母当下也没听自己儿子再继续说下去,都匆匆骑上车走了,有什么事只好等下班了再说吧。
这样一来,哑毛有些坐不住了,就在眼前看得真真切切的事,总不能真的当做没发生过吧?
父亲、母亲前脚刚走,卢用便提了张凳子,放到院子正中,自己大刺刺往上面一坐,头顶晒着太阳;爸妈不是说了么,青天白日,哪有什么妖魔鬼怪敢出来作祟?今天就这么头顶着太阳坐着,总不至于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吧?反正回到那屋里就感觉特别别扭。
晒着晒着,眼皮竟越来越沉,不多时,径自沉沉睡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正站在微凉的河水里了,然后沈浪从身后死死勒住自己的脖子,借着一道白色的水浪劈头盖脸的朝两人打将过来,再然后就是现在在河边醒来和所看到的一切了。
沈浪静静听着哑毛把他的经过说完,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个概念;这小子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冲一撞当场失了心神,然后被那东西死死控制住了想要取走性命;大多数故事里厉鬼找替身不都是这么上演的么?正因如此,才有了后来了两人所经历的这些种种;想来这小子也是命大,若不是刚好遇到了在河中溪水的自己,恐怕这事还真就闹大发了……
哑毛遇到的邪祟先放一边不谈,沈浪心里始终耿耿于怀另外一件事情,河中那巨物究竟又是什么?难道真的就像河岸众人呼喊的一样,那就是龙?!以前曾听爷爷说过,龙,乃是四灵之首,天下鳞族皆归龙族管辖,应该是最最祥瑞不过的东西了!但同样,民间传说中更不乏哪里哪里有恶龙作祟的传说,而且很多地方都有这么一处地方叫做“黑龙潭”,相传潭底都镇着一条曾经为非作歹的黑龙,好像作祟的都是黑龙吧?自己今天相遇的这是一条黑龙还是白龙?恶龙还是祥瑞的龙?这些问题她都说不清楚,只知道现在又累又饿,身上各种磕碰擦伤疼痛不已。
转念结合了哑毛的故事一想,唉?想来会不会是哑毛当时身上的“那东西”恰好惊动了河道中的真龙显身呢?想要害人,自己却反而被真龙抽离、吞噬而去,记得当时恍惚中所见,那巨大的头脸口中确实斜斜叼了大半个女子的身体然后呼啸而去!想来这也是造化,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造化!只能说自己与哑毛都是好人,且都命不该绝!否则谁能在那暴涨的河水中失去了意识还能漂流数里还得安然无恙?如果呛水进去,根本不需要几公里远的距离,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夺去一条鲜活的生命!
正各自出神,一束手电筒的光线远远照在两人脸上,晃了两晃,刺双眼暴盲难以睁开。
心里正想是谁这么没礼貌,那边急促的脚步声已经三两下奔到了二人面前,只听一个声音惊喜的唤道:“浪儿!总算找到你了!”声音里透着焦虑还有意外惊喜的高兴之情,当然,还有些许的责备在里面。
沈浪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古老爷子,古爷爷!
眼眶里泪水再也无法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整个人合身扑在老人怀里!
古老爷子显得甚是激动,连连揉擦着沈浪的肩头,口里不住的出声安慰。
旁边哑毛看得有些不太自在,想想自己的父母肯定也正万分焦急的替自己的安危感到担心,恐怕已经跟没头的苍蝇一样乱作一团,四处外出寻找去了!默默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也是时候该赶快回家了,这就准备独自一人悄悄不辞而别。
“别走!”沈浪从古老爷子怀里转头唤道:“要走也要一起走!”
转身擦干泪水,这边拉起哑毛的手,跟古老爷子简单说了几句今天的事情,又介绍了卢用给他认识。
“哈哈哈哈哈……好!好得很!既然是我们家沈浪的朋友那就不是外人!”古老爷子显得很是高兴,过来拍了拍哑毛的肩膀,却突然顿了一顿,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嘴里喃喃自语道:“咦?奇怪奇怪……”
沈浪奇道:“古爷爷,什么奇怪?”古老爷子重又笑了笑,摇摇头道:“说不好…说不好……也许你爷爷更明白一些……”转而对哑毛说道:“小朋友,我想你最近一定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哑毛一愣,这老者是如何知道的?还未等点头回答,古老爷子复又哈哈大笑了两声,重重拍了拍两人后背,道:“没事没事……是福不是祸;你两既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小朋友,欢迎你来我们家玩,不,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来咱们家里走一趟,你这事还不曾完全过去。”见卢用小小的脸上被他几句话吓得有些担心变色,复又笑道:“哈哈哈,你别板着个脸啊,老夫不是吓唬你小娃娃,也根本没啥好吓唬的,这事兴许是好事呢?反正你来了就知道了……”
老人爽朗的笑声让人心里更安定了些,卢用当下默认的点了点头,这便算是答应了。
古老爷子又道:“不用怕!不用怕!有你古爷爷在这里就什么都不用怕!哈哈哈……孩子,你家里人也肯定担心极了,老朽这就送你们回去好么?”
于是三人并肩而行,一路向折返回去。
之后如何到家,如何叙述,哑毛的家人听闻之后如何惊讶等等,这里咱们按下不表。
沈浪和古老爷子辞别了哑毛和他的家人,走在路上,远远还能听到他妈妈口中传来的关切声和做母亲对儿女又爱又恨的责备声……渐行渐远……
人和人不是因为说辞才走到一起的,而是因为事,因为同一件事情而让你对另外一人产生了深厚的友谊;今天这事不小,沈浪和哑毛也从此变成了学校里两个相处最融洽的朋友,或许他们本来就应该是在一起的亲密的朋友,也正如他们本就被大多数人视为怪胎一样!
也许也正是今日只因,方才有了那日后之果,也才有了日后两人联袂江湖所经历的种种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