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今天见到程闻哥哥了,你是不是很开心。”馨宁今天非要跟嘉南一起睡,嘉南就知道少不了一阵盘问。
夜已经深了,屋里一片寂静,睁眼所至也是一片漆黑,只能隐隐约约见着帷帐的轮廓。依稀听到有小虫子的叫声,听不真切,想仔细听的时候却又听不到了。嘉南抬起手来,看着模糊的却又纤细的手指轮廓,想起来自己每每思念程闻时总是不自觉地在深夜里聆听虫子的叫声,藉着月光一寸一寸地观察手指的轮廓,竟好似在梦里一般。如今程闻已经回京了,她心里明白他们就要成婚了,正如她明白程闻心里有她,她心里也有程闻。
嘉南放下手,微微侧头:“那你每次见到放儿,是不是也很开心?”
“谁开心啦!”馨宁陡然提高了声音,在夜里显得尤为刺耳,就听到门外一阵响动,丫鬟小琯稍稍推开门探头问道:“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没有没有。”馨宁支楞起半边身子,急忙回答,就听到丫鬟轻轻回一句:“小姐早些歇息吧,有事情就叫小琯,小琯一直守在门外呢。”门又被轻轻地掩上,一切归于寂静。
馨宁低下头看了眼嘉南,就模模糊糊地看到嘉南一双含笑的眸子,在漆黑的夜里竟然也异常明亮,水汪汪的像是两注泉眼。馨宁赌气似的躺下,重重地掖了掖棉被:“谁稀罕他似的!也不知道哄我开心,就知道跟我作对,还不如齐城城好玩。”
“但是你心里念着他的对不对?”嘉南又问。
这次馨宁没有答。
嘉南又开口:“从三天前开始,我的心就跳得厉害,我还怕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所以这两天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地方出错。直至到了江边阁,心跳的越发快,听到晟弟的声音,我的心就开始跟我讲说‘就是他就是他,就是程闻’。”嘉南摸着自己的胸口,闭着眼睛好像在感受当时的心跳。
馨宁又支楞起身子,看着嘉南的脸,怔怔地说;“姐姐你好像在发光啊!你看起来好幸福啊!”
嘉南展颜而笑:“是啊,这种幸福的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即使已经和他吃过两顿饭,听过一场戏,走过长安城的街道,我仍然觉得像是在做梦。那种感觉从心里发出来,让我整个人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轻又软。”
“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又心心相印,真是让人羡慕。”馨宁感叹。
“你不是也和放儿一起长大!”嘉南反问:“只不过你们俩每次见面都像是齐城城的斗鸡,恨不得打到对方。”
“坏姐姐,本来是想聊你和程闻哥哥,可你却来打趣我!”馨宁嘟起小嘴,作势生气。
“好好好,我不打趣你了。我给你看样好东西。”嘉南掀起被子,又别起一边的帷帐,轻轻地摸索着下床,踏上精巧的绣花鞋,她慢慢走到桌子旁,点起桌上的蜡烛,瞬间房间就被温暖的烛光包围了。
嘉南端着烛台,走到梳妆台,从桌上一个不大引人注意的角落拿出一个木制的雕花盒子,又重新回到桌边坐定。馨宁也被嘉南吸引,也从床上下来坐到桌边。
“这是自从闻哥离京之后我们的通信。”嘉南轻轻地打开盒子,眼神好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我都一封封珍藏起来了,还有他为我寻的一些小玩意儿:这是他亲自用沉香木为我雕的扇子,这是他用白玉雕的小老虎,还有他拾的银杏叶制成的书签,这是他为我打的簪子……”
馨宁看着那厚厚一沓的信,还有那些可人的小玩意儿,想着要是自己和陈放通信又是个怎样的情景。可是想到他处处跟自己作对,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在心里重重地记了他一笔。
“从前每每收到这些东西,我都藏了起来,总是在想他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不想让别人看到。可是现下他回来了,我却想让别人知道,一起分享这份幸福。”嘉南眼睛含笑,神情温暖。
