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最后一击
接下来的三天，DEV的通告密集，挤不出时间进行合唱练习，纪筱只得央求季晓帮她。演出前一天，她们到晚会场地熟悉环境，现场唱了一段。结果导演就相中季晓，让她来现场伴唱。
伴唱，就是为其他歌手合音。伴唱的歌手一般站在舞台的一角，作为陪衬，也许有机会有一两个侧面镜头。
纪筱听到后，当场就慌了神。哪知，季晓连考虑都没考虑便答应了。
纪筱会惊讶是因为她不明白SS电视周年庆晚会的重要。以季晓目前一筹莫展的处境，伴唱已经是份极好的工作了。如果幸运，被某公司注意到，对她未来的发展非常有利。
在演艺圈，自尊是不值钱的。能在这个圈子生存下去，才最重要。
唯一讽刺的是，明天晚上能够站在这个舞台的主角，是当初季晓认定的不起眼的丑小鸭。而曾经傲然不可一世的女王，在这里却沦为配角。
这就好比一场没有终点的比赛，在竞争激烈的演艺圈，没有永恒的赢家。正因为如此，季晓明白，只要她坚持走下去，前方必定有胜利在等待。
但是……
SS电视台的周年庆晚会，在电视台大楼顶层的剧场举行。晚会八点准时开始，可不到五点，电视台大楼便人满为患，只能从演出服装分辨大家是做什么的。
晚会上台表演的明星，是作为嘉宾光临，不会这么早到场。纪筱还要和DEV作最后准备，所以，只季晓一个人提前来到电视台。
现场看上去混乱，实则有条不紊。季晓先到前台报到，被分派到某个小组，再拿着号牌到指定地点取服装。好不容易挤进去领到衣服，季晓却发现那是一条亮银色长礼服。
礼服的款式她不怎么在意，但衣服的颜色却让她皱眉。她不喜欢太亮的颜色，虽是银色，在灯光下却如同钻石一样，这样的颜色，让她感觉无所遁形。
季晓提出调换，但工作人员告诉她，这是伴唱演员的统一服装。她只是众多陪衬之一，没有权利挑三拣四。无奈，季晓去换衣服，然后到所在小组的化妆间。
化妆间里挤满了人，四五个化妆师忙碌着，后面排着几十人，叽叽喳喳像麻雀开会。屋里又热又闷，季晓揉了揉太阳穴，索性去外面等。
季晓提着长长的裙摆，在人群间穿梭。走廊到处都是人，墙根几乎都被人占去，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真不容易。季晓暗暗叹气，跨过一个荷花形道具。
忽然，后面跑来一个人撞了她一下。季晓没站稳，踉跄地往前倒去。正巧，拐角处走来一个人。季晓闪避不及，硬生生撞了上去。那人好心地接住她，帮她重新站稳。
怪异的，季晓听到四周一浪浪惊喘声，活像见到鬼时的反应。季晓低着头，只看到一双黑色皮鞋。大概是某位男星吧……
“谢谢。”季晓没有抬头，重起揪起裙摆。
“真冷淡呐。”戏谑地笑音，轻慢地拖着长腔。
季晓浑身一震，慢慢抬起头。不意外的，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呵，早该猜到，能让女人惊喘不休的，只有这个魔鬼。
“听说你也在这里，我特意过来看看。”江绪不屑地打量着她的礼服，“啧啧，材质这么粗糙，款式这么俗气，难道不会有损女王殿下的威严吗？”
季晓冰冷地笑，“难为你专程跑来取笑我，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离开了。”
江绪笑容一滞，目光幽寒。
邪肆的光芒在那双紫眸里流动，待季晓惊觉不对，想要逃跑之时，已被他用力擒住手腕，“你别碰我！”
“我们谈谈。”江绪拖着她就走。
“混蛋，你放开我！”季晓愤怒地拍打他。
江绪不为所动，拉着她左转右转。经过的地方，所有人都在看她，季晓生气，却不再挣扎。反正挣也挣不开，何必让别人看笑话。
在人满为患的电视台大楼，也不知江绪怎么就找到一处没人的地方。他走向一扇门，拧了下，发现门上了锁。
季晓冷哼一声。
江绪看了她一眼，邪笑，后退一步，抬腿踹开门。
震耳的声音令季晓皱眉，下一秒，便被拖了进去。
小屋漆黑，唯一的光亮就是坏掉的那扇门关闭不严透出的光线。这似乎是一间杂物间，地上堆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江绪踢得哗啦哗啦响。
他到底想干吗？季晓又使劲挣了下，被他擒住的手腕，火辣辣地疼。这个暴力疯子！
江绪走到窗边，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季晓撞进他的胸膛，尚未回神，便被他抱上窗台。冰凉的玻璃紧贴后背，不禁一颤。
“你真美……”江绪靠近，手抵住玻璃，不由分说地吻上她的唇。他吻得激狂，吻得疯狂，像是要借这一吻安抚饥渴的灵魂。
“唔……”季晓踢向他腿间，却被他按住膝盖，强行分至一边。江绪挤身进去，紧贴的下身轻轻摩擦，蹿起灼热的烈火。
季晓感觉到他的坚硬，猛抽气，用力地推他。
江绪如她所愿地缓缓退开，却未真正放过她。冰冷透明的嘴唇被他吸吮得红肿，散发惑人的润泽。江绪眼神幽深，爱怜地凝视着她的唇，探出舌尖轻轻描绘那美丽的线条。
挑逗的****，反而比狂吻更令人心颤……
季晓别过脸，强压住心底的复杂滋味。
月光倾泻而下，点亮银色绸缎。笼罩在月华下的人泛起朦胧光辉，精致如画的娇颜，宛若月宫中寂寞的仙子，如雪的瞳，冷漠而遥远……却有着诱人犯罪的魔力。
穿着亮银色的长裙，她更像雪国的女王，晶莹透明……即使做与人相同的打扮，她仍是美得惊人……只在第一眼，便迷住了他。江绪在她的颈肩，留下细密的吻，贪婪地吸食她淡淡的体香，发出一声声叹息：“感觉到了吗……我的身体每个细胞都在想你……”
他虔诚地吻着她的肩，如信徒一般，生怕亵渎了他的女王，“回到我身边，好不好？”他轻声问，卑微如斯。
若非知他甚深，她一定会沉醉在他的温柔中吧……季晓不无自嘲地轻扯唇。就因为相信过太多次，受伤过太多次，她才能如此清醒啊。
