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科夫看着女佣人阿杰莉娜在扫地上的玻璃,“阿杰莉娜,先不要管酒瓶子的碎片啦,把碟子和杯子收拾起来。”
“哦,就这儿一旮瘩了,马上。”俄国姑娘想把地面清扫干净,再做下一项工作。
见下人不按照自己的安排去做,男主人有些生气了,“那些不急,杯子要紧,你看小姐的猫咪正舔呢。”
“嘿,这小家伙贪嘴,咖啡是你能吃的吗?去,去,我来,我把它们送厨房里去。”刘庆东好意解围道,他走到松木小桌边,将波斯猫轰开,然后一手一个拾起碟子和杯子。
阿杰莉娜连忙放下笤帚,往三哥的手里去抢,“举手之劳,你接着扫地,我正好去厨房,看看我的鞋子干了没有?”刘庆东径直往东侧的厨房去了。
走廊尽头的小门是开着的,刘三哥之前还真没注意到它,厨娘莉莉娅正从外面进来,“厨师大姐,你出去啦?你的手艺好精湛呀,使我们大饱口福嘞。”
对其友好的褒奖,女厨子开朗地笑道:“哦,我要倒泔水,这门太沉,先把它打开。”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厨房,“先生吃得还顺口?这有什么呀!手艺荒废啦,想当年我可是哈巴罗夫斯克大饭店的主厨呢,给财政大臣维特做过饭。可惜呀,安娜她爸爸生意失败,大饭店变成了小小的咖啡厅,咳,这一晃有二十年啦。”
刘庆东疑惑了,“你们夫人不是说家里有大买卖吗?名画、农庄和煤矿都是用娘家钱买的呀,就是我们喝的咖啡、红酒都是法国货,从娘家运来的。”
厨娘神秘兮兮地贴着耳朵说:“听她吹吧,我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安娜这孩子打小就好面子,总在人前炫耀家里如何如何富有,其实早就破落了,只是个平民百姓,靠个小咖啡厅过活。她嫁给姑爷的时候,姑爷在中东铁路护路队,充其量是个小军官,手头紧巴着呢。听说他年轻时在圣彼得堡当过兵,退伍后去恰克图做过生意,赔个精光才来哈尔滨的。”
“你对他们家挺熟悉呀。”刘三哥用手分别往鞋子里摸了摸。
“嗯,伺候他们十年了,我是契科夫提升为警察局长后来的哈尔滨,那时他们家的情况刚见好,手头宽绰些,说是需要个老妈子,老家伙就让我来了。”莉莉娅去刷水池中的碟子,随便扭头问了一句,“鞋子烤干了吗?”
“还差点儿。”
“那就再烤烤。”莉莉娅手里的活没闲着,这嘴也没停,“买地买矿是这一两年的事,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钱,一下子就发了,光是这姑嫂俩的首饰就老鼻子了。又雇来阿杰莉娜做家务,我只管厨房做饭,安娜还特意告诉我们,收拾屋子要加小心,家里的画可值钱啦。”她把碟子擦干净放到橱柜里,又拿起咖啡杯子,“哎,这咖啡里咋这么多渣子呢?还说是法国货呢,净糊弄人。你看,上等咖啡能这样吗?”
厨娘端着杯子给三哥看,刘庆东凑近瞅了一眼,又提鼻闻了闻,“你们家的女主人吃中药啊?有风湿、皮肤病吧?”
“你是医生啊?真神了,比我们俄国的奇人拉斯普京还厉害。安娜是吃中药,风湿、皮肤病倒是没有,她从小有抽羊角风的毛病。”莉莉娅对三哥是另眼相看了。
“这药面里有雷公藤,放在咖啡里服用还是头回见到,听说吃多了会死人的。”刘庆东没有再解释,这雷公藤的性状药理还是金秘书金万春给他讲的呢。
“是吗?会死人的呀?这些算不算多?”厨娘立刻警觉起来。
“这个我哪儿知道呀?若是有人被毒死了,那就是多了呗。”刘庆东的一句戏话,逗得厨娘笑得嘎嘎的。
“你们在笑什么呢,走廊里都能听见。”女佣人阿杰莉娜拿着笤帚和搓子走进来。
莉莉娅不客气地招呼着她,“阿杰莉娜,你来的正好,搭把手,把这桶泔水抬到外面去。”于是,她们将晚餐剩下的残羹剩饭合力搬了出去。
刘三哥把鞋子靠近火焰,想尽快烤干好能穿。两个女人回来了,“是谁这般手欠?开好了门,为抬桶方便,却被关上了。”厨娘不满意地抱怨道。
“刚才不是你打开的门吗?不会是过堂风刮的吧?”刘庆东随便说了句。
胖胖的莉莉娅长出了口气,“不会,哪来的风啊?也许是不爱洗澡的拉斯普京干的,它一直蹲在门旁边。”她从炉台上拿起三个钉子,“对啦,阿杰莉娜,把这几个钉子给谢尔盖,你不是说他要修理篱笆吗?”
