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明知她定然还有话没说完,可是听到这里,已经止不住心惊:“侍奉皇上?”
太后渐渐敛了笑容,点头道:“皇上他开了口,哀家也只能委屈你了……皇帝的性子素来喜怒不定,哀家也担心你过去会受委屈,以后你隔三差五来慈宁宫一趟,也给哀家讲讲在那边都做了些什么,见了些什么人,哀家放才能保你平安啊!”
轻尘眉心微微一跳,听着她语重心长的语气,心中却暗自冷笑。历来便听闻当朝太后与皇上不睦,如今,她竟然卷入了其中,要充当太后在皇帝身边的耳目?
太后见她不语,又道:“孩子,你的身世,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在承乾殿见的人多,难保不会引人怀疑……只有都告诉哀家,方才能尽力保住你母亲的名声和你的清白,你懂么?”
母亲!轻尘痛恨着这两个字,然而却偏被太后一再提起,终也无法再掩饰,冷笑道:“既做得出这种事,又何苦怕被人知道?人都死了多年,要那假的名声又有何用!”
太后微微蹙了眉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佛堂的门突然被打开,萧逸大步走了进来,沉声道:“母后与她说了些什么?”
“放肆!”太后低喝道,“你进来做什么?”
萧逸却只是看着轻尘,淡淡道:“太后所言,你全都不必放在心上,最好权当未曾听过。”
“你——”太后心中大恸,站起身来,双目含泪道,“哀家这样做是为了谁?你今日充当好汉,有骨气,连娘都不要了?就算如此,你也忘了你那纤儿是怎么没的,不想为她报仇了?”
“我就是记得纤儿是怎么没的,才不会再让人去做这种事!”萧逸倏地提高了声音,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那副不羁闲王的模样,“萧晟心机有多深你我都心知肚明,为何还要让无辜之人去送死?”
太后煞白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不停以手抚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萧逸微有些不忍的看了她一眼,却还是没有说什么,伸手拉了轻尘就走出了佛堂。
“王爷!”出了佛堂,轻尘忙的挣开他的手,垂了眼睑。经过方才那番话,她终于隐隐明白了什么——这位睿亲王,平日里的浪荡不羁,风流成性分明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皇帝掉以轻心,最终目的是谋夺皇位,而太后,也明显站在他着一边。
轻尘不知道他从前和皇帝究竟有过什么恩怨,亦不想卷入其中,萧逸为她解围,其实是大大顺了她的意。心中也不禁对他生出一丝感激:“多谢王爷。”
萧逸低下头看着她,眸光一寒,嘴角微微勾起:“你是聪明的女子……若然能做得本王的王妃,岂不是美事一桩?偏如今却自找苦吃……”
说着话,他眼中竟再次流露出邪魅,笑容亦再次变得不羁。
轻尘没有想到,第一天去到承乾宫,竟然就会见到楚瑾瑜。她不知道是不是楚瑾瑜听闻了什么,所以才特地赶来。总之,当她捧了茶进入大殿,看见站在大殿中与上首的皇帝说话的他时,心蓦然抖了一下。
她再不敢抬头,迅速上前将茶盏放到皇帝桌上,悄然退至一旁,听着楚瑾瑜那熟悉的声音响在耳际,仿佛回到了尚书府的那些时光,恍然如梦。
楚瑾瑜此时已身为翰林待诏,为皇帝起草诏制,兼有撰写诗文、以颂太平之责,虽常伴皇帝左右,而今日,却的确是为着轻尘,才走了这一遭。
皇帝一边阅奏折,一边沉声吩咐着一些事宜,片刻之后却不见应答,微微抬起头,见楚瑾瑜怔怔的看着他身后的某处,神情痴迷,竟是不能自拔一般。皇帝淡漠一笑,扔了手中的奏折:“楚卿以为如何?”
楚瑾瑜竟依旧怔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神情有些恍惚:“皇上说的是。”
皇帝意味深长的一笑:“那如果朕说,楚卿今日根本无心议政,楚卿也认同么?”
楚瑾瑜顿了顿,眼光再次扫过低垂着头的轻尘,无话可说的垂了眼帘。
皇帝将他的模样看在眼中,依旧勾着嘴角,淡淡道:“楚卿大婚半月有余,不知朕所赐的这桩婚事,楚卿满意否?”