“江绪，我们结束了。”季晓的声音很静，清冷若月光。
江绪轻轻一笑，藏于暗影的面庞，邪魅如魔，“季晓，信不信……我在这里要了你？”
季晓转头，瞳中染上怒焰之泽，“你可不可以不这么无耻！”
江绪枕在她颈窝，笑眯眯地看着她，“为了得到你，再无耻的事，我也会做。”舌尖沿着脖颈的动脉，缓缓上移，留下一道晶莹的湿痕。
冰瞳闪过一道厉芒。季晓打开窗户的安全锁，呼啦一下打开窗。
狂风，从外面灌进来，吹起轻薄如丝的发。
发丝交错飞舞，背对月光的容颜，有丝孤冷的杀气。
江绪眸中掠过一丝痴迷，转瞬，凝起势在必得的疯狂与残酷。
季晓轻悠一笑，艳若血红蔷薇，“想同归于尽吗？”
窗外，万丈深渊。
她真的会跳，一如她相信，他真的会违背她的意愿与她野合。江绪轻扯唇，缓缓退开。他该拿她如何是好呢？他真的不想伤她，可她总是轻易勾起他残忍一面……若是她执意逃下去，他真的、真的会毁了她。
季晓跳下来，冷瞪他一眼，傲然走开。
毫不留恋啊。江绪玩味一笑。他真是可怜，总要忍受她的冷漠……这样无情的人，定要用力伤害，才能平息他的愤怒啊。
季晓打开门，一只大掌轻轻按住门。季晓的身体立刻紧绷。
“别怕，我偶尔也会装装正人君子。”江绪打趣地掀起衣襟一侧，“比如，穿的人模人样的时候。”
季晓鄙夷地打量他。确实，穿西装的他比较像个人……如果他肯把衬衣扣子系好，打上领带的话。
江绪弯下腰，侧睨着她，“真的，要结束？”
冷不防被他一问，季晓一怔，眼中明显的犹豫。她狼狈地躲开他的眼神，却不想，那一瞬的变化，已被他记在心里。
江绪邪邪地扬起唇，眸中流转算计的诡光，“好吧。我也不是不干不脆的男人，既然如此，我们以前的账就一笔勾销。”
季晓诧异地看着他。
江绪礼貌一笑，打开房门。
乍然亮起的光芒，刺得她眼睛发疼。
光芒中，一抹暗影，似乎微笑着说……
“以后见面，我们就当作互不相识吧。”
江绪干脆得让人起疑。
季晓回到化妆间，静静地排队。
他是这么善良的人？
也许，对于全然臣服于他的女人，分手时，他干脆得无情。但是她……似乎太别扭了。有时候想想，她顺从一点，满足他贪婪的征服欲，兴许他会对她失去兴趣，可她总是和他拧着，他说东，她往西，挑战他原本就不多的耐性。
活该受伤吧。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仅仅为了那可怜的尊严，需要弄得两看相厌，却又纠缠不休？
季晓叹气。她果然在为了什么别扭着……离开他是正确的，是正确的啊……
上妆完毕，组长拿着喇叭开始分派任务。
季晓拿到歌单，立刻露出一丝讽笑。竟然是汐离。季晓和为汐离伴唱的其他两人一同前往后台。大部分舞蹈演员都挤在外面，相比之下后台还算清静。
同伴到一边去练习曲目，季晓取了个空杯子，到饮水机前接水。走到过道，季晓忽然停下……
迎面，汐离穿着香槟色坠地长裙，笑眯眯走来。
我们真是有缘，天才少女肯为我和声，荣幸之至……季晓已经料到她会说什么。
“季晓，我们真是有缘。”汐离状似亲密地走过来，“天才少女肯为我和声，荣幸之至。”
果然。季晓转头低笑。这种幼稚的挑衅，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唉，季晓，你怎么落魄到这步田地呢？”汐离惋惜地叹，“若是你肯听我的，现在也不会这样啊。那个女孩……就是跟你同名的那个，不是攀上了L&M的大人物，飞上枝头了嘛。你同情人家，人家未必可怜你，何苦来的？”
莫名的，汐离的话，非常刺耳。季晓烦躁地走到饮水机，接了一杯冰水。
汐离靠过来，大有与她同一战线，同仇敌忾的气势，“那个女孩资质平平，哪一点比得上你？当初‘惑’会红，还不是倚仗你的本事？她拿你当跳板，搭上了L&M，可有回报你什么？人家现在有著名制作人培养，首次出场就是跟DEV同台，那个江绪……”
季晓一口喝光冰凉的水，却无法平复胸腔的燥热。
汐离神秘兮兮地靠过来，小声说：“有人告诉我，江绪正在追求她哦。”
冰冷的瞳绽出一道雪光，“谁说的？”
“DEV的成员。”汐离颇自豪地笑。
不用说，又是床上得来的消息。季晓冷笑，“跟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无关？”汐离故作吃惊状，漂亮的眼中却飘过阴狠的光芒，“人家事业爱情双丰收，你呢？难道不觉得自己可怜？”
季晓低下头，滑落的发丝遮住了眼睛。
“牺牲前途，救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汐离恶意地笑，“我真替你不值啊。”
她不后悔回去救攸攸，前途毁掉是她罪有应得！手中的纸杯被她捏皱，季晓神情淡漠，内心却汹涌如潮。
汐离在挑拨离间，她根本不该听她说话！攸攸有多善良，她再清楚不过。攸攸曾经为了她，拒绝韩彻，如果不是她不小心掉进韩彻的陷阱，攸攸现在一定仍跟她在一起！
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绝不会跟江绪走到一起！
“啊，说曹操曹操到。”
季晓抬起头，与汐离看往同一方向。
后台帘幕处一阵骚动。
即使在明星云集之处，江绪依然是最夺目的存在。一身暗黑西装，如同恶魔的战衣，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散发致命吸引力。
在他旁边，是一位可爱天使。雪白雪白的蛋糕裙，穿在她身上，并没有幼稚作做之感，反而衬托她清纯无瑕的气质。那根可爱的麻花辫，绑着亮亮的泡泡纱，俏皮逗人。