屋外一片漆黑,屋内却亮着温暖的烛光。两个曼妙的剪影投射在窗纸上,好像从很远之前就坐在那里,成了不曾变过的雕像,又好像才刚刚坐下,下一秒就会消失。
祁晟的父母是早两天到的。
收到祁老太爷的信的时候,夫妇俩人喜不自胜,急忙赶着回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娶儿媳妇,而不是嫁女儿。
祁老太爷只祁勤一个儿子,可这儿子除了做官对啥事都有兴趣,尤其喜欢寄情山水,周游各处,时常跑得不见人影。后来祁勤娶了清流世家曹家家主的二女儿曹子佩,就在家过了三个月的安生日子。他们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日子过得是有声有色。祁老太爷原以为自己的儿子终于定性不再四处乱跑,正喜滋滋地感叹给他娶个媳妇是对的时候,结果祁勤就留书一封,带着娇妻又不知所踪。气的祁老太爷胡子都直楞了好多。不过她们夫妇二人不多久就又回来了,原因是曹子佩怀孕了。这下祁老太爷又高兴起来。几个月后曹子佩诞下了一个女婴,祁老太爷尤为高兴,直嚷嚷着生了个儿子不顺心,女儿才乖巧可爱,得了个孙女,是最好不过,当即取名为祁嘉南,但望她秉性柔嘉,脾如南风。等到小嘉南两三岁时,他们夫妇二人故技重施,留书一封又不见了踪影。这回祁老太爷抱着小孙女唉声叹气,直恨不得大棒子打几下儿子。可能是老天眷顾祁老太爷,想要让他好好尝尝含饴弄孙的乐趣,不久祁勤和曹子佩又成功怀了第二胎,赶回家来养胎。这第二胎生了个男婴,祁老太爷心想着一男一女凑成了个“好”字,甚是叫人羡慕,大笔一挥,取名祁晟,寓意向光而生。不出所料,祁晟不多大时,祁勤他们夫妇二人又享受起了周游各地的乐趣。这次祁老太爷倒是很淡然,一个膝上放着孙女,一个膝上放着孙子,觉得很是满足。在祁老太爷享受着一边膝上放一个的乐趣的时候,被告知将有第三个孙子抑或是孙女的时候,他就开始发起愁来,思考着将一个放在脖颈上的可行性。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曹子佩,为祁家添了第三口人丁,也是个女婴,取名祁馨宁,馥郁馨香,宁静豁达。祁老太爷心里充满幸福,看着这帮小辈,立志要好好教导他们。京城的那些官僚们见状,有差不多大的孩子纷纷送到祁老太爷这里来,跟着一起教导一下。没想到在家颐养天年的祁老太爷,临老了又当了一次先生,教导了一群皮孩子们。
曹子佩因为生的太勤,身体出现亏空,遂去苏州调养身体,他们夫妇二人这才停止了四处奔跑的打算,在苏州安安心心地待了下来。
曹子佩一会儿拉着大女儿看看,一会儿拉着小女儿看看,心里说不出的乐。
“哎呀我的两个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为娘看了真是开心。”
“那你不看看谁生的。”坐在座位上祁勤淡定地喝着茶水,嘴里却说出大言不惭的话。
“呸!你们俩只会生不会养!这两个花儿似的姑娘都是老夫养出来的。”祁老太爷朝着儿子翻了个白眼,凌厉的眼风恨不得剜下儿子两块肉来。
知道祁老太爷对自己有气,祁勤忙堆了满脸的笑,殷勤地移步到祁老太爷身边为他捶捶腿捏捏肩,笑言:“好爹爹,这次办完嘉南的事,我和子佩就待在家了,伺候您老天年,保证把您老伺候得好好的。”
曹子佩也来帮腔:“是啊公公。都怪儿媳这不中用的身体。不过现下已然好了,儿媳定然好好为您端茶递水,伺候您老开心。”
老太爷并没有真的生儿子儿媳的气,被哄一哄也就喜笑颜开了。
大家聚在一起商量着嘉南的婚事如何操办,时不时调侃一下这待嫁的女儿,直让嘉南羞涩的不知如何是好。
曹子佩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大女儿,想到自己的女儿马上就要嫁做他人妇,内心又不住得有些伤心感慨。可是眼风里瞥到自己长身玉立的儿子,又禁不住为儿子盘算起婚事来,脑子里直将京城里年岁合适的好女孩过个一遍。可是过着过着,曹子佩不无遗憾地发现,自己远离京城许久,都不大记得请了。不过这难不倒她,去向自己的闺中密友打听就是了。正好自己也要去探望一下朋友,说说贴心话,如此真是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