佣人盯着它们若有所思,“哒”了一声,默默地接过去。
“先生,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不像他们愚蠢透顶。我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莉莉娅又神秘兮兮地贴着耳朵说道,“这家里出贼啦,安娜的项链被人偷了,你给分析分析能是谁干的呢?契科夫不会,我和阿杰莉娜也不能,亚历山大是个孩子,我看一定是叶列娜和谢尔盖他们两口子。谢尔盖的叔叔这两年陆续送来些财宝,说好了是暂时放在这儿的。可谢尔盖是个窝囊废,怕老婆,在这个家里没有地位,都是叶列娜说了算。叶列娜脾气不好,被她哥哥宠坏了,她嫂子的东西说拿就拿,这回八成又是她干的。阿杰莉娜,再搭把手,这桶泔水也抬出去,唉,人呢?”她去喊女佣人,却早不见了踪影。
“我来帮你吧。”三哥把鞋子重新放好,起身抓起铁桶的把手。
“呦,怎么能让客人干活呢?好吧,就送到门外边。”厨娘嘴里说着感谢,两个人抬着铁桶走出厨房,“拉斯普京,刚才是你关的门吗?”东山的侧门此时是关闭的,莉莉娅很生气地质问着,被质问的是那只牧羊犬,它正老老实实地蹲在门里。刘庆东纳闷这狗怎么跟奇人一个名字?
胖厨娘使劲用身体把门撞开,把铁桶运出去放好,当返回来锁上门时,她看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似受了委屈的狗狗,疼爱地改口道,“拉斯普京,冤枉你啦?可能是淘气的亚历山大干的吧?”
“不是我!我没出去,我在城堡里呢。”从旁边的一架楼梯的下面、堆着杂物的后面,探出个小脑袋来,是那个骑自行车的男孩子。这架楼梯很是隐蔽,刘庆东向上望去,是通向上面二层的。
“小朋友,你怎么躲在这里?里面好脏啊。”三哥笑着对他讲。
男孩子性格外向不认生,同样笑嘻嘻地瞅着他,“不脏,这里是我的城堡,我在瞭望呢,来往的野蛮人都能看见。再说,楼上的首都在打仗,爸爸被妈妈用鞭子抽呢,我去会遭殃的。”于是,两个人又天马行空地聊了几句。
当刘庆东再次回到舞厅时,发现屋内空荡荡的,其他人不知去哪儿了?茶几上放着的个咬去一半的苹果,应该是从水果盘子里拿的。
“噢,刘先生,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是商人贾林走进来。
“没有,鞋子没干,刚刚去厨房看鞋子。”百无聊赖的刘庆东终于见到了老相识,心情自然是愉悦起来,“贾先生,苞米生意谈妥啦?”
“价格是敲定了,可具体细节还要商议商议,我刚才上楼去找谢尔盖,可他们两口子正在争吵,呵呵,没有办法,这个时候不便打扰,我就下楼来啦。”对方无奈地笑了笑。
“是不是时候,等一等吧。”三哥颇为理解地安慰道。
“不是我背后嚼舌头,这事全怨谢尔盖,做的是啥事呀?抛妻弃子,又私藏财物,还包养情人,一般人是忍受不了的。”商人不见外地直抒己见,“这情人啊,就像藏在衣服里的大尾巴,或早或晚是要露出来磕碜人的。我有个朋友,他就不安分,处了个相好的,又想偷腥,又怕强势老婆发现,两个人就跑到山里苟且。本想这下行了吧,荒郊野外的人迹罕至,可万万没想到,他老婆和野男人在同一个林子里,你说这有多巧,像老天故意安排好了的。”
“是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机关算尽,必有一失。”刘庆东深有感触地走向窗户,在已然昏暗的天光下,欣赏着后花园里的景致。可他无意中瞥见,玻璃反映出身后商人的异动,贾林正以极快的速度从衣兜里抽出把水果刀,悄悄地放在水果盘中,紧张的表情方才释怀。
刘三哥突然惊呼道:“火!外面着火啦!应该是马车夫普拉东的房子啊。”
贾林闻听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奔到窗前。一时间窗外火光冲天,照亮天宇,也映红了两个人惊愕的脸。
“砰砰砰,砰砰砰”几声枪响打破黄昏的寂静,是从花园外传过来的,是什么人放火鸣枪?在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面前,刘庆东和贾林不知如何是好了。
“砰”又是一声枪响,听起来离得更远了。
“我去叫哥萨克,他说有些迷糊,刚才回客房了。毕竟是军人出身,对这种情况应该有经验。”商人马上想到找帮手。
刘三哥当即喊住他,“不用叫了,他应该不在屋子里,已经出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