见到纪筱的瞬间，季晓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浮起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笑。看攸攸东张西望的焦急样子，就知道她在找她。当别人围向她的男伴之时，她的眼中完全没有江绪的存在……
纪筱看到了季晓，高兴得边跳边挥手。
看吧，那就是她最好的朋友。季晓看向汐离，心中升起欣慰。汐离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什么叫做友谊，因为她总是用怀疑、用恶毒的心态去揣测别人，所以永远看不到别人心中的美好。
攸攸是最懂她，最关心她的人，这一点，她绝不怀疑！
江绪排开身边云集的莺莺燕燕，带着纪筱走过来。
汐离扬起一抹自信迷人的笑，迎了上去，“江绪。”
江绪故意在她出声一刻，低头看着纪筱，无视的态度明显。
然而，汐离却当作不见，厚着脸皮挡在他前面，妖媚地轻推他的肩，“绪，怎么不理人呢。”
江绪轻睨她的脸庞，勾起一抹笑，“我对残花败柳没兴趣。”
汐离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从没有人敢当面给汐离难看。常言说，小人难防，汐离就是小人，而且还是女人。尽管大家讨厌她，在表面上，仍会给她几分面子。
显然，江绪不在乎得罪她。
纪筱在一旁扯扯他的袖子。他太过分了啦，怎么可以这么说女孩子……汐离人蛮好啊，上次明星大配对时，她还冲她微笑呢。
江绪侧首，看这丫头轻皱眉头、不赞同的样子，就知道她小脑瓜装的全是糨糊。江绪眼角余光瞥到季晓。难道她没告诉清纯小百合，汐离是个危险人物？
季晓看到江绪递来的目光，冷然转身，将纸杯丢掉后，往后台角落走去。
“哎……”纪筱看到季晓走开，顾不得汐离的问题，伸出手就要追过去。
江绪揽住她的腰，轻松将她勾入怀中。
“你干吗啦，快放手！”纪筱力度小小地拍他的毛手。
对江绪来说，这种程度的攻击，还不如蚊子叮咬。他悠悠一笑，低声说：“你的眼睛旁边有东西。”
“嗯？什么？”纪筱抬手，用手背去蹭。
江绪按住她的手，笑道：“别乱动，一会儿妆花了，还要重新化。”
啊，她不要再化一次了！为了这个什么透明妆，她足足在椅子上坐了两个小时。
“闭上眼睛，我帮你。”江绪诱哄。
“哦。”纪筱不疑有他，乖乖闭上眼睛。
江绪慢慢俯下身，仍停留在原地的汐离故意掩唇，惊喘一声。
远处的季晓听到声音回过身，刚好看到江绪的动作……他一手搂着纪筱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在她的角度，江绪的后脑遮住纪筱，位置似刚好落在她唇上……因为，绑着麻花辫的泡泡纱露了出来。
一抹阴冷的光芒蹿过眼底。季晓胸腔涌起一股恨意。她虽看不到，却能从汐离的反应得知他们在做什么！
“好了吗？”纪筱不敢乱动。
江绪满意地笑，“好了。”应该，看到了吧。
纪筱睁开眼，刚好看到他眼中惊窜过的邪恶光芒。咦？他做了什么坏事吗？虽然她不是很懂他，但这种邪恶的神色却极为熟悉。
江绪侧身，让出远处的人影。
纪筱立刻明白了。天啊，江绪该不会想让季晓误会他们关系很好吧？可是，可是，他只是帮她擦掉脏东西……妈呀！这个邪恶的家伙，真是一刻也不能放松。
纪筱提着裙子，着急地跑过去，“季晓！”
季晓收起异样的情绪，淡淡地低下头。在胃里翻搅的酸意是嫉妒吗？也许不是。那是烧到五脏融化的酸意，比硫酸还要可怕的酸意！
怎么会是嫉妒？
“季晓。”纪筱拉住她的手，急着解释，“你不要误会，我和江绪不是你想的样子！”她还是像以前一样讨厌江绪，虽然说过相信他的话，但还是很讨厌、很讨厌他！
“误会什么？”季晓淡淡地反问。在不经意间，已然泄露寒彻入骨的尖锐。
啊，惨了！她果然生气了，“就是……刚才江绪说我眼睛旁边有东西，我不想再回去补妆，所以他就帮我……”纪筱慢慢消声，为什么季晓的样子看起来更冷漠了？她不相信她说的话吗？
“傻丫头。”江绪慢条斯理地走来，宠爱地看着纪筱，“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作越描越黑？”
“哎？”纪筱傻掉了。越描越黑……那她应该怎么办？
江绪弯下腰，亲昵地贴在她耳侧低语：“坦白告诉她，我们刚才在做什么不就好了。”
哎？纪筱呆呆地看着他，更加不明白了。她是坦白告诉季晓了啊，就是他帮她擦眼睛嘛。
季晓眼中泛起丝丝寒光，唇边扬起夺魄的笑，“江绪，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吗？”
江绪微笑，直起身，轻睨着她，“哦？”
“这种把戏老掉牙了，你以为我会上当？”季晓笑意妩媚，如盛放的玫瑰，带了一丝即将凋零的死亡气息。
“我听不懂。”江绪忽而顿悟，抱歉地笑，“看我这记性，我们现在应该是陌生人才对。”
冰冷的瞳，光华清凛。
“你是攸攸的朋友吗？很高兴认识你。”江绪把纪筱搂进怀里，意有所指地说：“不过，我的眼里只有小可爱攸攸，大概，会很快把你忘记。”
攸……攸？季晓看向纪筱，眼中已有明显被背叛的受伤。她不在意江绪故作陌生的态度，却在意……江绪怎么会知道她给她取的昵称？
纪筱直叫不妙。季晓不知道江绪曾到过她们家，不知道江绪使诡计套她的话……完了，季晓一定以为是她主动告诉江绪的！纪筱张口结舌，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好。
“哎呀，我忘记，你让我保密的。”江绪笑望着纪筱，眼中闪烁邪恶光芒。
纪筱冷汗直冒，生气地说：“你不要乱说话！我什么时候让你保密来着？”
“前几天啊，千叮万嘱。”
纪筱语塞，想起自己确实让他保证过要守秘密……但那件事跟这件事，完全不是一回事！他这样乱七八糟混成一团，要她怎么跟季晓解释清楚？
真是……越描越黑……
