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老金说,准备扫码进站,手机没电,包里没钱,你猜我怎么回的家。老金坏笑:钻过去?当我跟儿子一样,这体型已经钻不过了。运气不错,地铁入站口,有家卖手机套的小店,看着我一脸实诚,人家让我充了半小时电,我要付钱,别人说算了,过意不去,我花了120买了个手机套。看,他要是收我2元钱,估计就做不成这生意了,人善有益,这叫“吃小亏占大便宜”。地铁有十多站,脑袋一刻没闲着,漂浮着许多零,当我把零前面第一个数字确认清楚时,还是默默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戳得手心疼痛,痛感迅速传至大脑,似乎让我惊醒,别白日做梦了。三年国际高中、四年留学,外加各种活动培训,按现在行情,也要准备400万,7年后会怎样还无法预知。
我没跟老金提钱的事,一个八年级孩子若能把托福或者雅思考出来,达到国际高中的录取标准,至少学习能力没问题。当年本想申请出去读博,考了一次托福,对此,我心里有底。我跟老金说IB课程有难度,想读好也要吃苦,可这种苦吃了对未来更有用,至少高中阶段要写一篇全英文学术小论文,这不比高三一年陷在无尽的题海里更有利于未来发展吗?老金对我的分析兴趣不大,直奔主题说了句:你算过要多少钱吗?我们办公室招个文秘都能收到一堆海归简历。老金很务实,他掏不起这钱,老金在一家国企,名头大、气势足,反腐后,各种灰色收入直接归零,唯一好是朝九晚五,正常双休,混到部门经理,升迁无望,安然度日。不过,在海城的家庭,倒也不用担心,好歹有房子撑底,届时房子还能卖得出去,400万也不是大数目,到我们这岁数,不大富大贵,谁家没两三套房呢。
未曾想,老金又冒出来另一个问题,老大女儿,不必花那么多钱,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随便上个学好了,儿子可以好好培养。他这脑回路,着实惊到我了,操起沙发上一个靠枕,扔了过去:重男轻女啊。老金到不避讳,坦然说了一句:总归有一点。我盯着老金,揶揄他:你儿子不姓金,不是你家的。老金不屑:还不是哄你妈开心,形式不重要。但在我妈看来,形式很重要,我的儿子跟我姓杨,我叫杨曦,儿子叫杨阳,这都是我妈的建议,她希望我们永远阳光。刚怀上二宝,两家的家庭会议很温和,既然老大姓了苏,随了爸,老二跟妈姓,也说得过去。二宝从娘胎里掉出,老苏爸妈傻眼了,他们甚至提出要不老大改个姓,老二姓金,被我妈一口否决,我妈以她多年小区管委会负责人的伶牙俐齿打败了老金她妈,温和的亲家关系就此冷若冰霜,老金爸妈想着既然你要霸占我的孙子,那孙女也就一并送你了,带大宝时,两家老人轮流,一周一换。二宝是我爸妈一手带大的,累死累活,我妈却精神头很好,尤其在我儿子奶奶奶奶地叫,可是她又不能让二宝叫老金她妈不是奶奶,感觉也总很别扭。
老金爸妈落得清闲,春秋两淡季,各种老人团,自得其乐。在我们需要搭把手,老头老太正在去日本的游轮上。周一清早,刚到公司,就被我爸电话吓得不轻,送好二宝,两人去超市,我妈上个厕所,出来滑到了,毕竟快上七十的人,一下子爬不起,送医院。我爸电话里倒说得轻描淡写,老妈骨折要拍片子观察,下午估计没法接两小孩,看我们能不能请个假。二宝家庭永远人手不够,正常运转、分工明确,哪里出现点差错,就青黄不接。我打老金电话,我离二宝幼儿园近,我想着接二宝,让他接小雨。老金压低了声音:下午有“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学习会,走不开,我要发言的。钱没挣多少,会倒不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能抱怨,也没时间抱怨,这就是我的现状,小雨毕竟五年级,家长基本都熟识,我迅速地微信了一位要好的家长帮忙接小雨。下午过三点,我拿着几个文件,显着要处理工作的样子出去了,文件袋里装着手机和车钥匙。三点五十分,幼儿园大门口,左右两边,各四个纵队,我压根就不知道排在哪里,原因是我真不晓得儿子在哪一个班?二宝当猪养,这是大实话,我对二宝有太多亏欠,自己亲妈带,一百个放心,因为工作忙,大宝读了小学,零碎一点时间都耗在陪读上了,二宝班级有多少人?老师姓什么?我居然一无所知。只是轮到中班家长进去时,我听到儿子叫了“妈妈”,他如何从密匝匝人群中认出我的,我很好奇。儿子看到很兴奋,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拉着我的手,跟他的老师、他的同学,前后左右,忙个不停告诉别人:这是我的妈妈。坐上车,他还摇下车窗,跟一路出来的同学显摆:今天妈妈来接我了。坦承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来幼儿园接二宝。
我调侃他,你话还挺多嘛。二宝却很认真:这就叫有礼貌,每次都奶奶接,他们不认识你,我要告诉他们。这话可一点不像四岁孩子的语言。我有点陌生,快到十字路口,他又说:红灯停、绿灯行、黄灯等一等。停在斑马线前,我回头看了看他,感觉不是自家孩子似的。二宝想要找什么,他说:奶奶,我的超人呢。又迅速反应过来,补了句:“妈妈,我的超人不见了。”这个已经有好多回了,他张口闭口都是“奶奶”,我妈在这个小屁孩身上倾注她余生所有的心血,还是值得的,他跟我不亲,我有点嫉妒了。大宝不管如何发疯撒泼,半夜三更,还会跑过来抱紧妈妈赖在一起。
车开出了几分钟,二宝要听歌,他转着前排座椅中间的按钮,找到一首歌,对我说:老妈,这个适合你听。我一看是“当你老了”,瞬间扎心,二宝眼中的妈妈已经“老”了吗?我想无论如何要匀点时间陪二宝了。一天的忙碌和混乱,抵不上小雨对我的棒头一击,见到我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她说学校数学搞分层,她从A班被调到C班了。脑袋轰地一声,心里震怒,一句话没出,很多话硬生生逼回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