“臣……感激皇上,内子贤良淑德,温柔大度,臣敬她。”楚瑾瑜咬着牙,眼中的痛楚如能噬人,最终再不敢看轻尘一眼。
皇帝似是满意了,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如此甚好。”说罢,微微拧了眉看着手中的茶,再放回原位。
因着方才楚瑾瑜那句话,轻尘连呼吸都绷紧了,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处,忘了去换茶。皇帝身边的内监吴永连看在眼中,不停地向她使眼色,偏偏轻尘低了头,竟看不到。吴永连微微有些着急,终于低咳了一声。
却没想到引来皇帝淡淡的一瞥:“你这奴才,越发没了规矩!”
吴永连忙的跪下:“皇上恕罪。”
轻尘终于回过神来,想起那杯茶应该已经凉了,忙上前道:“奴婢为皇上换茶。”
皇帝嘴角一勾,冷笑道:“朕这殿中的奴才倒是一个不比一个,让楚卿见笑了。”
此话一出,轻尘亦不得不咬牙跪到了地上。楚瑾瑜唯恐他降罪于轻尘,忙的道:“皇上宅心仁厚——”
“罢了!”皇帝却突兀的打断他的话,对跪在地上的两人道,“平身吧,朕心知楚卿一开口,定然是无法治你二人之罪,无谓让自己做了恶人。”
“谢皇上恩典。”轻尘站起身来,取了杯盏,低了头从楚瑾瑜身边走过,心竟如死了一般,平静无波澜。
轻尘心如止水,来到茶水间重新沏了茶,没想到出得门来,竟再次遇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轻尘不由的脚下一顿,低身行礼:“安将军。”
那安子陌本是进宫觐见,没想到竟会在承乾殿前遇到她,霎时间愣住,口齿也仿佛不伶俐起来:“宁……宁姑娘……”
轻尘淡淡一笑,本想让他先行,没想到他却依旧痴痴的站在原地不动,心中不由的一恼,自己先往大殿走去。
眼见着她走开,安子陌却恍若惊梦一般,匆忙追了上去:“姑娘,在下有话说与姑娘听。”
轻尘脚下一僵,并不转身,听到他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终于一咬牙,道:“我知道将军要说什么,只是你我不过一面之缘,将军的美意,我实在是承受不起。”说罢,她不再停留,移步前去。
安子陌尚未回过神来,眸光之中却已满是黯然,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随后,在殿门口顿住。他心中竟蓦然一喜,以为她会回转身来,不想下一刻,却看见楚瑾瑜从大殿中走出,与她面对面。
“妹妹……”如此靠近的距离,楚瑾瑜终于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念想,冲口而出。
一声“妹妹”,足以勾起多少年少时的回忆!只是此刻,轻尘的心却依旧是平静的,只是看着他:“楚大人走好。”
楚瑾瑜霎时间大恸,看着她与自己擦肩而过,那一步之遥,竟如同万水千山一般,不可跨越。
轻尘入了殿,安子陌却已赶了上来,见楚瑾瑜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终于知道,原来他想着的,竟和自己心中的是同一个女子!一时间,他亦怅然若失起来。
与她一面之缘,他一见倾心,甚至求得老父前去太后面前求赐婚,没想到换得这样的结果,如今还得她亲口拒绝,更是心痛难言;而楚瑾瑜虽另娶她人,毕竟也和她从小共处,有过那样多的曾经与回忆,不像他,空余一颗失掉的心。
是夜,两个素来便交好的兄弟,第一次向对方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同饮同醉,踏歌而归。
“瑾瑜!”当同样迷醉的安子陌将大醉的楚瑾瑜送到尚书府门口之时,仿佛突然清醒了一般,摇着他:“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可如今你已是有了家室之人,嫂夫人我亦见过,难得的贤良淑德,你应当待她好。”
楚瑾瑜笑着,脚步有些不稳,拉着他的领子保持平衡,同时道:“除了尘儿,我这辈子没法子对别的女子好——”眼角余光一瞥,他见到楚天济的轿子从街道的另一头抬过来,突然仰天大喊了一声,大笑着重复:
“除了尘儿,我这辈子没法子对别的女子好——”
软轿内,楚天济清楚的听到这句示威一般的话,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