笑意温柔的江绪，小鸟依人的纪筱……一搭一唱，好似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人。季晓冷冷地笑，像看一出有趣的剧集。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他们的关系，已经要好到这种程度，还需要再解释什么？
远处，汐离冷笑着，向她投来一个只有彼此看得懂的眼神。
她对纪筱的信任很可笑吗？季晓胸口一片冰凉。那种温暖的感觉再度离她远去，血管每一滴液体都凝结成冰……她又回到永世的寒冷世界。
没有什么好悲伤的。
她本来就是一个人，习惯了一个人，所以，就算再被人背叛一次，也不会感觉悲伤……
季晓没有走开。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他们演下去。或许只有更深的讽刺，才能让她清醒……她从来不是江绪的唯一，当然也不会是纪筱的唯一，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纪筱说不过江绪，又逃不出他勒紧的手臂，急得直跳脚，“季晓，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要听这个讨厌鬼胡说八道啊。”
“啊，晚会要开始了。”江绪看到导演走进后台，像拎小动物似的，拎着纪筱走人，“后台是陪衬角色呆的地方，我们还是不要久留为好。”
季晓身体一僵。他还是，最知道怎样伤她最痛。
“季晓……”纪筱担忧地回头望着她。季晓渐渐缩小的身影，独自站在那里……那样孤独，像被全世界遗弃一样……
江绪淡淡地回眸一瞥，对那抹孤独的身影非常满意。这是惩罚啊，她想逃离他身边的惩罚。
一无所有的滋味……不好受吧……淡紫的眸忽而转黯。然而，这抹黯淡很快消失不见，重回眼中的依然是令人心惊的残忍光华。
她难不难过，关他何事？
哼，她绝望到死才好啊。
晚会的剧场由巨大的半圆形玻璃层罩住，由三角形玻璃堆积而成。在灯光辉映下，散发璀璨光芒。身处剧场之中，抬首便可见蓝缎般的天幕，星月辉映，如同梦境中的魔法花园。
江绪和纪筱坐在前排靠左边的位置。他们入座时，剧场正门刚好关闭，偌大的空间，回荡着低沉的交谈声，气氛宛若庄严的集会，让人既兴奋又紧张。
莅临晚会的嘉宾是演艺界、商界、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名额有限，思思没有办法跟着她，便将交给江绪照顾。江绪美其名曰带她参观电视台，结果闹了刚才那么一出。
纪筱闷闷不乐地揪着裙子。
想起季晓冰冷的眼神，她就难过得要死。她不应该瞒着她的。与江绪见过面，与江绪的约定，应该统统告诉她的。如果她坦诚一些，就不会造成今天的误会。
干吗要瞒她呢？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却被她搞成这么复杂。看到季晓蒙上冰层的眼睛，她就知道她伤心透了。季晓最恨的就是隐瞒和欺骗，对这种事又特别敏感……她明明知道的！
“喂，你打算顶着那张苦瓜脸到几时？”江绪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烟。
纪筱本想再埋怨他几句，看到他在吞云吐雾，惊讶地拉下他的手，把烟抢出来，丢进烟灰缸，“这里禁止吸烟，你没有看到标识牌吗？”
江绪噙着悠悠浅笑，“那也要怪你。”
“怪我？”
“因为你不高兴，所以我也不高兴。”江绪一耸肩，“我不高兴的时候必须找烟做伴。”
这是什么歪理啊！纪筱习惯地去抓头发，想起造型师好不容易给她理好的头发，又把手放下，“你为什么总是欺负季晓？”
“没有。”
“才怪！”她是笨一点，反应迟钝一点，但她也有脑子，只要给她时间慢慢想，她就会想明白。江绪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针对季晓……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江绪凝思片刻，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干吗？”
“过来，我告诉你。”
“这样说不行吗？”
“怕被人听到。”
这么秘密？纪筱对他充满怀疑。
“不想听算了。”江绪作势转向另一侧。
纪筱一把拉住他，气呼呼地说：“不许耍我！”
江绪笑着点头。
纪筱弓着腰，把耳朵凑过去。
江绪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巧耳垂，轻悠一笑，目光陡然射向舞台后方的某一点。他看不到暗影中的人，却能感觉到那份他熟悉的气息。
霹雳一般的电光划过魔魅的瞳。江绪在纪筱耳边轻吹一口气。
纪筱吓了一跳，向后弹开。江绪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压向她……
他、他要做什么！这可是大庭广众啊！纪筱向后仰，整个人半躺在座椅中。江绪的身体完全遮住她，笑睨着她慌乱的眼睛。
“怕什么？”
“谁……谁说我怕了……”心脏咚咚跳，快要死人啦！
“嗯……”江绪研究着她的表情。脸颊红红的，呼吸紧滞，眼神闪烁……呵呵，她的反应真是直接得可爱。不过，现在不是逗她的时候。
江绪眸光一闪，坐了回去，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纪筱捂着胸口，许久无法缓过气。每次他突然压过来，她都会变得奇怪，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可怕，好像……好像她走在悬崖边，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舞台的灯光，变幻闪烁，做开演前最后的调试。
刺眼的光射中纪筱时，她突然清醒过来，“你这个坏蛋……”她又被耍了！纪筱生气地用力捶打他，“你不欺负我会死啊！”
江绪任她的小粉拳落在胸前，龙心大悦地笑着。
真是有趣，对吗？
季晓。
五彩缤纷的灯光在舞台闪耀，浓缩一世的繁华，灿烂夺目。然而，有光的地方，一定会有影。如同有人坐在高雅软椅欢笑，有人站在阴暗角落神伤。
他们，宛若一对幸福小情侣，举止亲昵，惹人羡慕……
本来郁郁不快的攸攸，看到江绪手中的烟，便急切地帮他熄掉……关心他，于是就把她的事忘了吧？
他只勾了勾手指，攸攸便主动靠近他……温婉听话的女孩，想必特别容易激起男人的怜惜。所以，他吻了她吧？
那般醉人的吻啊……只是看到攸攸羞涩的表情，便可以想象……他的吻，一向狂野得令人着迷。
嬉笑打闹，他对攸攸的纵容，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何曾与他如此亲近过？即使在最亲密的一刻，仍是不忘伤害……
季晓自嘲一笑。
她还曾怕攸攸受伤吃亏，提醒她离江绪远一点……看到这样温馨幸福的一幕，更显她的担心多余。江绪那样的男人，哪个女人拒绝得了？攸攸那样的女孩，哪个男人舍得伤害？
天造地设的一对。
难怪江绪那么痛快地放开她……当作不认识……如果攸攸知道他们有过那样的关系，一定会难过。他考虑得真是周到……真是体贴……
视线中的人突然站了起来，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穿过走道，往侧面的门走去。季晓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眸中流露淡淡忧伤，如雪幻化成水汽，轻轻的雾，轻轻地消失……
那抹身影消失不久，另一抹身影也穿门而过。
季晓眉心一皱。
“纪筱。”
纪筱回过头，发现汐离笑眯眯地朝她走过来。
“去厕所吗？”汐离像位大姐姐般温柔地望着她。
纪筱点头。
“是啊，晚会一旦开始，都不能随便走动呢。”汐离格格一笑，冲她眨眼，“要提前解决才好。”
纪筱憨憨地笑，“是啊是啊。”
汐离挽住她的胳膊，“你认识路吗？”
“呃，看指示牌应该可以找到吧。”纪筱看着被她挽住的胳膊，感觉怪怪的。
“我带你去。”汐离温柔一笑。
真的奇怪。汐离握住她胳膊的手，有些用力，像是怕她跑了。只是去趟厕所……需要这么郑重吗？纪筱看着那张好似童话公主般的面容，甩开心底的古怪感觉。
汐离笑盈盈地和纪筱一路有说有笑，七拐八拐之后，纪筱完全找不到来时的路。每条走廊都是一个模样，安全出口的绿色标识都指着同一个方向，感觉就像在迷宫里转圈。
厕所，有这么远吗？纪筱歪着脑袋左顾右看。她们足足在这儿转了有十分钟吧。
“呃，汐离，还要走很远吗？晚会要开始了……”
“就在前面啊，你没看到吗？”汐离指着走廊尽头。
纪筱看着她指的地方。高顶着屋顶的两扇大门露着一道缝……电视台的厕所是仓库改装的吗？
来不及多想，她们已走到门前。
这时，汐离主动抽出手，让她先走。
纪筱心有疑虑，迟疑着，“呃，汐离……”她转身，那张童话公主般的面孔忽然扭曲了……活像吃人的鬼婆婆。
汐离狞笑，用力推纪筱。
“啊……”纪筱没有防备，撞开那扇门，闯进漆黑的屋子。
寂静的黑暗，在一瞬间揪住了她。纪筱僵住不动，记忆深处的恐惧席卷而来……
悬崖底下，茂盛的枝叶挡住月光，漆黑一片。身体疼痛，满手黏湿，在看不到地方，藏着许许多多恐怖的东西……
逐渐冰凉的体温，没有回应的父母，发不出声音的喉咙，被安静吞噬的呼吸……充斥死亡的气息。
“乖乖在这儿呆着吧。”汐离猖狂的笑声如鬼魅一般。
纪筱眼睁睁看着大门关闭，将最后一丝光亮夺走……身体的血液被抽空，摇摇晃晃地瘫坐在地上。
不要……不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怕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她无法摆脱的噩梦！
爸爸开着车载着全家人去郊游，她开心地给妈妈唱歌。迎面一辆卡车突然冲出来……
他们的车翻下山崖……
卡车司机逃逸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那里，没有人来救他们……
纪筱抱住不停颤抖的自己，紧咬住唇，低声呜咽。
只有一片黑暗！
汐离摇着手里的钥匙，哼着轻快的小曲走回去。
江绪那小子够狂，敢不买她的账。哼，她惹不起他，还惹不起这个小丫头？正好，连带上次的账一并算。
她就老老实实在那里呆到晚会结束吧。汐离美丽的脸庞布满狠毒。演艺圈不是这么简单的，不要以为有人捧，就可以一步登天。
走着走着，汐离忽然停下。
前方，传来一个轻盈的脚步声。
汐离面色一沉，冷冷地盯着拐角处。
脚步越来越近，汐离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她紧攥着钥匙，手指病态的苍白。
银亮如雪的裙摆，翩然摇曳。
汐离暗松一口气，重新扬起妖媚的笑，视线缓缓向上移动。
冷若雪霜的颜，冽如冰刃的瞳，被那一袭银缎衬得更加冷冽。
汐离将钥匙套在食指，得意洋洋地摇着，继续走自己的路。
“她在哪？”季晓低声问。
“就在你面前的地方喽。”汐离斜眸，瞥见季晓的侧脸，扯起一抹冷笑。
季晓恍若没有看到汐离，任她从自己身边走过。而她，望着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冰冷的瞳一片透明，没有一丝情绪。
天空的星光被地上的星光遮掩。
七彩夺目的舞台正上演一场欢腾的盛会。主持人诙谐幽默的言辞，各路明星各显所长，争奇斗艳，惹得欢笑一片，掌声一片。
而江绪的心思不在台上。他盯着旁边的空位，若有所思。半个小时，这丫头是去厕所，还是临阵脱逃了？
“绪。”后方的队员低声说，“就快到我们的节目了。”
淡紫的眸凝起一抹深思。纪筱出去的时候……似乎有一个人跟着离开……江绪回头，看到不远处空着的位子，再回想在后台的一幕，立刻明白过来。
江绪站起来，“我去找人，你们先准备着，如果来不及，让导演把节目往后压。”说着，便走向侧门。
汐离是个年纪不明的老妖婆，在演艺圈混的时间比他还要长，顶着一张天使面孔，心肠比蛇蝎还毒，毁在她手里的女星不计其数……小笨蛋那么容易相信人，没准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想到纪筱那张呆呆好骗的脸，江绪低咒一声，加快脚步。
与此同时，在另一面，季晓低着头，脚步沉重。
一个心急如焚，一个心事重重，没有心思看路，撞在一起。
“季晓？”江绪扶住她，顾不得陌生人的游戏，急问：“你看到攸攸吗？”
浑浊的眸子在听到那个名字，霎时清明。季晓说：“没有。”
“刚才她去厕所，半小时还没回来。”江绪眉头紧皱，“我看到汐离跟着她，担心出什么事。”
是吗，他这么担心？季晓静静地看着他。江绪跟她说话的同时，东张西望，寻找着某个人的踪影……
她没有见过他着急的样子，两年，都没有见过。
“我们分头找吧。”
季晓点点头，“我找这边。”
“好。”江绪话音未落，便跑远。
一丝冰冷光芒划过眸底，季晓慢慢转身，一步，一步，漫不经心地迈向前。
她知道他想找的人在哪里。
汐离诱骗攸攸的时候，她一直跟在后面……
没有阻止。
当汐离把攸攸推进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也是这样期待的。
不想让攸攸上台。
不希望她跟江绪一起唱歌。
所以，她任由汐离离开。想必汐离是明白她的心情的……这样的心情，一定是与她一样的。
她还是介意。介意攸攸比她幸运，介意攸攸拥有了她想要的一切。
汐离说的那些话，是她藏在心底，不愿意承认的。借由她的口说出她的心声……所以，她才觉得狼狈。
她原本就是这样阴暗的人吧。看，她不是看着汐离把攸攸关了起来？冷眼旁边，甚至，幸灾乐祸？
什么纯洁的友谊，根本不适合她。
季晓冷冷一笑。
让江绪去找吧，任他怎么也想不到，她选择的这边才是藏着攸攸的地方。就算等他发现，恐怕也迟了。晚会结束，丑小鸭仍旧只是原来的丑小鸭，再没有发光的机会……
“喂。”
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季晓吓了一跳，侧首望见江绪邪魅的脸庞。
“攸攸，在你这边，对吗？”江绪的笑容含着几分趣意。
“什么？”季晓镇定反问。
江绪睨着她的眼睛，悠悠浅笑，一丝戏谑，一丝阴狠，“我不知道，你几时变得这么恶毒。”
季晓愤怒地挥开他的手，“你胡说什么！”
“恼羞成怒？”江绪低笑，“呵，与其花时间演戏狡辩，不如来猜猜，我是怎么发现的。”
季晓脸色一沉，冷冷地盯着他。
江绪笑凝着她，魔魅的眸中隐隐闪烁暗黑之芒。
忽而，他俯身，若亲吻的姿势，错过她的脸颊，贴靠在她耳畔。
“你的眼睛……”江绪轻轻呵气，勾起一抹夺魂的笑，“写满了疯狂的嫉妒。”
季晓一震。
“我很高兴。”江绪在她脸侧轻吻，浅浅的，如蜻蜓点水。
江绪直起身，优雅地行了一个抚胸的宫廷礼，“恶毒的王后，虽然你很迷人，但现在，我必须先去救我的小公主。”
恶魔的战衣，飘然远去。
季晓的胸口仿佛被什么重击，痛得有些恍惚。就在不久之前，他激狂地吻着她，说想她……转身，却奔向别的女人……
她，不过是他的游戏吧。
在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了……他要她，并不是因为爱她。
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她才感到这么痛？
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
她是不是应该去陪伴他们……
好黑……
为什么没有光呢？
纪筱无声地哭泣，像处于绝望的最深处。一切都是寂静，心跳、呼吸，全部悄然无声。
当父母去了天堂，她便如同坠落地狱一般。如果不是她吵着去郊游，爸爸不会发生车祸……如果不是妈妈把她抱在怀里，就不会死去……她才是罪魁祸首，她才是应该死去的人！
可，她为什么还活着？
记忆中，有一道光芒拯救了她。
温柔、圣洁的光芒。
她最美的天使，拥有洁净透明的灵魂，她的笑能融化冬天的寒冰，她的歌声能治愈受伤的心灵……
季晓。
蓦然间，纪筱停止了哭泣。
她抬起头，怔忡的望着一室黑暗。
决定了要坚强……不是吗？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季晓，怎么可以被莫名其妙的恐惧打败？
纪筱颤着身体，从地上爬起。
她可以的，她拥有世间最温柔的天使，她一定可以克服恐惧的！
凭着记忆，纪筱摸到大门。
背后无尽的黑暗，化为张牙舞爪的怪物……
不要怕。
那只是自己吓唬自己。她要敲响门，这样季晓才会听到。
漆黑中，一双明亮如星的圆瞳，闪烁坚定的光辉。她相信，季晓会来救她。只要她在心中默念，一定可以将信息传达给她！
纪筱鼓起勇气，甩开背后恐怖的恶灵，用力捶响门板。
季晓，我在这里！
要来救我！
江绪听到声音。
声音起初很小，微弱的，像是恐惧着什么。然而，声音越来越大，凝聚起不可限量的勇气……声音缘自走廊的尽头。
江绪跑过去，发现门上了锁，“攸攸，你在里面吗？”
纪筱一怔，“江……绪？”
江绪暗松一口气。找到她的安心，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你退到一边，我来把门踹开。”
“哦。”纪筱摸着墙壁，向旁边移动。
江绪即将踹门之迹，季晓按住他，默默地拿钥匙开锁。
门锁解下，季晓准备推门，却被身旁的人撞开……
江绪冲了进去，看到缩在一边、吓坏了的女孩，二话不说把她搂在怀里。纪筱呆住，好不容易忍回去的泪水，一下子决堤。
“我好怕……呜呜……黑漆漆的……好多怪物……”纪筱紧揪着江绪的衣服，泪水在宣泄，心却似找到了归依，很安心，很安心。
“没事了。”江绪轻哄着她，抚摸她的脑袋。因怀中人的柔软，他的心也不禁柔软起来。
他们，像是处于不同世界的人。中间隔着一面镜子，攸攸和江绪，在世界的另一面……完全看不到她。
季晓静静地看着深情相拥的两人，看着江绪不经意间的动作，心底一片凄凉。那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柔……
江绪也会如此温柔？
胸口的痛楚，令她昏眩不止。季晓感觉窒息，慌忙逃离空气稀薄的空间。
飞扬的裙摆，如梦中一帘银色的纱。轻盈，凄美，轻轻带走一缕无人知晓的风。
江绪转头，怀中搂着温软的少女，凝望的却是洁傲的雪。那双如魔如魅的紫眸，清澈透明如水晶，不掺一丝杂质。
江绪带着纪筱来到后台，编导看到纪筱的样子险些背过气去。
头发蓬乱如鸟窝，精心描绘的妆花成脸谱……唯一庆幸的是她的衣服完好无损，不然，他一定以为是江绪把她怎么怎么样了。
纪筱眼睛肿肿的，声音也有些喑哑。她看着台上的劲歌热舞，忽然生出一种惧意。
“把脸洗了，简单化个淡妆，头发无所谓，整理齐就行。”江绪淡定地对化妆师下指令，“导演，我的节目可以拖延多久？”
编导看了一下表，“最多十五分钟。”
江绪轻笑，“足够了。”
化妆师推纪筱坐下，纪筱弹了起来，“我不行……”
她唱不了，一定唱不了！她只要想到底下坐着那么多人……想到有摄影机直播，就两腿发软，浑身无力，大脑缺氧……
只想逃得远远的！
江绪走过来，把她按下去，“给我老实坐好！”
“江绪……”纪筱哀求地望着他。
“你就是爬，也要给我爬上台。”江绪冷冷地睨着镜中的她。
爬上去有什么用嘛……她不是怕丢脸，是怕搞砸整场晚会！纪筱欲哭无泪。她天生胆子小，又严重缺乏自信，刚才经汐离那么一吓，现在三魂丢了七魄，怎么可能唱得出来？
DEV的队员集体走过来，他们神采奕奕的模样，无形地给纪筱施加新的压力。
“怎么样？”江绪问。
“还用问么，当然OK。”铁链男傲慢地笑。
江绪轻扯唇，不必言语，自有不可一世的自负倾泻而出。
“还五分钟！”编导在那边喊。
“好了。”化妆师完工。
纪筱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心跳如鼓。五分钟……她还剩五分钟……感觉就像要上断头台……
江绪拉起她的手腕，带她走向舞台。
纪筱被他拖着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半蹲下去，用身体的重量拖住他，做最后的挣扎。
她真的不能上去，真的、真的不能！
她要是晕倒在台上，怎么办？她要是发不出声音，怎么办？她要是唱到一半忘记歌词，怎么办？要是、要是、又唱错节拍，怎么办？
“我不是要拖你去宰了吃。”江绪没好气地说。
“再说，她那几两肉也不够吃。”鼻环男在那边取笑。
“呵呵……”
纪筱抖得像风中残烛，连傻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脸僵硬得像石头，身体虚软得像棉絮，真如江绪所说，只能爬上台了……她都这个样子了，他还逼她干吗？“我不要唱了啦……呜呜呜……”
江绪眼神一凝，残冷如恶魔，“你敢再说一次？”
“我……”不敢。纪筱绝望地低下头。
“你怕什么呢？”江绪面色一柔，轻搂着她，“又不是让你一个人上台唱歌，不是还有我，还有其他人陪着你吗？”
轻柔的话语，如一泓温泉，静静流淌至她心底。纪筱怔怔地抬头望他。今天的江绪出奇的温柔……一点，也不讨厌了……
纪筱脸颊一红，仿佛听到心弦绷断的声音。
江绪轻笑，“一会儿上台，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看。”
哎？
江绪俯身，贴在她耳畔，低喃：“你，只要看着我就好。”
低沉的声音，有种****的性感。纪筱听到一声爆炸，不知是心脏，还是脑袋变成了灰烬。
“三分钟！”
江绪握住她的手，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麦克风。
他好镇定……从容的，仿佛登台表演不过是他的游戏。
纪筱凝望着他。
一团云雾在那双淡紫的眸中慢慢涌动，如暴风雨来临前夕，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望着他的眼睛，仿佛可以看到夜空降临的雷电，张扬着撕毁天空的狂妄。
“两分钟！”
眼神变化的一瞬间，他的气息变了。不是那个坏心、欺负人的讨厌鬼，不是那个温柔安慰她的人……是初次见面时那个优雅如豹，邪肆如魔，浑身散发刚猛的狂气，夺走所有人呼吸的大明星。
纪筱一怔。对呀，他是明星来着……
“一分钟！”
江绪回过头，冲她一笑。
鼓励。纪筱柔笑，心情蓦然平静了。只要看着他就好……他的魅力那么强大，只要看着他，就会被迷住，忘掉一切的……
被迷住……
“上场！”
江绪牵着纪筱走上舞台的一瞬，所有灯光乍然亮起。驱散黑暗的光芒，制造一层淡淡的白雾，增添一份朦胧之感。
江绪那件斯文的衬衣，被纪筱当了毛巾又抹鼻涕，又抹眼泪，江绪干脆脱掉，裸着上身外套西装。当他在中央站定，眼神勾挑，望向台下之时，那股浪荡不羁的狂野之风如龙卷风一般袭卷剧场。
尽管在场嘉宾都是极为自制的成功人士，但江绪的出现仍令不少人激动地发出呐喊与赞叹。
当最初的震撼过去，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江绪身旁的少女，无法忽视的少女。
她专注地望着江绪，如同恋上恶魔的纯真少女。平凡的面孔，因那一份执着的爱恋，光华夺目。
她是淡静的，是柔软的，是纯洁无瑕的……天使。
江绪慢慢转过脸，微笑，望着她痴迷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
单膝跪下。
纪筱微惊，无措地看着他。
灿亮的舞台上，星绘的天幕下。
江绪执起她的手，虔诚地轻吻她的手背……
一如向天使臣服的恶魔。
完了……纪筱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
江绪淡淡扬首，笑意温柔，而那双魔魅的眸……流转勾魂的邪芒。
顷刻间，纪筱明白一件事。
她栽了。
她完了。
她喜欢上恶魔了！
心跳，是那么雀跃……
无法不喜欢吧？
时而邪恶，时而温柔，忽然将全世界捧至她手中……如果是这样的男人，换成谁，都无法拒绝的。
那种被幸福包围的感觉……
只想，歌唱……
纪筱将麦克风放至胸前，幸福微笑，“谁もみんな 彷徨いながら 答えを探して……”
江绪轻轻合声，深情凝望着她。缓缓站起。
吉他清越的音色伴随激烈的鼓点，传遍透明天幕。
二人ならば时间さえも支配できると 思ってたあの顷
月日は流れ 宇宙の色も変るように すれ违ってた心……
灯光，变化莫测。
如乐律一般欢快。
舞台中央手牵手的两人，互相凝视，仿佛眼中只有彼此。
巡り来る季节の中で
あの瞬间が止まれば
いいのに
二人まださまよいながら
この暗暗の彼方に
爱を探して……
季晓望着台上的两人，握紧了拳头。
银色舞台最和谐的情侣……微笑，欢乐，那甜蜜的气息感染了空气每一粒分子，闪烁着，跳跃着，为他们欢歌，为他们起舞……
光华夺目，耀的人睁不开眼。
自他们上台，她的目光就不曾自江绪身上移开。他体贴地牵着攸攸，他温柔地望着攸攸……他在攸攸面前跪下，亲吻她的手背……
破碎的声音，比乐曲更加清晰。
心底某处，崩溃，瓦解，零落如碎片，如星辰，化为空中的尘埃。
江绪彻底击溃了她的自尊。
那些不曾为她展现的温柔，如利刃一般切割她的心。
那只丑小鸭算什么？她明明没有一点比她强，凭什么可以拥有这一切？韩彻要她，江绪也被她迷住！这个世界疯了吗？难道上帝看不到有一个比纪筱更优秀的她的存在吗？
一抹阴冷光芒深深划过季晓眼底。
她收回之前的话。
她后悔，后悔救她！在那个时候，她应该任她毁掉！这样，她就不会妨碍她，L&M的机会就是她的！江绪就不会有机会这样打击她！
听，他们的歌声多么和谐？
如果不是她，纪筱会有机会光鲜明亮地站在那里，抢走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吗？
她恨。
恨命运不公平，恨一切一切！
同名，同日生的她们，为何拥有不同的命运？纪筱总是那么幸运，总是遇到那么多好事……同样是失去父母，她也比她幸运的多，不是吗？至少，她没有尝过被亲人抛弃的滋味！
她恨她的快乐，恨她可以笑得自然！凭什么……她仍然拥有美好的一切……而她，只能屈辱地苟延残喘！
不知何时，歌曲已结束。
下一个节目之前，插播广告。
同伴拍拍季晓，示意她上台。原来，接下来的节目，是汐离的。
季晓无神地走上舞台，经过江绪曾带纪筱走过的中央，站到灯光昏暗的角落。在这里，怎么会有人注意到她？那么大的舞台，她却只有方寸之地可以落脚……谁会注意到她呢？
她真的，后悔极了……
“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编导皱眉，问身边的人。
“什么？”
“你看那个伴唱的女孩，活像地府跑出来的幽灵。”
“呃……”工作人员看向季晓。强大的黑暗怨气包围着那个角落，本该是美丽的面庞，却因神情太阴郁，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只有那双锐冷如冰的眼瞳绽出诡异的光芒……看起来，更加可怕了。
“换掉换掉！”编导不耐烦地催促。
工作人员看了看表，“不行了，广告只剩三十秒，来不及了。”
“那就撤下她！”编导生气地咆哮，“不能让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毁了整场晚会！”
“是是……”工作人员拔腿绕过后台往舞台那一端跑去。
二十秒。
工作人员看着表，加快速度。
十五秒。
终于看到舞台的一角。
十秒。
工作人员掀开帷幕。
五秒。
望着仍有十几步的阶梯……来不及了！
四……三……二……
工作人员跑到季晓脚边，再也顾不了其他，握住季晓的脚踝，硬生生将她扯了下来。
一！
季晓从五米高的台上摔下来，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听到音乐响起。她诧异地望着台上。
手腕传来剧痛，手肘，肩膀，膝盖……几乎每个关节都在疼痛。可，季晓完全不在意，她只想知道……
为什么她连站在角落的权利……都被剥夺……
“呼，终于赶上了。”工作人员抹了把汗，不高兴地瞪着地上的人，“真会给人惹麻烦，快点离开吧。”
季晓绝美的脸庞只剩茫然。她看着离开的人，又看向绚丽的舞台……
台上台下，一线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这便是她的命运吗？
连一个小小的伴唱角色……也不肯施舍……
